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十二月初一,永平城南,黄昏。
黄石在马背上摊开了一张地图,给几个外系的武将讲解他们要面对的局势。
“从京师到遵化,建奴需要沿路走大约二百七十里。他们这次掳掠了大批百姓、钱粮和财物,我估计他们走不了太快,每天顶多十五里,所以需要十五天到二十天才能到遵化。也就是说他们即使三天前就开始撤退了,他们的主力到达遵化也要在十天以后。”
皇太极这次入侵后,后金军主力的平均日行军速度是十四里,这还是他们在开始进行掳掠之前的行军速度。想来现在只有更慢、没有更快的道理,而且这次入侵已经持续了几十天,黄石估计后金军的马匹经过连番作战也开始掉膘了,主力急行军的速度也不可能太快。
黄石将手指向左移动一下,指向了现在的所在地永平,然后沿着官道一直滑行到遵化,抬起头来看着周围的几个外系将领:“诸君,我们有一百六十里要走。过了永平以后,我们就要进入建奴的控制区,我们需要攻克建奴占据的堡垒、需要保证后勤线、更需要应付建奴不断的骚扰,但我们一定要在五天内抵达三屯营,在建奴主力返回前攻击遵化,封住建奴的退路。”
“元帅说的是。”
“几天前得到汇报,建奴的部队正从从喜峰口方向向着迁安方向开来,似乎是想进攻永平。毫无疑问,建奴为了他们大队主力的安全,一定会尽可能地扩展他们的侧后纵深。这股部队大概会有一、两千之众,我需要一员猛将为本帅击退他们。”黄石并不打算过早地出动嫡系部队,他打算让自己的部队一直蓄养体力并保持建制,作为最后的战略预备队,直到最关键的时候再予以投入。
“元帅,末将愿为先锋。”
“元帅,末将愿意飞马去支援永平。”
“元帅,末将愿戴罪立功。”
黄石在几个慷慨陈词的人身上看了看,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姚与贤身上:“就由姚将军前往吧。”
说着黄石便抽出一根令箭交到姚与贤手中,又叮嘱道:“姚将军,兵贵神速,本帅不管姚将军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尽快赶去永平,并尽可能地向迁安方向推进,夺回官道以免耽误了大军的行程。”
“元帅放心,末将今夜就不睡了,这就督促军马上路。”
“好,有姚将军这句话,本帅今夜便可高枕无忧了。”
姚与贤领了令箭后就兴冲冲地离开了。黄石对另外两个面有不甘的人笑道:“金将军、祖将军,本帅还有重任要交给两位去做。”
金冠和祖大寿听后都是精神一振,连忙拱手道:“元帅尽管吩咐,末将绝不敢推辞。”
“姚将军星夜赶去永平,明日午后肯定就要休息了,所以本帅还需要一员大将去攻打迁安,同时还需要一位神行太保,马不停蹄地越过迁安,直向三屯营,为本帅探明敌情。”黄石现在已经能操控全部的明军,所以就不打算逼着自己的嫡系两营强行军了,而是想利用其他的明军为自己分忧。
而这些明军将领也都非常愿意被黄石委派,现在金冠考虑的不是胜败问题,而是能从中分到多少功劳,他立刻大声请缨:“元帅,明日凌晨,末将初更造饭,二更出发,然后一路急行军前去迁安,定为元帅取下此城。”
虽然食人魔祖大寿知道扫荡三屯营是一件危险得多的工作,但他清楚姚与贤、金冠这两个人和黄石的关系不一般,他要想在分功上不吃亏的话,那就必须要挑下一件重任,以便给黄石留下好印象。
因此听到金冠要求去打迁安城后,食人魔也觉得和他心中的算盘暗合,也就慨然说道:“元帅,不是末将夸口,单论急行军的速度,若是我祖某自称第二,那十万关宁军中就没有人敢称第一!如果元帅不弃,末将愿意拂晓出发,统领辽镇各铁骑营直趋三屯营,为元帅前驱。”
黄石当然知道飞将军祖大寿确实不是夸口,他不跑则已,一旦跑起来那绝对是快逾奔雷。黄石见他自告奋勇心下也很感宽慰:“如此甚好,那就有劳两位将军了。”
“元帅言重了,末将等不敢当。”
黄石勉励了几句,就拉着他们一起吃晚饭。黄石已经要求把金求德、杨致远、贺定远等人都平调到大都督府做同知都督,估计皇上也不会驳这个奏章。这几个人自然也过来一起吃饭,金冠和祖大寿对黄石的这几位心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晚宴上几位高级军官谈笑甚欢。
几个人正吃饭的时候,门外的卫兵报告有人求见黄石。
撩开帐篷后,一员战将满脸堆笑地快步走了进来,冲着黄石点头哈腰道:“元帅,末将是胡一宁啊,元帅还记得末将吗?”
“怎么会不记得胡兄。”黄石赶快起身,离开饭桌和胡一宁见礼。听说风尘仆仆的胡一宁还没有吃饭,黄石又急忙叫人添一张椅子,然后拉着他坐下。胡一宁谦虚了一番,美滋滋地在祖大寿旁边坐下了。
胡一宁本是前屯副将,听说黄石在山海关登陆后,他就急急忙忙收拾行装即刻出兵,四天前在前屯誓师入关勤王。胡一宁到达山海关后发现黄石已经率军离开,就赶紧继续南下,结果到了昌黎发现黄石又走了。
胡副将干脆抛下步兵和辎重,沿着官道一路狂奔。到了滦州后,胡一宁听说黄石刚刚过去,就不顾马匹的死活,带着家丁紧追慢赶,连饭也顾不上吃。一路跑来,总算是追上了黄石的大部队:“听说皇上下了诏令,末将就急忙入关勤王,胡某庸碌不能,也不知道能不能为元帅分忧。”
黄石笑道:“胡将军能前来相助,本帅只是如虎添翼啊。”说着就和众人一起给胡一宁敬酒。胡副将来者不拒,豪迈地连饮五碗水酒,这才坐下开始吃饭,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饿得眼前都冒星星了。
转天凌晨,大刀金冠拔营出发,急急忙忙向迁安方向而去,福宁军则属充分休息一夜,黎明后和飞将军祖大寿一起帅军队出击。他预计会在下午时分追上金冠,如果那个时候金冠已经攻破迁安,那祖大寿就可放马向着三屯营疾驰。
才开始吃早饭,官兵们一个个都不紧不慢的。黄石并没有心急火燎地逼着部队出发,这附近一带都是山地,黄石打算本部军队慢慢地走以免浪费体力,同时不停派出探马与前线的部队保持联系。
……
永平城北,一队满蒙混合部队踏着黎明的晨光,沿着官道缓缓而来,其中只有一百多后金满兵,剩下的一千多人都是新近加入的蒙古牧民。现在皇太极还在朵颜地区散发粮食,以吸引蒙古牧民和小部落前来,然后把他们组成部队入关参战。
向永平前来的这支部队一路所向披靡,虽然他们没有攻城武器,但几十、上百的边境小股的抵抗力量还是挡不住他们的脚步,大部分明军都弃城逃跑。当年名将戚继光精心修筑了蓟镇这一带,沿着各处险要建立了复杂的警戒和防御体系。可是如果没有人去保卫它们的话,再坚固的城堡也没有意义。这支后金部队已经破坏了边墙周围大量的防御工事,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明军的有力抵抗。
这种情形让新加入的蒙古牧民放心了不少。本来后金对他们宣传明军会望风而逃时,这些牧民心中还有些将信将疑,现在他们也入关作战十几天了,前方的明军经常把完好的堡垒和仓库遗留给他们,就连明军的背影也很少能看到。
所以他们最终向永平进发时,这支部队的士气非常高涨,他们身上都穿上了明军丢弃的盔甲,那一百满兵更是得意,向着新附的同盟军吹嘘道:“对吧,我们可没有说谎,一旦入关,这些好东西还不是由着我们随便搬么?”
“嘘!”
前面的后金牛录听到探马的报告后,突然发令让大家安静下来,前面的一个山坡上发现了数百明军,看起来他们似乎打算决一死战。牛录让大家加快步伐向前,很快那队明军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后金牛录眯着眼望了望对面的旗号,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明国的关宁军,他们也敢出城了么?”
等这个牛录走的更近一些之后,对面武将的姿态让他感到有些迷惑,看起来对方打着一战的主意。“关宁军什么时候这么有胆色了?”后金牛录心中奇怪的很,他凑近再次看了看那面旗帜:“没错,是山海关的旗号啊。”
姚与贤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马扎上,左手捻着胡须,右手端着一碗水酒,他看也不看前面正在逼近的后金部队,只是自顾自地低头浅饮,一直等到后金军在对面排好阵势后,姚与贤才猛地一仰头把满碗的酒灌进了肚子里。
痛饮过后姚与贤把碗猛地往地下一摔,人斗然站起,大红披风和脖子上的红巾随即开始在风中飞舞,姚与贤左手扶在腰刀上,右臂猛然前伸,并指向着对面的后金军怒喝道:“建奴,是来送死的么?”
随着这一声威风凛凛的怒吼声,沉重的脚步声就从姚与贤身后响起,数千赶了一夜路的明军结束了战前休息,浩浩荡荡地开了出来。
一转眼眼间,后金军就发现从对面的山梁后、还有正前方两侧的树林中冒出了几千甲士,他们身上的铠甲鳞片、还有无数的兵器白刃,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凛凛的寒光。这些明军士兵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敌人,仿佛就是在看着一群会走路的银子。
“杀啊!”
“杀奴啊!”
随着气壮山河的呼喊声,无数人一起发足急奔,把大地震得微微颤抖,姚与贤面前的山脚下很快就被厮杀声和金戈交鸣声充满,姚总兵凝神看了一会儿局势,突然拉过战马的缰绳翻身上马,把宝剑猛地抽出剑鞘,带着自己的亲军就纵马向山下冲去:“追啊,不要让鞑子跑了!”
……
中午时分,金冠的部队就追上了正在打扫战场的姚与贤部。
“老金,我斩首三百!”
姚与贤冲着马上的金冠大声喊道,金冠也大声回应道:“知道了,别忘了元帅的吩咐。”
“知道了,不会忘的,一路小心!”姚与贤走之前黄石就交代过,他下一步的主要工作就是封锁青龙河周围的边墙,阻止敌军渗透、并掩护明军的交通线不受骚扰,姚与贤已经为此制定了相应的计划,他很快就要统军北上,重新控制冷口以东的边墙。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金冠在北风中大喊着,带领本部军队马不停蹄地向迁安赶去。
上午一战后蒙古新附军已经丧胆,有一些胆小的人连城都没进就径直向喜峰口逃去,还有一些胆大的打算再看看风声再说,他们觉得还没有抢够。但这些人一口气还没有喘匀,金冠就紧追着他们的脚步抵达迁安城下,下午赶到迁安后金冠连水也顾不上喝,立刻组织攻城。
守军看见这拨明军气势汹汹,刚到城下就开始打造梯子,而且还注意到这队明军打着另外的旗号,和上午的那帮人显然不是一回事。城内本来还有上千后金军,但其中至少八成都是蒙古人,明军这气势一看就知道显然不好惹,人也多得出乎意料。上午那批有三千许,这批又是三千多,后面更不知道还有多少。
这些蒙古人本来就只是些零散户,比一开始陪皇太极入关、向北京进攻的那批还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他们之所以入关也是抱着捧场的态度来的,有东西自然不抢白不抢,但要他们为了皇太极和后金政权去与十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明军官军死磕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结果在金冠打好梯子以前,就有一批蒙古人开北门逃走了,这个口子一开,城里的蒙古人顿时就跑了一大半。金冠老成持重,他一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也没有派人去抢门。等金冠终于搞清楚因果后,城内的满兵把城门又关上了,这真把金冠气得直跺脚。
不过这时金冠也得到了好消息,有几十个蒙古人出门后没有向喜峰口逃去,他们觉得既然入关了就不能白来一趟,怎么也要为家乡的老婆孩子挣些家用钱回去。所以这些蒙古人就跑来明军阵营这里,问金冠愿不愿意雇佣他们给明军打工、当几天探马,他们每人要十两银子做酬劳。
金冠和他们一通讨价还价,最后以每人五两银子成交,还给了领头的首领一个鞑官的身份。成交后这些打工仔把身上的后金号衣一脱,穿上明军军服就成了“明军探马”,不过他们去四周侦查前,也把城内的虚实向金冠和盘托出。
听说城内只有三百多人后,金冠就下令三千多明军四面围攻,务必要让守军应接不暇。
不过蚁附攻城的效率还是低了些,明军几次想从城墙上攻上城楼,但都被据守城楼的后金兵打了下来,城门一直迟迟不能打开,把金冠急得抓耳挠腮。
“父亲,祖将军已经在十里外。”金士麒走到金冠身边,小声汇报后面传上来的消息,虽然黄石说过一天打不开官道和补给线不要紧,但金冠却迫切地想在黄石面前立功,因此他一定要以最快速度拿下迁安。
“唔,知道了。”金冠一伸手就抓过自己心爱的青龙偃月刀,一声大喝就把它在空中划了大大的刀花,接着就大步向迁安城走去。
“父亲,父亲。”
金士麒连忙去拉金冠,但却被他父亲一把推开:“小子,我这辈子能不能混上总兵,就看今天这一举了。”
勇敢的金冠第一个登上了迁安的城楼,就在三千多明军的面前,金副将站在城墙的边缘,舍死忘生地挥舞着他的大刀,和后金士兵展开了激烈的苦斗。金冠亲自带头登城极大地鼓励了明军的士气,他生生用大刀挥舞开一个微小的空隙,他的儿子、家丁和后面的明军连续不断地从这个空隙爬了上来。
迁安后金军的垂死挣扎终于被压垮,在迁安大门一个个被打开后,远处也传来了万马奔腾的声音。一眼望不到头的骑兵纵队已经开始加速冲来,为首的那员明将浓眉大眼,满脸的落腮胡须根根炸起,正是飞将军、食人魔、宁远总兵官祖大寿,只见他弓身紧紧伏在马背上,当先冲入迁安城的南门。
在城头上数千明军的欢呼声中,祖飞将和他身后的骑兵发出雨点般的马蹄踏地声,一刻也不停留地冲过迁安堡的中心,直出奔北门飞驰而去。
城楼上的金冠向着祖大寿大叫了一声:“祖将军一路小心。”
这话喊出来的时候,祖飞将正对着金冠跑来,但话才说出一半,祖飞将就已经冲过金冠脚下的门洞,金冠急忙掉头向城外方向看去,把最后几个字向着祖大寿的背影送了过去。
而祖飞将的回应也被北风远远地送了回来:“此次聚歼建奴的首功,定然是我祖大寿的了!”
金冠望着绝尘而去的祖大寿,哈哈大笑起来,大队的关宁铁骑正从他脚下的城门中滚滚而出,刚才金冠这一转身,他肩膀上的伤口就挣开了,金士麒连忙跑过去给他父亲包扎伤口。
“好了,这种事让别人去做,”金冠从后面叫来一个亲兵,那个亲兵给他扎绷带的时候,金冠又对着儿子叫道:“你赶紧去元帅那里,尽快向元帅奏捷!”
“嗯,是,父亲。”金士麒低声应承了一声,转身拔腿就要走。
“且慢,我还没有说完呐。”金冠一把揪住他儿子,追问道:“见到元帅怎么说?”
“当然是父亲当先登城……”
“糊涂!”
金士麒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金冠截口打断,他恨铁不成钢地叫道:“糊涂啊,当然是你当先当城,遂破迁安。”
“这,儿子哪能……”金士麒一愣神,跟着就有点明白金冠的意思了,但他还是有点不愿意抢占父亲的功劳。
“唉,你老子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不需要太多的军功了,但你一定要给元帅留下一个好印象。”虽说四品及其以上的武将大都督府无权自行任命,但只有黄石提出人员名单,司礼监才可能披红,再说具体人员的功绩还不都是大都督府报告给司礼监的。
金冠抓起了他那把心爱的青龙偃月刀,就是在最危急的时候——比如被后金军追得绕着宁远城跑圈时,金冠都没有丢下它,现在金冠将这把沾染了血迹的大刀郑重地交到了儿子手里:“诺,你就是拿着它攻下迁安的,你就拿着它去见元帅吧,上次觉华大战,你老子用它砍倒了正和元帅搏斗的一个建奴。元帅这人很是念旧、赏罚也最公平,我想他一看见这把刀,就会给你记一大功的。”
金士麒双手接过了父亲的大刀,金冠又继续嘱咐起来:“记得去看看一个叫欧阳欣的福宁军游击,他是元帅面前的红人,我昨天打探到他还没有聘妻,就当机立断把你妹妹许配给他了,你这次可别忘了去拉拉交情。记住!你这辈子想升官立功,就要紧紧抱住元帅的粗腿。”
……
初二,黄石的部队越过迁安,金冠已经帅主力北上,前去封锁冷口北段的边墙。金冠的战绩让黄石感到非常满意,就把他儿子金士麒留在身边,跟着自己一起向三屯营进发。
刚越过迁安不久,后面就有一队骑兵大喊着追上来,内卫问明情况后就赶来向黄石报告:“元帅,宁远参将张国青奉旨入关勤王,他请求受元帅节制。”
“好,让他跟上部队吧。”黄石对这位仁兄也有印象,上次他就是和金冠一起被后金骑兵追得围着宁远堡绕圈的两位仁兄之一。
张国青让部队入队后就急忙上来和黄石套近乎:“元帅,末将听说元帅在山海关登陆后,就急忙点起本部兵马,特来元帅军前效力。”
“张将军高义,本帅深为感动。”
张国青脸上笑开了花,又欠身拱手道:“元帅折杀末将了。”
黄石和张国青好久不见,两人就闲扯起分别后的见闻来,说了一会儿后,后面的内卫又拍马赶来,大声向黄石报告道:“元帅,觉华参将吴玉奉旨入关勤王,已经到了我军阵后。”
“让他来吧。”
“遵命!”
上一仗张国青的难兄难弟吴玉赶到后,就急忙对黄石表白道:“末将听说元帅在山海登陆,就决心追随元帅马后,一同进京勤王,只是觉华凿冰,所以一时上不得岸,故拖延到今日。”
觉华一战后,每到冬天吴玉就发了疯一样的凿冰,所以这次他无论是收到消息还是动身出发,都比张国青晚了一点,黄石听后笑道:“凿冰正是万全之策,吴将军真是大将之才。”
“元帅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初二下午,内卫兵又跑来汇报:“大帅,长山岛游击尚可义,帅亲军赶来勤王,请求元帅节制。”
“让他跟上。”
“遵命。”
……
“元帅,鹿岛游击尚可喜率领亲兵赶来勤王,特来请求受元帅节制。”
“让他进来吧。”
“遵命。”
黄石启程去山海关后,他抵达登州的消息才传到尚家兄弟耳朵里,他们不约而同地派人前往登州打探,等确认黄石已经趋向天津勤王后,他们便急匆匆地率领本部精锐向天津出发,到了天津大沽口以后,他们就在天津卫看到天子诏令黄石开大都督府的消息。
这对兄弟于是就急忙向山海关奔来,他们在滦州拐弯北上,一路打探着追寻黄石的脚步而来,结果尚家兄弟直到在黄石这里碰面后,才知道彼此都派出使者通知对方,估计他们俩的使者现在还在路上奔波呢,他们两人也是一通好笑。
崇祯二年十二月初三,黄石的部队还在不断扩大,大批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莱登镇、辽镇、蓟镇、东江镇将领纷纷带着家丁赶来黄石这里勤王。
“元帅,广鹿岛副将毛承禄帅亲军赶来勤王。”
……
“元帅,旅顺游击孔有德、守备耿仲明兄弟帅亲军赶来勤王。”
和孔有德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莱登镇的海防游击和几个将领,现在黄石的队伍中,仅各军镇的将军就有十几个,他们带来的精锐亲军也有两千余骑,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这次孔有德带来的几个心腹军官中,还有季退思、肖白狼等人,这些人见到黄石后也都分外激动,当年听说黄石格毙奴酋后,他们都盛赞黄石果然言出必诺。
毛文龙死后,尚家兄弟、孔有德和耿仲明都恢复了原姓,黄石此时见到孔有德和耿仲明兄弟赶来,就跳下马对孔有德抱拳道:“大哥,许久不见啊。”
黄石的举动吓了周围的将领一跳,孔有德也大吃一惊,连忙深躬回礼:“元帅,末将怎敢在军中受元帅这个称呼。”
虽然孔有德还是老老实实地称呼黄石为元帅,但他这么一说众人皆心下了然,此人定然同黄石关系很不一般,孔有德背后的耿仲明更是面有得色。
“大哥怎么受不得?这不是还没有到战场上嘛。”黄石笑着对众人讲起自己和孔有德相遇的时的场景,那时的孔有德是一个保护难民、对抗强暴的爱国将领,孔有德也正因为这种所作所为而被黄石引为知己。
“若无大哥,小弟早已死于道路,岂能有今日之成就。”黄石毫无保留地给众人讲了两人一路上的艰辛,还有自己被孔有德打得落花流水的旧事:“正是孔大哥的传授,让我得窥为将之道,八年前的彻夜长谈,仿佛就像是昨天一般。”
众人唏嘘了一番,孔有德脸上一阵兴奋过后,突然叹息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兄弟现在的兵法韬略、武功成就,愚兄今生是无法企及的了。”
“今日当与大哥共谋一醉!”虽然现在两人地位差距很大,但既然孔有德改回原名,那黄石也就可以重提两人当年的结义之情,自从东江一别,两人已经有七年没有用过这个称呼了,接着黄石又笑道:“不过等到沙场之上,小弟还是会一视同仁。”
“这个自然,愚兄心里有数。”孔有德见黄石这么多年下来仍没有忘记两人共患难的情景,心里也是感慨不已,全然不知道黄石说这话却是大有深意。此时黄石心中也在暗自庆幸,孔有德的历史总算是改变了,自己也就不用和他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酒宴上孔有德发现前屯副将胡一宁和自己很对脾气,几杯酒下肚后两人就熟络起来:“不知孔老兄可有子女?”
孔有德失笑道:“某家贫,连妻室都讨不起,怎么可能有儿女。”
胡一宁大吃一惊,连忙追问道:“孔老兄身为东江游击,怎么连妻室都讨不起。”
孔有德又干笑了几声,东江镇因为贫穷,军官一直没有口俸,所以孔有德一直没有成家,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和耿仲明等人的老婆还是在登州之乱时抢的。
“吾有一女,嫡出,年方二八,尚待字闺中,也算是将门之女吧,不知道她有没有福气高攀孔将军?”胡一宁和孔有德岁数差不多,但儿子、女儿都有,他一张口就把本来想许配给孔有德儿子的女儿说给孔有德了。
孔有德心下大喜,嘴上却连道不敢,这位胡一宁已经是辽镇副将,世袭将门富豪之家,能看上自己这个穷鬼自然是他孔有德高攀。
……
十二月初三,凌晨
一个亲兵快步跑到食人魔祖大寿身边,双手递上一份文书:“大人,元帅有急件。”
黄石在这封信里问前锋跑到什么地方了,离三屯营还有多远,祖飞将眯着眼读着手里的信件,然后捻着胡须转头看了看脚下的城池,摇头晃脑的说道:“回报元帅,祖某已经站在三屯营的城楼上,静候元帅的大军。”
初五,三屯营外
祖飞将带着九千关宁铁骑出城数里迎接黄石的中军,黄石一马当先来到祖飞将身边,跳下马大笑道:“祖将军真乃飞将军也,两日驱驰近二百里,一日而下三屯营,当居首功!”
“元帅谬赞,祖某一点菲薄苦劳,原也不必放在心上。”祖大寿说完后又向身边看去,指着一人对黄石说道:“此次末将能下遵化城,全靠这位壮士相助。”
“哦?”黄石掉头看着这位陌生人,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位壮士姓甚名谁,有何功勋,快说与本帅知晓。”
那人听黄石发话,当即就扑头跪倒,先磕了三个响头,才恭恭敬敬地说道:“罪人刘兴治,叩见元帅。”
这次入侵行动中,刘兴治属于后方第二波动员部队,负责把掳掠来的人口和物资运出关外,并把零散的蒙古牧民组织成部队。他本已经是后金满洲正红旗旗人,但听说黄石亲自督军后,刘兴治的脑子就又活络起来。
几天前迁安方向的蒙古人开始逃回,说明军大举反攻,刘兴治心中断定这必定是黄石的主攻方向,因此他就自作主张没有向遵化方向报警,等祖飞将的兵马赶到三屯营外后,刘兴治就带着亲信暴起伤人,为明军打开了三屯营的城门。
城中本来就只有二百满兵,刘兴治还带着几十个满兵反正,剩下的蒙古人正慌乱间,祖飞将已经带着九千关宁铁骑杀了进来,三屯营就此易手。
“哦,原来你就是刘兴治啊,快快请起。”黄石哈哈一笑,就把刘兴治扶了起来,现在他身边的大汉奸已经成群结队,关宁那边来的除了祖大寿外还有几个也都是未来会入旗的,而三顺王更都到齐了,多一个刘兴治不算多,少他一个也不算少。
黄石立刻委任刘兴治为喜峰口游击,让他立刻出发前去设法封闭喜峰口东侧边墙,同时还授给他主动出击的权利,允许他越过边墙,攻入朵颜地区:“喀喇沁蒙古阳助建奴,理应讨伐,刘将军可便宜行事,不为擅开边衅。”
“遵命,元帅。”
三屯营有八百多蒙古人向明军投降,刘兴治说服祖大寿不动手杀人,现在他想把这些降兵收编为自己的部队。
“此次若能留住洪太,本帅定当保举你为参将,正如以前给你的保证那样,好做。”
“元帅厚恩,末将铭感五内。”
当天晚上黄石就下令给祖大寿庆功,同时让部队开始扎营休息,结果当天晚上祖大寿就和贺定远拉上了关系,贺定远为自己的儿子聘下了祖大寿的小女儿。不仅仅是贺定远一个人,黄石身边的其他红人也都成了外系将领的重点关注对象,唯一让黄石欣慰的是,暂时还没有人来打自己女儿的主意。
初六
刘兴治才走了不过一天,他就又带着他哥哥刘兴祚回来了,后者一进帐篷就趴在地上:“罪人刘兴祚,叩见元帅,死罪、死罪。”
“请起。”黄石坐在位置上随便说了一声,如果这位刘兴祚没有带来什么大功,黄石觉得自己也不必对他太过客气。
“谢元帅。”刘兴祚起身后,他弟弟又出去从外面拖进来了两个五花大绑的女人,他用力一推,就把这两个女人推得摔倒在了地上。
刘兴祚指着萎靡在地上的两个女人说道:“元帅,这就是奴酋洪太的两个小老婆,她们是科尔沁蒙古头人的一对女儿。”
刘兴治立刻猛扑过去,抓着两个女人的头发把她们的脸仰起来给黄石看。
“这个大的叫海兰珠,这个小的叫大玉儿。”
黄石打量了这对姐妹几眼,点了点头:“刘兴祚你立下了大功一件,放开她们吧。”
刘兴祚一松手,科尔沁蒙古的一对姐妹就又瘫倒在地上,她们嘴里都捆着一根绳子,所以只能听见细细的呜咽声。
据刘兴祚说,这次皇太极入侵时还带着他的这对姐妹花,但前些天皇太极已经下令全军撤退,他自己坚持要大部队先走,就让人把这对姐妹先送出关外。刘兴祚在喀喇沁蒙古的地盘上负责后勤运输,等她们出关时刘兴祚正好听说明军已经到了三屯营外,就横下一条心带领手下杀了几个护送人员,劫持了这对姐妹跑了回来,打算和弟弟刘兴治一起反正。
刘兴祚和他的几十个手下在喜峰口东边翻越边墙,进来后就直奔三屯营而来,正好遇上了他弟弟刘兴治。
“元帅,奴酋洪太已经闻知元帅返回京畿,建奴精锐正日夜兼程地赶回来,打算死守遵化和喜峰口以掩护大队人马出关,他们到达遵化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这么快?”
“是的,听说洪太只留下了很少的人保卫后队,主力则抛下大队全速回师,他还让喀喇沁蒙古地盘上的部队准备整军入关,协防遵化、喜峰口。”如果抛下大队不管,战斗部队一日能行进的距离应该在五十里以上,不过刘兴祚告诉黄石沿途没有这么多的补给,那些马队不可能进行连续的长途行军。
刘兴祚这些日子一直在喀喇沁蒙古地盘上工作,所以皇太极的底牌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恶狠狠地朝着地上的两个女人一指:“元帅,她们应该也知道不少。”
刘家兄弟不知道黄石打算如何处置这对女子,所以一直也没有对她们动粗,不过他们都建议黄石刑讯逼供,撬开她们的嘴,从她们这里得到想知道的情报。
“我不会向妻子询问如何杀她们的丈夫,嗯,我也不会向女儿和妹妹询问如何对付她们的父亲和兄弟。”这次科尔沁蒙古的头人和几个儿子也都跟着皇太极入侵,他们科尔沁一族就来了二十三个贝勒,超过两千披甲兵。
刘家兄弟显示出迷惑不解的眼神,黄石不顾他们的疑惑,叫来了几个医护女兵,让她们把两位蒙古女士搀下去,还吩咐务必要给她们准备好洗澡水和舒适的住宿条件。当然,这两位女士身上可能用作武器的东西都要没收,同时还要派人严加看管,绝不许她们自杀。
交代完工作后,几个医护兵就把那对姐妹带下去,黄石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刘家兄弟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黄石微微一笑也不打算解释,此外他们也看见自己的女兵了,这个时代在军中带妇女本来就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洪太就算进了遵化也未必能把建奴运送出去,不过那样他们至少能逃走一部分。”黄石打开地图看了一下,他打算先攻击遵化。然后只要部分军队坚守遵化,他就可以安心地掉头攻击喜峰口,而不必担心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等遵化、喜峰口和三屯营都落入明军手中时,皇太极的大队也就注定无法从这里出关,而在更广大的范围上,秦军、汴军、鲁军甚至西南的白杆兵也都在向北京赶来。三个月内京畿周围勤王军就会超过十万,半年内就会超过二十万,皇太极就是想和黄石玩捉迷藏都是不可能的。
“喜峰口有多少守军?”
“回元帅话,一千到一千五蒙古兵,都是喀喇沁蒙古的男丁,多是老弱,临时征召起来的。”
“好,这个先放一放,他们没有救援别人、或是长期坚守的可能。嗯,三屯营五十里外就是遵化,遵化有多少守军?”
“回元帅话,里面有满兵披甲五百,无甲三百,蒙古兵一千左右,守将叫范文程,是洪太新提拔起来的一个汉人,据说以前还是个秀才。”
“范文程,范文程。”黄石咀嚼着这个名字,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们接下来就要打进遵化城,活捉范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