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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 欺人太甚的老家伙们

瀚海唐儿归 人到中年纸老虎 5246 2023-12-11 16:02:07

张周绍明三年,公元948年,三月初三,张鉊在京兆长安府筑拜将台,拜蔡国公阴正奇为伐蜀行营都总管。

调集亲军右羽林卫、左金吾卫、左龙骧卫、右神威卫四卫一万二千人。

禁军雄武、昌国、兴庆、永安、昭义等五镇一万五千人。

同时出动卫所军长安左、中两卫二千五百人,天水卫三千人。

另外征召关中各地巡检牙丁、武举都头、骐骥、弓箭、枪棒三社健儿五千人。

合计三万七千五百人,另外再征发关中民夫三万余人,号称十五万大军,摆明车马的要开始伐蜀了。

不过声势造出去了,张鉊却没有让军队立刻开始行动。

一直等到第三天,即三月初六,中书舍人卢琰从湖北行省、山东行省以及直隶征调五千匹耕牛到关中后,张鉊方才下令大军合练半月,就开始伐蜀。

三月是春耕的关键季节,没有这些耕牛来填补关中被征调三四万人的劳力缺口,今年关中的粮食一定会歉收。

于是,张鉊立刻出中书舍人卢琰为关中行省按察使,充户部关中司郎中,加户部左侍郎衔,让他全权负责耕牛的安排。

有了好政策,还是得有得力的人手来执行才行,要不然的话,这些耕牛估计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到最需要他的百姓手中。

而且这可不是将耕牛赐给百姓,是要让他们租的,只是价格很低就是。

这就有个问题,这公家的东西,一般人用起来就不会那么爱惜。

耕牛虽然强壮,但实际上还是有些娇贵的,需要精心的照料才能下田干重活。

没人监督,下面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估计敢把耕牛累死然后吃肉。

至于什么把耕牛隐没起来然后上报说丢失的,或者组成盗贼团伙去偷窃、盗杀别人租的耕牛等,绝对有人能干的出来,而且人数还不会太少。

张鉊想了想,又把身边的瀚海镇一个营留给了卢琰。

作为曾经张周武力的象征,原瀚海镇的兵将基本成了亲军,但瀚海镇这个名号还是保存了下来,被称为禁军之首。

阎晋按张鉊的要求,让镇守太原的瀚海镇四营中的两个营到了关中,张鉊本来准备让瀚海镇护送他去河西的。

因为张鉊的憾山都三千人中,至少要有两千人参与伐蜀之战。

现在张鉊考虑到卢琰初来乍到,很可能不能压服自视为从龙功臣的关中土豪们,于是干脆将瀚海镇的一个营留给了卢琰。

卢琰对于张鉊,那是百分百的忠心,他一个河东余孽到了张鉊这,张鉊不但不嫌弃他的出身,反而委以重任。

所以他也豁出去了,瀚海镇一到手,卢琰立刻就拿那几个不开眼的京兆长安府小吏,给当了典型。

要说这些家伙,那是真的胆大,狗胆包天可绝不是说说而已。

五千条耕牛才到,因为怕水土不服,要先把牛儿们精养一段时间,还要让兽医问药。

于是这些小吏就勾结起来,到各处低价收购病牛,然后与运来的健壮耕牛调换,狸猫换太子大捞特捞。

我张圣人被气得七窍冒烟,他都还没走呢,就有人打这些耕牛的注意了,依着张鉊的脾性,立刻就想把他们一刀给剁了。

可惜按照大周刑律,他们这点贪污根本够不上杀头的。

正在张鉊没办法的时候,卢琰出现了,并且立刻就找到处死这些小吏的法律条文。

原来虽然贪污这点钱不够死罪,倒是偷盗耕牛可以啊!

历朝历代偷盗耕牛都是死罪,连到了清末都还有盗牛者被枷号在县衙前活活晒死的案列,更别提这些人运来的一头病牛,已经病死了。

卢琰迅速按偷盗耕牛并致牛死亡为由,直接以行省按察使的名义行文刑部和大理寺,建议判斩立决。

有张鉊在关中,东京朝廷的刑部和大理寺也立刻飞马回文,同意不用等秋后,直接判了。

作案的几个小吏中,有人出身沙州宋家,跟张鉊七拐八弯还能打着一些关系。

卢琰毫不犹豫的就判了他们死罪,终于狠狠的震慑了其他心怀不轨的人一把,显露出了他不好惹的本色。

张鉊也因此大为放心,终于不用担心关中的春耕了。

……

三月二十一,周军在长安誓师。

传出去的消息,是张周调集右羽林卫、左金吾卫、左龙骧卫、右神威卫四卫,禁军除了雄武镇以外的四镇,以及大部分的卫所军和征召兵,一共十二万大军要走褒斜道南下。

将领方面,阴正奇将帅帐设到了郿县斜谷口,命右羽林卫中郎将,肃国公李存惠为先锋官,率三千人先行进入褒斜道。

以昌国镇总兵,玉门候罗玉儿为行军司马、中军将军,率一万人为主力徐徐而进。

其余何福进、赵晖、折德扆各领兵马随行。

同时再命昭义镇总兵李荣率军号称一万,走傥骆道兼程南下,摆出了一副猛攻蜀国山南西道节度使兴元府的态势。

当然,也确实要猛攻兴元府也就是汉中了,只是在暗中,张鉊对天水府做了另外的安排。

明面上天水府这一路由雄武镇总兵,天水府府尹兼天水兵马督监折逋嘉施负责主持,抽调了雄武镇和天水卫的卫军总共七千人,号称两万大军走祁山道,沿西汉水南下。

但实际上,张鉊暗中命高行周主持此事,从憾山都、右龙骧卫、瀚海镇挑选精锐,韩虎子、公孙辇所在的关中豪杰都包括在内。

将领方面张周新一代的将领几乎全部到齐。

武行德、王全斌、王审琦、史匡威、药可俦、潘美、史彦超、韩通、皇甫冲、曹彬等悍将数十员。

众人以弓马无敌的高怀德为首,率四千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只等汉中之战开打,就准备从祁山道给蜀军一下狠的。

蜀中,成都府,孟昶这次连大朝会都没召开,他只觉得脸颊发烫,咚咚跳动的心脏似乎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这就是他没有召开大朝会而选择只召见重臣、近臣的原因,因为他害怕外人看到他这份胆怯的模样,而让有心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三年前他被张鉊欺骗,愤怒之下派大军进攻关中,还一度占领了凤翔府等地。

当时的孟昶可没这么心跳加速,因为那时候的他还不太懂兵凶战危这个词的含意。

直等到张虔钊大败而回,安思谦战死,高彦俦被俘,三路大军五万多人只有孙汉韶率一万多人成功逃回,周军有直入蜀中的态势后,孟昶才知道。

打仗可不是他想的那么壮烈浪漫,这是随时会要命的大事。

所以此时,张虔钊在利州(广元)统帅昭武军,孙汉韶在兴元府,高彦俦在夔州宁江军坐镇,看起来坚如磐石,但孟昶仍然觉得不安全。

此时孟蜀重臣赵季良、大将张公铎已经去世,孟昶身边的红人是丞相毋昭裔、李昊,翰林使王藻,通奏使王昭远等人。

军将能拿得出手的有老将赵廷隐、石頵,以及李廷珪、韩保正、赵廷隐之子赵崇韬等。

孟昶将他们全部召到内廷,强装镇定的说道:“前月听闻那张鉊已经平灭南平与南楚,就知道此人心气不小,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猖狂,打起了我大蜀的注意。

真当朕是高保融、马希萼那样的庸碌之辈,我大蜀是南平、南楚那样民不到百万的小国吗?”

孟昶在上边怒骂,下面的人,神态都有些凝重。

实际上孟昶说的这都是些废话,因为现在南平、南楚已定,南唐早就被打服,钱越自开国大王钱镠开始就卑事中原,从来就以中原臣子自居。

放眼方今天下诸国,就只剩下了蜀国和岭南的汉国还在称天子,并未臣服。

而南汉远在岭南,下一个目标还用说么?肯定是要伐蜀啊!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张鉊的速度这么快,只休息了不到一个月,就马不停蹄的要来攻打。

心情之迫切,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众人没有答话,老将赵廷隐缓缓看了看四周,见都是孟昶心腹之后,才开口说道。

“陛下勿忧,周军号称十五万,但大多应该是民夫与所谓卫所军,真正的亲军与禁军,最多也就三万上下。

以山南西道的地利,加上乐安郡王镇守兴元府,周军别说只有区区三万,就是真有十五万,想要打破褒谷口,也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

乐安郡王就是孙汉韶,这是上次孙汉韶打下凤翔府后孟昶加封的。

虽然后来凤翔府又丢失,但孙汉韶不但自己全身而退,还接回来了张虔钊的四五千人,算是给蜀国挽回了一点颜面,是以孟昶并未拿掉孙汉韶的郡王头衔。

孟昶点了点头,若说蜀国中谁最能让他感到心安,无疑就是孙汉韶了,此人目前可以称作是蜀国第一名将。

而由孙汉韶,孟昶又想到了张虔钊,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

上次张虔钊入关中,可以说现了个大眼,三万大军竟然被周军万余人暴揍,最后成功回来的,不过就是三四千人。

而且要不是孙汉韶接引,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孟昶左首的王昭远一看孟昶皱眉,就知道这位蜀天子忧虑的是什么了。

王昭远此人,原本是是个孤儿,后来成为了洛阳僧人知諲的童子。

知諲后来入蜀,得了孟知祥的欢心,因此常常出入宫禁,而王昭远自然也时常陪同。

此人生的肤白有姿容,伶俐聪慧,被孟知祥看中,选给当时也是个小童的孟昶做陪读,从此王昭远就跟在了孟昶身边,历任卷帘使、通奏使等。

从这些官职就能看的出来,这是孟昶身边极为亲近的人才能得到的官职,关系类比明武宗与刘瑾,天启帝与魏忠贤了。

两人相伴了快二十年,早就心意相通,王昭远于是就在这小朝会上开口说道。

“除了兴元府以外,利州也是关键之地,中书令自关中败回之后,日渐消沉,还能承担重任吗?”

张虔钊此人绝不能说是无能之辈,恰恰相反,这是个猛将。

早年为河东军牙校,李存勖时期为突骑使,这都是骁将才能干的事,张虔钊也很给力,在李存勖手下屡挫敌锐。

要知道,当时的河东代北名将辈出,他们的对手朱梁也不是软柿子,但凡能在那时候留下名号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明宗李嗣源夺位后,也知道张虔钊的勇猛,多次擢升,于是张虔钊自此对李嗣源极为忠心。

等到李从珂夺位后,张虔钊不满,才以山南西道(汉中)归降孟知祥的。

至于长安城外的惨败,那得看对手是谁,刘再升是什么人,那是张鉊麾下的大将。

以张圣人这几年的南征北战的经历,以及上下一心的氛围,别说大将,就是来个骁校也非易与之辈。

刘再升统领的四千骑兵更是凉州精锐,现在张周左右金吾卫的基本班底,就是这些人。

张虔钊只有两千骑兵,其余都是步兵,被万余骑兵看住无法动弹,其中又有四千凉州大马,进不得退不得。

加上辽国的惨败完全出乎所有人预料,周军挟阵斩契丹皇帝的如虹盛气而来,蜀军则心胆俱丧,别说张虔钊,就是李存孝、夏鲁奇来了也不好使。

赵廷隐怒视着王昭远,哪怕儿子赵崇韬不停使眼色他也不为所动。

王昭远假装没看见赵廷隐的目光,竟然还要再说什么,赵廷隐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吼一声戟指王昭远。

“黄口竖子,你是何身份?张虔钊未及弱冠就跟随庄庙皇帝南征北战,后朝三代皇帝见了都要称一声勇!

你怎敢在此臧否大将,利州不让张虔钊守,难道要你去守?”

王昭远还没十几年后那副权臣底气,被赵廷隐这样的老资格宿将一顿怒骂,顿时也不敢回口,只能掩面退到了孟昶的身后。

孟昶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王昭远是他最心腹的人,赵廷隐不是不知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没想到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而且他与王昭远同岁,赵廷隐骂王昭远是黄口竖子,那他孟昶是什么?

不过孟昶不是傻子,虽然不能做到张鉊那样胸怀广大,但还是知道此刻不能寒了这些老将的心,毕竟打仗还要靠他们呢。

当即好一顿安抚,还帮着赵廷隐把王昭远骂的眼泪含含的。

赵廷隐看到孟昶这副做派,心里的气也才消了一些,他早就看王昭远、王藻这些谄媚孟昶,引导着孟昶奢华无度的佞臣不满了。

“大家,张虔钊虽然有关中惨败,但那是因为关中一马平川,以我大蜀之步军,万难和凉州大马对抗。

张虔钊能苦苦支撑到乐安郡王赶到,就很不错了。

我大蜀之将帅,除了乐安郡王外,也无人能出其右,利州万不可在此刻换将。”

孟昶听完,半晌才点了点头,他虽然觉得赵廷隐是身为老将在刻意夸奖同一群体的张虔钊,但此刻,确实真的没有替换张虔钊的人选。

给了赵廷隐面子,孟昶于是就借机问道:“就依太尉之言,张司空镇守利州,朕很放心。

只是周军来势凶猛,究竟以哪一路为主攻?吾又该如何退敌?”

“石司徒久在利州、源州等地镇守,他可以为大家解惑。”赵廷隐看向了跟他一样的孟知祥老将石頵。

孟昶脸上还是笑嘻嘻,但心里早已麻麦皮的骂开了。

这些老将就是这样,个个都把自己当成开国功勋,摆资历,还喜欢抱团。

问你你说不就行了,还要捎带着又把机会让给石頵。

石頵没感觉到孟昶的不爽,他当仁不让的上前一拱手对着孟昶说道:“周军从哪来,根本不重要,因为进入蜀中,就只有那几条路。

我大蜀所仰仗者唯有地利,周军远来,运粮要翻山越岭、穿江过峡,一石米从关中运到利州,最多还能有三四斗,若要是过了剑阁,更是十难存一。所以动不如静,最好的办法就是耗。

昔年晋主石敬瑭受明庙之命来攻打,先帝与赵太尉就是靠这一招,逼得唐军损失惨重不得不撤退的。

今只要陛下命诸将紧守关隘,把兴州、利州等地的百姓都内迁,存粮带不走的都烧掉,周军也只能无功而返。”

石頵说的,就是昔年李嗣源派石敬瑭伐蜀的事情。

当时石敬瑭连剑阁都打破了,但却被孟知祥派赵廷隐以坚壁清野和固守不出,给逼退了回去。

只是石頵句句不离先帝,还兼带着不停吹捧赵廷隐,听的孟昶真是鬼火冒,但他又不得不听。

石頵的建议是正确的,但是太狠了一点,也太怂了一点,这是基本要放弃兴州以北的领土,还要搞坚壁清野。

在孟昶心里,那是真舍不得哪怕一点点靠近关中的领土,因为那关系着他虚无缥缈进军关中做中原天子的美梦。

而且,孟昶心里还想着一雪前耻呢,现在被别人打上门来,还要做缩头乌龟,他心里实在不愿意的很。

赵廷隐一看孟昶的样子就知道他很不愿意,但此时后面的枢密使王处回走出来对孟昶说道。

“圣人,不管周军走哪一路来,有乐安郡王与张司空,周军必然寸步难进,但是张中书出了遂州,恐有祸事啊!”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脸色都非常精彩。

孟昶霎时变了颜色,王昭远和王藻这样的孟昶心腹是如临大敌。赵廷隐和石頵这样的老将神色则有些复杂。丞相毋昭裔和李昊则是忧心忡忡。

王处回口中的张中书不是指有中书令加衔的张虔钊,而是指孟蜀的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业。

这位和他的舅舅李仁罕,是孟知祥时期老臣的代表。

如果说赵廷隐和石頵这样的只是倚老卖老,那张业和舅舅李仁罕那就是心怀不轨了。

李仁罕几年前被孟昶找机会给干掉了,但身为外甥的张业,一点也没吸取舅舅李仁罕的教训。

他前年被孟昶坑了一把丢掉了禁军的掌控权,但实力和威望还在,借着孟蜀关中大败,又逐渐回到了朝堂,还成了事实上的宰相。

张业甚至让孟昶把他儿子张继昭,给提拔为了尚书左仆射。

此后他们父子专权跋扈,政出私门,招聚亡命之徒在府中聚集,还以儿子张继昭喜爱剑术为借口,招募了大量剑士在身边。

他们想干什么,几乎是明摆着的了,只是鉴于他这几千亡命之徒在,孟昶一直没敢对他下手。

此前,蜀中各地传说周军已经出兵攻打兴元府和夔州,张业上书孟昶,说要去遂州武信军节度使辖地纠察流言和不法。

孟昶巴不得再将张业赶出中枢,立刻就同意了。

但这会被王处回一提醒,他顿时就感觉到了不妙,这哪是出镇,恐怕是存了引狼入室的念头了吧?

良久,赵廷隐才看着王处回说道:“中书国家忠臣,枢密使可有证据?”

王处回没看赵廷隐而是看着孟昶说道:“中书招揽的剑士中有臣的乡里人,听说左仆射已经吩咐下去了,让身边亲近以后书写,只能写张继不可写张继昭。”

“反了!反了!他张业父子是想把某当猪狗一样卖了啊!”

一肚子气的孟昶再也忍不住了,嗷的一声失态的大喊大叫起来。

周天子叫张昭,虽然已经改字为鉊了,但张继昭这明显是在避讳啊!想干什么已是昭然若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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