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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战略级天使 白伯欢 2982 2024-02-27 11:07:31

津岛郁江知道,曹敬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过去二十几年里,曹敬上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他来说,医院是一个比任何地方都更让人不快的地方。

他向津岛郁江解释过,医院的“气”太不吉了。

医院是生死轮回之所,在这里死去的人,在这里垂死辗转的人,在这里担心受怕的人……这些散逸的“场”如有形质般地压迫着敏感之人的心智,曹敬的感应力在这里反而成为了一种负担,令他无法正常呼吸。他就是像是一块海绵,周围一切负面情绪都会向他的心灵哀嚎,挤压他的意志。

心灵感应所具备的“读取信息”特质,曾经让无法控制自身能力的曹敬大吃苦头,直至今日,他依然对医院这类地点具备极大的戒惧心理。

而他现在却要向医院前进?

津岛郁江已经把自行车蹬得和风一样快,却依然没来得及赶上曹敬的步伐。

曹敬比她更早地踏入省中医院的大门。

——————

梅和勇捧着一份炒饭,坐在儿科走廊里默默吃着。

之前他已经和长生功教团在医院里的传教团队接触过了,带头的叫牛高,今年三十多岁,可以说是“职业神棍”了。他在嘴皮子上颇有长才,加上他是医院亲属,某副院长的儿子,对医院环境和人物熟悉,便被委派专门驻守在省中医院的传教据点。

牛高此人虽然只有高中毕业文化水平,家里人想给他安排在医院工作又嫌脏累,恰好遇到气功教团成员,加入后反而很快成为业务骨干,靠的就是手段灵活。医院里人流量大,三教九流无所不有,老人多,穷人多,特别是身患重症,缠绵病榻的人,更是传播气功文化和宗教文化的最好土壤。

牛高和他手下的义工教友,整日和律师事务所的打杂、搬运担架的护工们混在一起,在医院里人脉广,加上他父亲的关系,很多医生都认识他,也卖一些面子。当梅和勇带着雷小越来到医院的时候,接到通知早就等待多时的牛高,已经带着一些教友准备好手续。雷小越的过敏症状并非疑难杂症,牛高拍胸脯,找一个晚上值班的医生就能搞定。

有这样一个地头蛇帮手,梅和勇放下心来,捧着牛高从外面街头带来的夜摊炒饭大嚼一通。只是他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感,这种不安感或许是因为警方追捕带来的压力,或许是因为长年游走在危险边缘养成的敏锐直觉。

医院里,低沉的生命波纹四处散逸出来。

梅和勇讨厌这个地方,对他来说,他人的生命力就像是噪音,如果有可能,梅和勇希望将这些杂音一个个熄灭,让自己安享平静。而医院里,将灭未灭的生命力,令他有些烦躁不安。

他把吃完的饭盒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信步走去。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海军大衣的青年站在了他之前坐的地方,这个青年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闪闪发亮。他缓缓转动头颅,在走廊里静待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了楼梯间门口。有个人站在楼梯口抽烟。

牛高听见了背后来的脚步,他没多想,以为只是哪个过路人,结果那个脚步声在他背后停住了,过了几秒钟都没动。等他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按在了楼梯扶手上。

“你他妈的……谁啊?!干嘛?!”

牛高一开始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但当对方一拳打在他侧腹,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按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闭嘴了。

“牛高先生。对吧。”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这声音和他以前听过的任何人说话都不一样,温和又冷漠,“刚才一个人把一个孩子交给了你,而你把这个孩子转交给了一个儿科医生。”

“你……”

牛高蹲过局子,但以前从未有人用枪抵着他的脖子让他说话,这是哪路神仙?难道是警察?!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下一个问题,你在这里做的生意不小吧,今晚有多少人在这里做事?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再来一个问题,梅和勇在哪儿?喔,你也不知道,无论是他的名字,还是他现在的位置。嗯,你们用什么代号称呼他?‘上面来的’?太简单了吧。‘梅先生’?嗯,还算很有分寸。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一只手,冰冷干燥,好像它的主人刚从外面的冬夜寒风中走进来,沿着牛高的颈子往上移动,用三根手指触碰他的后脑,两根手指牢牢夹住他的脖子。可能是幻觉——很有可能是幻觉——牛高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沿着手指潜入了自己的脑子,他几乎被冻僵了,无法思考,对方从容地翻拣他僵硬的思绪,连他不愿意吐露的秘密也翻了出来。

“啊……啊啊……”牛高想吐,自己的后脑好像要裂开了,他产生了幻觉,自己的脑壳打开,淡红色薄膜包裹着的大脑像是一朵花一样绽开,露出内部的肉块。

“感觉很难受吗?不好意思了,还有一些问题,还得劳您多受累一会儿。”来人轻声细语地说。

过了一会儿,牛高噗通一声滑倒在地。楼梯间里的灯光不停明灭,曹敬转着手里的金属甩棍,沉吟片刻。他把牛高挪到楼梯间的角落里,从他口袋里提出一串叮铃哐啷的钥匙,取下其中的几枚,再把钥匙串丢到他脖子里。

很久没有这么暴力地使用自己的心灵感应了。不仅仅是“读”,已经是“掠夺”。巨大的不快感席卷曹敬的全身,但他此刻的意志有如坚钢,读取牛高的心灵就像是穿行于脂肪和酒精的密林,一头扎进黏腻、浑浊、辛辣而臭味熏天的世界,以牛高的眼睛去看,以牛高的头脑去想,混迹于他那市侩、浅薄,充满欲望的精神世界,简直是一种酷刑。

传教者?

曹敬压抑住自己的负面情感,竖起耳朵聆听更多的声音。

如同身处万米深的海洋,在深黑色的漩涡里,曹敬看见游荡纠缠的死者在身边徜徉。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将他压缩成紧密的一个小团,像是一球铅丸,在深海中穿行,撕裂模糊魂灵中残存的记忆和哀痛。苦楚和悲伤,绝望与忍耐,高浓度的负面情感撕扯着曹敬的意念,然而内心中流动的愤怒与冷酷维持住了铅弹的强度,让它钻入一个个活人的头脑。

现在,曹敬读取的不仅仅是一个符号,或者说一张脸,他读取的是整个“医院”。

短短十几秒内,他从死者与活人的思维与记忆中汲取了天量的碎片、本能、习惯和潜意识。这些纷繁复杂的信息流只有一个主题,就是这家医院。从医生到护士,从病人到家属,从护工到清洁工人……他们中没有人能完全了解这家医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扇门和每一把钥匙,然而曹敬却将他们每天上班下班,每日工作的行动与习惯汇总起来,形成了巨细靡遗的信息图。

在这一刻,曹敬对这栋建筑物的理解已经无人可比,变成一头对这个人造巨大迷宫了若指掌的米诺陶。

如果吴晓峰在现场,也会为我击节赞叹的。曹敬不无苦涩地想,这种高级技巧他只听吴晓峰泛泛提过,他说这需要长期的训练,天赋和练习缺一不可。

头脑胀痛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代价,然而曹敬已经不需要担心这个,和抑制器一直以来的重压相比,这些痛苦和微风一般无碍。他将这些折磨一股脑儿地打包丢进另一部分头脑,不去理它,他已经发现了更重要的猎物。

曹敬找到了梅和勇的心灵。

就在那里,黑沉沉的,散发着深黑色的波长。巨大的,搏动着的铁的心脏。昂然跳动着,辐射出巨大的赤裸裸的原始欲望。难言的,扭曲怪异的,绝非常人的心灵。

怪物……

曹敬冷静地盘绕在它周围,啜吸怪物散发出的贪婪的欲望波长。它正在进食,大快朵颐,沉浸在蹂躏丰美肉食的快乐中。周围的星光一个个黯淡下去,曹敬似乎远远地听见报警器的声音,那些是有人心跳停止时,监测仪器发动的自动警报。他听见护士在走廊里奔跑的声音,在嘈杂的脚步声中,有一个沉重的脚步,这个脚步走得很慢,很慢。

他听见过这个脚步声。

在他曾经构筑的梦魇中,那个在夜晚走进公寓楼,一间房间一间房间打开,用屠刀砍杀睡梦中羔羊的杀人魔的脚步声。他曾经被姐姐抱在怀里,在噩梦中听见的这个脚步声。慢悠悠的,沉稳,不急不躁,得心应手地收割生命,他最深梦魇中的脚步声。

呼……

重症加强护理病房区域。

梅和勇站在走廊边上,看着一间间病房里发出尖锐警报,医生和护士们惶急地来回奔波,推送氧气瓶和急救设备。大规模的突发性猝死,任何人都会在这种情况下手足无措。

可惜他犯了一个错误,骚乱让他听不见背后走来的脚步声。当利刃出鞘的时候,梅和勇转过身,长期训练的敏锐感官让他听到了危险的声音,但来人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他看见一柄又细又长的利刃,从一枚银色的短棍——一根简陋的警棍中抽出来。这支自制武器握在一个青年人的手中,他下意识想,看上去像是社会上的流氓自己改装的土制武器,在哪个车间里自己搞出来的。下一瞬间,这枚短刃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那个穿着海军大衣的青年抱住他的肩膀,右手狠狠推动了两下,在他的心脏上划出一个交叉的十字,然后拔出了短剑。

梅和勇深吸一口气,下一瞬间,短刃又刺进了他的脖子,血顿时喷了出来,将讲述洗手要诀的贴画染成了红色。

几秒钟后,尖叫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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