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怕记者,唯独林海文是不怕的。
这年头,干净的,有良知的记者,不是没有,但是比较少。尤其是《华南周刊》这种大杂烩八卦杂志,娱乐版块吸引目光,社会版块说是拿来创收的都不为过。其它的这个那个,等于是撑门面的,早前时候还跟林海文约过情感类的稿子,被他一口口水喷回去了。
拥有书虫在手,把《华南周刊》杂志,一本一本地拿过来翻,当消遣用。什么敲诈、什么软广,什么左右舆论等等,只要写稿的时候脑子里过了,就一个也别想要漏掉,问题只在于证据好不好找而已,能找到证据的,林海文就能动手。
《华南周刊》隶属于华南报业集团,这是山西省下属的报业集团,号称能跟《人民日报》系列对面而立的报业集团。《华南周刊》并不是集团主打产品,《华南周末》才是扛鼎的旗帜期刊,影响力特别大。除此之外,还有《华南都市》《世界环球》《华南人物》《体育周刊》,还有经济类、农业类、军事类、时尚类,娱乐类等众多文化产品。说是占据华夏报业、新闻业小半壁江山是不为过的。
山西省会太原市,最繁华的天水街上,门牌号2的,就是华南报业的总部,《华南周刊》的总部也位于此。
房俊东脸色暗沉地被周刊总编辑田维胜喊到办公室。
“东方不亮西方亮是你,对不对?”
“是。”
“你对《舌尖》纪录片有想法,可以写稿报上来,为什么要私下评论?”田维胜的这句问话,并不是说干涉下面的记者的表达自由,而是他们也有要求,对于敏感人、事,不能私下传播观点,尤其是争议性观点——林海文就是所谓的敏感之人。
这是在央视道歉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不懂为什么林海文会被列入那个名单,他只是个娱乐公司老板,好吧,还是个画家、作家……但我真的不认为他有必要被认为是敏感人群。”
房俊东今年29岁,中传新闻硕士,《华南周刊》最年轻的一级记者,笔锋非常犀利——若非如此,他写《舌尖》的评论,倒也不一定就能被翻出来。他对林海文历来是没有好感的,之前美术界争议《艺术评论》上那个小豆腐块到底意义何在的时候,《华南周刊》的采访和成稿,就是房俊东一手写成。
“你知道个屁,他的诗集被当作国礼,他写的歌曲,被最上层点名夸奖,他拍的剧,六部工程奖,五部红旗奖。这些还不够吗?你真以为集团是看在他收视率高?看在他粉丝多?看在他脾气大?这些东西,一件一件,一样一样,都是被上头看在眼里的。再者,没有人说不让你去报道林海文,也没有人说一定要正面报道,你可以有负面评论,你写稿上来,评估之后,光明正大地放在杂志上发出去,不行吗?”
华南周刊,或者是报业的意图,不过是拿着“光明正大、新闻自由”的招牌,来堵一些人的嘴罢了。
房俊东被说的一言不发,他不是服了,他觉得自己是识时务,跟田维胜对杠?吃了老鼠药了。
“那我删掉?”
“别去管那些,你去找老关,他在写《舌尖》的评论,你配合他一起做。”田维胜皱着眉头,《华南周刊》横行惯了,还真是很少有个人敢这么点着名来骂的,他也不愿意忍。
房俊东眼睛一亮。
“是,总编。”
第三天,《华南周刊》出街,封面是刚刚IPO上市的天街总裁白廷云,他的大名下面,就是一行黑体字:“大热《舌尖》背后,真诚需不需要真实?”
关哲,就是田维胜嘴里的老关,《周刊》社会版的记者,执手的这篇评论,也是放在社会版的,文字可谓犀利。
《舌尖》纪录片中,必然是有一些剪辑的,关哲的眼睛很毒,也不知道是看了多少遍了,总之找了八处出来。
例如采集松茸的时候,是松茸季节拍了一些,后来为了画面,补拍了一下,然后剪辑合成了一下,被他通过树叶、植物花期等条件,找了出来。
“……《舌尖上的华夏》得到大量好评,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即观众认为这部纪录片不仅仅唤起了集藏在各地美食中的情怀和记忆,同时从制作到立意都极为真诚动人,是近年来少有的诚意之作。然而本刊发现,作为一部以纪录片自名的作品,《舌尖》中充斥了大量的,为服务于煽情而存在的合成和剪辑画面。我们采访了一些纪录片导演,他们均表示,这并非是一部诚意纪录片应该有的态度和行为。
这也许可以让《舌尖》的创作团队思考一下,他们追求的真诚纪录片,是否需要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如果连真实都不具备,那么又何谈真诚呢?”
貌似中肯,实则狗屁不通的一则报道。
纪录片需要真实,这是没有错的真理,但是真实不等于不使用剪辑、合成的技术手段,甚至也不等于不能去煽情。它应该表现在纪录片中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关键要素的组合是真实存在的。在《舌尖》中,用不同季节的素材来制作节目不违反真实,如果当地没有采集松茸的传统,节目强行制造了这一切,这才叫违反了真实。
《华南周刊》显然打算要用这一点来误解读者。
影响是有的,多少人在如潮好评里找不到批评的点,《华南周刊》的稿子就是弹药啊。不过影响也并不大,至少不会影响大家对第二季的期待,不会影响各大电视台、网站对播放权的追求。
当大家以为林海文要无视这条新闻,或者直接反驳开骂的时候,他没有,他只是发了一份公开信:“关于实名举报《华南周刊》记者关哲的公开信”。
不少人突然有一种熟悉感,似乎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张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