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赵昊便带着高武过了大石桥,打算帮赵锦搬家。
谁承想,那边余甲长父子已经召集了十来个精壮的汉子,早就在赵锦家里忙活开了,哪还用他俩插手?
见赵昊来了,余鹏一声吆喝,打着赤膊的壮汉们便将赵锦的大包小包、连带木床箱笼全都扛在肩上,一口气就运到了赵昊家。然后在高武的指挥下,将赵锦的家什都搬进东厢房又安置妥当。
统共只用了半个时辰,一干壮汉便转眼散去,都不耽误各自当天的营生。
‘蔡家巷果然非同凡响……’送走了一众壮汉,赵昊暗赞一声,又对也要告辞的余家父子道:
“明日我要下乡一趟,可能需要些人手。”
这些天下来,赵昊已经了解到,余甲长在蔡家巷声望极高。无论是买卖房产,还是谁家有红白喜事、盖屋搬家之类,需要雇佣人手的事情,大家都习惯以他为中介。至于有没有中介费,赵昊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老头也没跟他要过钱。
“这有何难?咱蔡家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精壮的汉子。”余甲长果然可靠,一脸骄傲道:“公子就是需要一百个汉子,咱也能给你凑出来。”
“咳咳,用不着那么多。”赵昊尴尬的摸摸鼻子道:“十来个人就够了。”
“没问题!”余甲长便吩咐儿子道:“余鹏,你找十来个机灵点的,明天跟公子走一趟。”
“好的。”余鹏一口应下。
“机不机灵不重要……”赵昊想一想,指着高武道:“照着他这样的找,越凶越好。”
“明白了公子……”余鹏憨憨一笑道:“不过像高大哥这么凶的可不好找。”
“尽量就好。”赵昊了然的点点头。
……
送走了余家父子,赵昊进去东厢房中。
便见赵锦已经打开了箱笼,里头堆得满满当当全是书。
“人说秀才搬家尽是书,哥哥进士搬家竟也一样。”
“唉,都是老黄历了,不提也罢。”赵锦萧瑟的摇摇头,将手中书籍一本本摆在书架上。
“功名可以剥夺,但学识谁也夺不走。”
赵昊不着痕迹拍了个马屁,便帮着赵锦将书籍抱出,准备一股脑放在书架上。
“等等,我来我来。”赵锦却不让他插手,一脸正色道:“贤弟有所不知,这书是不能乱摆的。”
“好比孟子的书,要在孔子之下。朱子程子的又在之下,其余杂书更是不可僭越。”说着他一边做示范,一边解释道:“再比如这套《陶渊明集》要放在最下处,以接田园之气。而这辑《北魏碑帖》金石之气沛然,要置于西北一角,可防小人……”
赵昊听得头晕眼花,心说这读书人的事,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却忽听赵锦又沉声道:“贤弟,如今拜师不成,你还是将那股份收回去吧,为兄受之有愧!”
赵昊心说,以为你昨天不提就算了,没想到还是憋不住。便装作不快道:“哥哥,你我亲亲兄弟,不比师生还亲?再说这话就是生分,太见外了!”
“好好,那为兄不说。”赵锦果然被劝住了,可他寻思一会,又开口道:“但无功不受禄,你我如今虽成兄弟,之前的事情,为兄还是可以尽力而为的。”
“什么事?”赵昊抱着书,呆呆看着赵锦,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继续学业吗?”赵锦正色道:“为兄这些年,一直在卫学教书,可没放下过功课。”
顿一顿,他露出真诚的笑容道:“为兄同意搬来一处,也是为了方便教贤弟读书啊!”
“呵呵,真是有劳了……”赵昊闻言一惊,忙祸水东引道:“能有哥哥教导,小弟实在欣喜至极,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咱家还有个更需要哥哥辅导的人呢。”
“贤弟说的是……”赵锦迟疑问道:“叔父?”
“不错,正是我爹!”赵昊点点头。
“不过为兄身为晚辈,怎好对叔父指手画脚?”赵锦却有些为难。
赵昊便一脸痛心道:“实不相瞒,我爹已经连续落榜五次,十几年下来,整个人都不太正常了。要是这次再……”
说着他比划个上吊的姿势,唉声叹气道:“唉,我真担心,他会……”
“哦,竟已生死攸关?”赵锦这下,哪里还能再推脱?便拍着胸脯道:“那为兄责无旁贷,只好对叔父不敬了!”
“哥哥越严厉越好,我说话他都不听的。”为了让自己耳根清净,赵昊昧着良心将赵守正卖了个干净。
“他整天喝得烂醉如泥,不到一更天就睡觉,天不亮不起床……”
“这样如何能中式?”赵锦一听就急了,也顾不上摆书了,坐到桌旁提起笔来道:“为兄要为叔父重新拟定作息!”
他手中毛笔在墨盒中饱蘸浓墨,然后在纸上飞速写下一行行方润整齐的正楷。
赵昊从旁看得暗暗咋舌,只见赵锦规定,赵守正坐监日当五更即起,随他晨读半个时辰方可吃饭上学。傍晚归家后,必须在一更鼓响时坐在书桌前,听他讲解经义、练习时文,三更鼓响方可就寝。次日五更再起……
至于朔望日休时,更是规定的无比详细。按照赵锦这份安排,赵守正就连上厕所都得跑步来回了……
“这,这课业……”赵昊不禁心疼起老爹来。“也太重了点吧?”
“这不是应该的吗?”赵锦却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赵昊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哪个书生不是这样苦读二十载,才能学有所成?”
顿一顿,他又安慰赵昊道:“贤弟放心,为兄已经考虑到叔父的年龄,特意允许他夜读书不过子时,这样身体一定吃得消。”
“成!”赵昊一咬牙,心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反正念书的又不是我!
不过他也愈加坚定了,坚决不读书的念头。
谁他喵的能吃得了这个苦?打死也不读!
……
晚上,赵守正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贴在堂屋正中央的那张作息表。
他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贤侄,你是否可以搬回去住?”赵守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赵锦。
“贤弟已将叔父的心结告诉侄儿了。”赵锦却拿出当年做御史的架势,黑着脸断然道:“侄儿也向我赵家太祖发过誓了,就是拼着叔父怪罪,也要全力帮你考上举人!”
“我的娘来……”赵守正一着急,都冒出北方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