时临辜月,霜寒之气尤冽。
呼呼的冬风刮过旷野,吹入院落一众黑衣人的发丝中,如刀子一般划着头皮,那样寒彻刺骨。
天河帮第三把、第五把、第八把交椅全躺在地上。
中掌风之人吐血昏迷生死不知,中剑之人那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黑衣人们全盯着荒废院落中的少年,此刻审时度势,不敢轻举妄动。
这等剑法、加之方生老和尚点破,应当不会有假。
潇湘剑神的名号他们自然听过。
可衢州与衡阳千里之遥,哪想到会在这里撞见!
一个个心中忌惮,再比对两方人手,感觉今夜凶险异常,已无半分机会。
然而此时被凌厉异常的眼神盯着,这些刀口舔血的黑衣人到底惜命,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胆怯,一时间僵硬在门前门后。
院中的正德镖局、骆家护卫又喜又惊。
向正雄与向正彪两兄弟想起之前种种,心中惊涛骇浪,不由目光飘忽,想朝那青衣人看又不太敢,暗恨自己眼拙无礼。
这时一握着长柄大刀的黑衣人捧刀拱手走出:
“赵少侠,我等今夜是冲着这群和尚们来的,兄弟们对少侠你敬仰有加,绝无半分为敌之意。”
赵荣反问:
“你又是天河帮的哪一位?”
黑衣人说话极为客气:
“潇湘剑神当面,我的匪号实在是半分都上不得台面。不过既然少侠相问,我王奇虎不答就太托大了。”
“靠着一手松松垮垮的断门刀法,王某勉强坐第七把交椅。”
赵荣闻言,目光敏锐从一众黑衣人身上扫过。
不少人捏着袖口,浑身绷直。
他稍稍挪动两步,挡在了骆夫人前方。
这人还是聪明的,他只用天河帮做切口,不提魔教。
可惜赵荣对他们无半分好感。
黄伯流的人早在二郎庙那边得罪过他,这笔账还没清算。
此时不出手,只是心中还有疑惑。
“听你们为了抓叛徒而来,这位方生大师乃少林高僧,那边的昆仑弟子也出自名门大派,怎会与你们的叛徒有关,怕是你们无端生事,胡乱杀人。”
此时换在场其他任何一人说这话,王奇虎想都不用想,操起五虎断门刀就要斩去。
现在盯着少年手中泛着寒光的宝剑,他却颇为冷静。
后面一众凶狠的黑衣人也能保持冷静。
这天下间能让他们在拼杀到血液飞溅时冷静下来的人极少,再摆出一副随和有礼的样子讲讲道理的人就更少了。
可面前这位,就是那凤毛麟角中的一员。
王奇虎倒是不敢糊弄:
“我帮中有几位兄弟误入歧途,与向问天这等大恶人混在一起,我们自然要将他找出来。”
“这位方生大师确实是有德高僧。”
“但这些俗家弟子与昆仑弟子就另当别论了,他们也混逛勾栏,也拔刀杀人,只不过虚伪一些,懂得遮掩,我们与他们相比,只是做事粗俗直接了一些。”
“大家其实尿在一个壶里,所以帮中收到消息说叛徒与他们勾结,我们都是相信的。”
那边的谭迪人、宫敏人、辛国梁、易国梓等人气得要死。
可虚业禅师拦在他们身前,又给他们眼神示意。
几人冷静下来,心中有怒却不敢造次。
这场合他们不适合插口说话。
若潇湘来的这位大高手想要维护他们,自然是一句话就能带过去。
可是
青衣人听着王奇虎的话并不反驳。
虚业禅师见状,眉头一皱。
他瞅了几位少林师弟与昆仑弟子一眼。
以这几人的性子,难道自恃甚高,在不明身份的时候得罪过这位?
罪过罪过,那可真是麻烦事。
虚业禅师正思绪翻滚,院中刀兵暂歇,好像要就此打住。
只要赵荣松口一句,黑衣人便会顺势退走。
然而,
就在此时,意料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驾!”
“驾!”
“……”
又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宁静的旷野再次被马蹄踏碎!
远远便听到一声斥责:
“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动手!”
这句话一出,院中人面色皆变。
方才与赵荣说话的王奇虎瞬间一愣,目中全是疑惑,思考着这极为陌生的声音是谁传来的。
一众黑衣人各自躁动。
王奇虎并不想动手,但是.
门口的一众黑衣人中,忽然有人大喊:
“动手!”
大多数人不及反应,却已经有大量暗器朝少林昆仑派那边射去。
王奇虎耳畔一道风响,一柄月亮刀自他身旁错开,直飞赵荣。
不好!
“叮~!”
一声脆响,那柄月亮飞刀已经在赵荣剑上打着旋儿,就那么滴溜溜一转,迅捷转了方向,直朝王奇虎射去!
他本想大骂“是谁动的手”。
可一切来得太快,早有准备的镖师护卫们也将暗器招呼上去。
王奇虎急忙歪脖子侧身去躲,月亮飞刀从他身上带出去一条血线。
顾不及脸上刺痛,他余光瞥见青衣人快速贴近,立刻大吼一声,将五虎断门刀在身前舞到极限,封住全身门户。
此刻顾不得院外来人是谁,匆忙叫道:
“快来助我!”
那些黑衣高手虽然心中忌惮,但也知道分而化之的道理。
若是被逐个击破,只会死得更快。
只能期待外边有高手助战!
一名使用七节鞭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我来瞧瞧你有什么神奇。”
他提身一纵,朝赵荣跃来,身法竟也不俗。
紧接着一人操着熟铜棍跟上,他双手舞棍,势大力沉。
再一人使得飞龙双钩,他叫王子戊是天河第四十九。
虽然排名靠末,但有一手飞龙钩镰法,专门对付用剑高手。
四十九把交椅后,乃是第三十六把交椅叶慕云,他的兵器是开刃铁琵琶,能削能砸能挡。
一时间
赵荣身前多出五柄奇门兵刃!
“铜人棍阵!”
虚业禅师也大吼一声,高手全被赵荣吸引走,大慈寺、少林寺俗家弟子连同虚业的几位同门师弟,昆仑弟子一道冲杀在院落门口。
“快去帮忙!”
骆夫人带着儿子往后一退,指着赵荣方向急忙呼唤自家护卫。
“啊?”
护卫长蒲慕寒闻言一惊,心道我去帮忙岂不是添乱。
这时也不怕丢脸,急忙解释:“赵少侠剑法极高,我上去恐成累赘。”
骆夫人瞧见少年身边有诸多兵器,危险至极。
“双拳难敌四手.”
她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瞧见双棍黑衣人倒地。一个用铁琵琶的黑衣人则是惨叫一声,双手冒血再拿不稳琵琶。
他来不及后退,便被同伴的飞龙双钩钩得人头飞起。
那双钩确实钩在赵荣剑上,但他的劲力差得很远,反被赵荣用他的兵刃破其他人的奇门兵刃。
“呲~!”
一道涩人声响,用七节鞭的汉子肩头被飞龙双钩贯穿。
“啊~!疯了吗?!”
“你在干什么!”
王子戊听到声音心慌大喊:“是他的剑在带着我双钩!”
赵荣一击得手,回身一剑朝这双钩黑衣人削去。
果不出他所料。
双钩人为了保命立马回防,将双钩从同伴身上连同那条拿着七节鞭的右手一道扯了下来。
同伴一声惨叫。
双钩人的速度还是慢了,他在赵荣面前远远做不到后发先至,飞龙双钩才举在身前,便喉咙一痛。
赵荣侧身躲开虎门断头刀,回头一剑平削,惨叫中的七节鞭高手也没了声响。
王奇虎心如死灰。
短短时间,天河帮的四把交椅全死了!
对手的手法何等干脆。
此时他心思狂涌,知道一对一必死无疑。
当下抓住最后一丝生机,浑身内力鼓荡,朝着院中女人小孩的方向冲去!
赵荣在他转身瞬间预判到他的心思,一脚勾起地上的短刀,举掌击中刀柄。
嗖的一声短刀飞出!
王奇虎的身体从空中跌落,他背后中刀,浑身剧颤。
这家伙也是个狠人,飞刀没中要害,他拖着残躯继续朝一线生机靠拢。
废了大半的王奇虎接连对上七八名护卫。
那些护卫竟然不敌!
正德镖局的镖师赶忙回援,十几人联手才将他杀死。
盯着地上的尸体,众人心头震惊。
此贼人着实强悍,若非重伤,他们这些人绝对杀不掉他。
这等江湖豪强,方才足足有五人合围一人!
结果其余四人死得那般快,这家伙也是拼着重伤才脱离战圈。
可想而知那位有多么强悍!
这亲眼所见可比耳朵听到的要震撼太多。
“啊~!”
连续数道惨叫声密集响起,他们抬起头,瞧见一道青衣人影杀入人群。
双方对战原本陷入僵持,就如同一团乱麻。
现在,这团乱麻被一剑剑斩过,疏朗分明,很快就解开了。
幻光起,幻光落!
一众黑衣人仿佛在那片剑光中看到了冰天雪地,荒废院落的温度像是下降了几十度,足以冻结人的灵魂。
院落门口,一名握着长刀的黑衣人斜斜一劈。
咔嚓一声。
他没有劈中青影,将一盏鲤鱼灯笼外的南纱罩子劈烂。
外边的寒风一吹,灯笼中的火光颤抖晃动,随时都会熄灭。
下一秒.
他的眼中出现一团剑影,幻光带着剑势压下,那一瞬间他心中灰暗,双目发怔,瞳孔中的剑影越来越多!
那团幻剑光芒如同一架走马灯,他模模糊糊像是看到自己初入江湖时杀的第一个对手!
“呃~~~!”
喉咙上的疼痛将他惊醒。
一串血液从他的喉咙处飞溅出去,听得“呲”的一声,方才那盏被他劈烂的鲤鱼灯笼中的火焰熄灭。
罪恶之血,灭掉他眼前的灯火。
也熄灭了他脑海中的走马灯,眼皮沉重,世界全然暗了!
“呃呃啊~!”
接连的惨叫声让这一段冥途并不孤单,后面的亡魂很快跟上。
青色的身影在院门前后,如同在割麦子。
幻剑的恐怖之处在于,眼力不够又退不掉的人,瞬间便迷惑在“虚”中,实的那一部分,则由身体要害来承受。
这一门剑法的大成者,在生死之间设置了极高门槛。
勘破虚妄的人能与之交手,眼力不够的对手,出剑多快,对手死得就有多快。
这导致.
废弃宅院四周,各方人士都在用惊悚的目光瞧着某位青衣少年。
一招,一招,还是一招!
天下间,
杀人只用一招的,只有延津梅林的东方不败!
现在,似乎又来了一个。
“啊~!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人!”
“这是什么剑法?是幻剑吗?”
“好快的剑,血流出来就像风声一样好听。”
“……”
第二批到此办事的黑衣人没有天河帮之前的经历,彻底被杀懵了。
他们原本是来做渔翁的。
才一冲进去,结果迎面碰到一个青衣人,迎着兵刃对着他们一通乱杀。
此刻人越打越少。
心中全是凉意。
他们对今晚的布局相当清楚,先让天河帮的人打头阵,接下来再找少林昆仑那些狗贼算账。
这忽然出现的绝顶高手,根本不在计划之中。
领头的黑衣人举着灯笼,只见剑光一闪,又看到几人倒下。
周围的那些和尚的脑门很亮,却引不走他半分注意,目光死死盯在青衣人身上。
到底是谁?!
“嘚嘚嘚”
又是几声马蹄响。
领头的黑衣高手精神一振,知道帮手来了。
骑马在最前方的两人,一个人扁阔脑袋,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这二人身边还跟着五六人,都是负责收尾的高手。
可是
领头的两人就着宅院前的灯火,先是表情一愣,跟着又瞪大眼睛朝青衣少年猛瞧。
“聿~!!”
扁阔脑袋与大肚子黑衣人吓了一大跳,直接把马勒得前蹄飞抬,以极快速度将马头调转过来。
“走!”
“快走!”
他们扬鞭一抽,朝衢州方向急冲而回,恨不得马多长两条腿。
之前领头的黑衣人吓了一跳,哪里还敢怠慢。
“退!”
“快退!”
“……”
底下人早就被杀晕了,此时听到这声音就像是得救一样。
有的干脆连兵刃也丢了,调转马头,提着一盏被血染红的灯笼亡命飞逃。
赵荣立身在宅院门前,也不去追。
今晚没碰到几个像样的高手。
心中却很疑惑。
后面那一群人,和前面那批被杀散四下乱逃的人不像是一伙的。
但似乎都是奔着少林与昆仑派的人去的。
这帮人到底干了什么?
他这样一想,目光不由朝少林俗家弟子、昆仑弟子那边扫去。
方才拼斗一场,谭迪人、宫敏人等人身上都带着伤,方生的师侄黄国柏更是成了一具尸体。
这也没什么好害怕、好伤心的.
只是
他们却看到一幅毛骨悚然的画面。
宅院门前的那位青衣少年,目光清冷,提着染血灯笼,踏着黑衣人的尸体,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众人见识过少年的恐怖剑法。
扪心自问,这边不算方生大师,其余人有接下一招幻剑的把握吗?
这才明白,为什么“潇湘剑神”这个庄严烜赫的名号能落在一个少年人身上。
此番看来,实在太贴切了。
谭迪人、辛国梁等人心下乱糟糟的。
他们之前多有冲撞,可是把人得罪了。
现在上前赔罪,身份恐怕不够。人家年纪虽小,但论及江湖地位连他们的师父都难以企及。
心情最为平静的当属方生大师,其余便是大慈寺的僧人。
虚业领着虚来、虚渭、虚显等大慈寺僧众一起欠身礼佛。
“阿弥陀佛。”
虚业禅师道:“百闻不如一见,赵少侠剑术通神,贫僧生平仅见。此番多谢少侠搭救,大慈寺上下感念恩情,恳请少侠驾临金华,到敝寺一叙。”
“潇湘剑神驾临,敝寺纵然蓬牖茅椽,也添辉煌。”
赵荣平静回应:“举手之劳,大师言重了。”
骆夫人命一女护卫递来巾帕,擦了擦他手上的血污。
方生大师方才再次动手,毒气盈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咳~!”
老僧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泛着黑光的血来。
“师叔!”
“师伯~!”
少林寺的人吓坏了,急忙大喊。
“退开。”
赵荣的声音一响,两边僧众也不敢犹豫,急忙让开。
僧人们也不傻,若是赵荣有恶意,他们早就死掉了。
“方生大师,毒气在哪个位置扩散。”
方生提着气口不能言,却能听到赵荣的话,掀开僧袍朝着喉咙下侧指了指,又两指交叉,向下比划了几个手势。
旁人看都难看懂,赵荣却心领神会。
“大师任脉走气。”
方生闻言照做,赵荣竖起单指点在他的喉咙处,正是廉泉穴。
瞧着老僧面色镇定的模样,赵荣倒是有几分佩服。
但凡他有一丝恶意,方生随时都会丢掉性命。
他将特殊霜寒真气凝冻毒血,将它们定在廉泉穴处,跟着往下引动,此时完全沿着任脉用功,无关错穴,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以寒气牵引,助力方生体内的真气一齐往下,将这股毒血顺着天突压到华盖穴处。
能看到一个针孔伤痕在华盖穴附近。
这几乎是致命之地,老和尚能保命可见本事不小。
他指头一松,再发力一点,又一股寒气发出,直接将那伤口处的经脉冻住。
少顷,没有毒血往上蹿,方生脸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他运转了一个周天,已经大为好转。
周围的僧众惊讶得很。
师伯受了怎样的伤,他们实在太清楚了。
黑血神针之毒,竟然在这位随意出手之下就被封住了。
方生大师缓了一口气,颇为感慨地看向赵荣:
“赵少侠功力之高已超乎老衲想象,便是我方证师兄在此,也只能用易筋经内功帮我化毒疗伤,断不能像少侠这般隔肤领气走任督二脉。”
“实在是功参造化。”
方生大师话罢,也双手礼佛弯腰感谢。
赵荣抬手虚扶,微微笑道:“大师说笑了。”
“在下只不过懂一些偏门医道,那日见大师中毒,我便想问询,不过因事耽搁。”
听到这里,那辛国梁、易国梓都低下头。
周围几位僧人则是皱眉看了他们一眼。
“当时我也没把握给大师疗伤,恰好这位骆夫人给我瞧了一本医书,我研究几日受了启发,这才有点把握。”
旁人听他这话,都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心中惭愧无比。
人家一直默默想办法为师伯疗伤,他们还对人恶言相向,实在愧为佛门中人。
那些僧人看向赵荣的目光变得极为友善。
看向辛国梁、易国梓与两位昆仑弟子,眉头皱得更深。
方生的姿态放得很低,歉声道:“让赵少侠见笑了。”
赵荣当然不会揪着不放,他又不是什么小心眼之人。
其余人忙活着搬动尸体,赵荣又与方生聊了起来。
“大师怎么会被这些人盯上?”
“我看他们不是找叛徒那般简单。”
方生坦言道:“从莆田过庆元时,我三位师侄、昆仑的两位门人与魔教教众起冲突,接着他们便杀了过来。”
“这一路互有死伤,魔教一直追着不放,估计方才也有他们的人。”
赵荣抓到了重点:“因何与魔教起冲突?”
方生叫来易国梓等人,他们朝赵荣拱手,恭敬道:
“魔教在庆元城内抢砸,我们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这才与他们起冲突。”
谭迪人露出气愤之色:“光天化日,我们正道人士见此情形,安能忍受?”
“赵少侠当日若在,一定能将那些贼人全都留下。”
赵荣没说话,目光却凝视在谭迪人的眼睛上。
后者不知是敬畏还是躲闪,略微低头将目光移开。
“不知.那些魔教教众在抢夺何物?”
赵荣如此一问,方生大师也皱起眉头。
这件事他没有细问过。
“国梓,你来说。”
老僧依然是慈眉善目,但话中却带着一丝严厉,易国梓咽了一口口水。
他如实说道:
“他们.在抢棋谱。”
这次不用赵荣问了,方生大师又道:“什么棋谱,又在何处?”
易国梓的目光更为躲闪。
后边的辛国梁不敢犹豫,连忙呈上一本薄薄的棋谱来。
“这谱叫做《呕血谱》,正是我们从魔教手中夺来的,但又没找到失主,只好代为保管。”
“当时想着第二日再去事发地寻此谱的主人,可是魔教来的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方生大师微微摇头:“罪过罪过。”
他已猜到八九分,事情不是几位师侄说的那般简单。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见赵荣的目光朝棋谱扫来,便顺势问道:
“少侠知道这棋谱由来?”
“略懂。”
赵荣话音幽幽:
“据说围棋国手刘仲甫在骊山与一乡下老媪对弈一百二十着,被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这才有了呕血谱,据说那老媪便是骊山仙姥,此谱乃是人间难得之物。”
“叫爱棋之人见了,即便不呕血三升,也要走不动道。”
方生大师知晓此谱贵重,又叹了一口气。
这才明白为什么魔教追着不放了。
死了那般多人,竟是因为此物。
他叹了一声佛号,只觉得罪孽深重。
“我佛门清净地,理当戒贪戒痴戒嗔,少侠如此懂谱,想来也是此道高手。不如收下这棋谱,其中罪孽由老衲来背。”
赵荣并不推辞,将呕血谱接了过来。
他欣然道:
“刘仲甫据说是江南人士,此谱到我手中,我在江南一地行走,当替大师解去凡扰,找到它的主人。”
“善哉善哉.”
两人将事情定下,易国梓等人丢了谱子,心中更没谱,一句话也不敢插。
昆仑派的两人闪过不悦之色,但也没有说话。
“大师要去大慈寺,那之前到莆田,想必便是去莆田少林寺了。”
赵荣微微一笑:“大师四下访友,朋友五湖四海,叫人艳羡。”
方生摇头道:
“莆田少林寺遭了灾祸,引发一场大火。又有贼人闯入,盗走寺中秘录文册。”
赵荣表面没什么波动,内心忽然一紧。
莆田少林寺?
不可能,葵花宝典已经被红叶禅师毁掉,难道还有备本留存?!
“难道丢了佛门功录?”
“倒也不是。”
方生没瞒着他,因为这没有瞒的必要:“丢的是记载红叶方丈生平的秘录。”
“原来如此。”
赵荣不再追问,心中却不能平静了。
偏偏是记载红叶禅师的秘录文册丢了,恐怕是在调查葵花宝典。
江湖上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少林武当?不太可能.
那会是谁?
他绞尽脑汁,也搜寻不出答案。
不妙。
若是有人找到渡元和尚的痕迹,岂不是要发现林家秘密。
我得找机会下福州一趟,即便不去领悟人生妙谛,这辟邪剑谱遗祸无穷,最好也要取走。
赵荣生出许多驳杂心思。
可以确定此事不是青城派所为,余沧海并不知晓红叶禅师的事。
他心中忽然有种不祥预感。
当下不再说话,与方生示意便回到了骆夫人那边。
赵荣闭目打坐,周围人都不敢打扰。
骆夫人、骆家护卫、正德镖局的镖师镖头们,众人看向少年的目光,已与先前截然不同。
之前还把人当骗子来着
向正雄向正彪兄弟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每次闭眼,梦中都有一个青衣少年挥剑斩来,将他们皮肉连同梦境一齐斩碎。
惊醒时,背后冷汗涔涔。
他们是又后怕,又激动。
当世绝顶高手、名动江湖的潇湘剑神就在三丈之内,对于一众镖师来说,这是什么难忘体验?
这一晚,他们辗转反侧,睡得都不安稳。
第二日一早。
天大亮。
不少佛门中人出去收敛尸首。
骆家的女护卫给赵荣端来热粥时,都会趁机多看上几眼。
小心脏怦怦乱跳那是难免的。
近在咫尺的江湖传说啊。
骆夫人每日早间都会念经诵佛,今日却完全静不下心来。
她对江湖事了解不多。
但哪怕再肤浅的人也知道,“剑神”二字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她是第一次听过这样的名号,心下却非常明确。
绝世高手,就在眼前!
她的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因为那少年在喝完粥后,忽然对她招手,示意她带上骆禾。
赵荣还没说话,小男孩忽然问道:
“大哥哥,我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潇湘剑神,剑神是什么,又是什么样子的?”
骆夫人怕他乱说话,但见到对面的少年笑了起来,便没有出声。
“你过来,我告诉你。”
骆夫人屏住呼吸,慢慢松开自己的手。
骆禾颤颤巍巍在黑暗中摸索,走了三四步,额头上传来一阵凉意,来不及说话便昏睡过去。
护卫长蒲慕寒连忙拿来一张垫子。
赵荣将骆禾平躺放了下去。
骆夫人几乎失声,忘了怎么去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向那晨曦下的青衣人。
千山万水之后,那个人
他真的存在!
这是她一直坚信祈祷的,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又感觉人生如梦,那般不真实。
正德镖局、骆家护卫们全都瞧了上来。
只见青衣少年手法极快,忽然从碗中抄出一串水珠,他的手往空中一抓。
下一刻,便见一根冰针出现!
丝竹空!
第一枚冰针插下要穴,见不到一滴血。
摇而退之,出针之法。动而进之,催气之法。
这一招,正是他几日观摩《金针赋》所得。
赵荣原本也有催气法,但这针法更为了得,不愧是针道祖师留下的宝贝。
骆禾体内无有真气,便不能引气催血。
但这难不倒赵荣。
这寒针上便有他的奇异真气,如今以针法动进催气,便能进入骆禾的经脉中。
以子午流注法门选择日出之时,日光照射下,寒气慢慢顺针丝丝而入,这才不伤稚嫩经脉。
抄水拿针!
连续六针被赵荣依次打入丝竹空,阳白,晴明,攒竹,鱼腰,承泣!
六大穴位,全被冰针覆盖。
围者无不惊骇。
只见小男孩脸上的六根寒针冒出缕缕冰雾,如梦似幻。
正德镖局的镖师镖头、骆家护卫震惊已极!
这是什么神功妙法?!
方生大师待在一旁,连他也淡定不了了。
不过这时没人敢说话打扰。
赵荣闭目盘坐,以子午流注法单手掐算时辰,他被缕缕冰雾缠绕,阳光射来,铺上一层金色。
宛如那山中隐客,在练仙石白药,求取长生。
是那样的出尘缥缈!
对自己的寒气,赵荣极为熟悉。
他忽然明目,两眼鼓动真气,并出剑指,灼灼寒气聚拢,如有实质,观者无不失色,以为神迹!
众人反应不及,赵荣已经出手。
剑指连续在六大穴道上牵引,寒气如同丝线,那些淤堵在经络中的污血像是寒冰丝线下的木偶,被他牵引聚拢,直至眉心。
赵荣手心滑下两颗水珠,众人难以察觉。
只是见他聚气一划,骆禾两眉中间,骤然多出一道冒出寒气的伤口。
这.这.
这.这难道是聚气成刃?!!
方生大师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佛心差点破碎,双手合十在心中念着阿弥陀佛。
黑色血污,从那道伤口中流出。
赵荣拔掉六枚冰针,用手一捏,又化成水,被他写意洒在骆禾脸上。
冰水凉意一浸,小男孩眉眼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晨光熹微,那双原本没有神采的眼中,忽然倒映出五彩斑斓。
他觉得有些刺目,又闭上眼睛。
连续几次之后,骆禾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张出尘面孔。
他双目流淌着眼泪,不知是不适应还是因为看到陌生世界而感动。
“大哥哥,我我看到你了。”
赵荣只露出淡淡笑意,风采气度难以描绘。
子午流注,错穴引气,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