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子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尤其喜欢在小秋哥肩上打瞌睡这段时间:“这是我睡过的最舒服的一觉,从前我偷拿家里的蜜饯,躲在草垛上面吃,吃累了就睡,都没这么舒服。”说罢,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虽然他已经好几年不知道困倦是什么感觉了。
“我一定要参战,我可以坐在麒麟头上,它们会愿意的……”回左流英的房间之前,秃子仍不忘念叨这件事。
雪已经停了,慕行秋站在客房里,发了一会呆,坐在床上进行存想,在身边点燃了一根百夜烛,火苗上面平悬着一片青木香叶,这都是非常珍贵的东西,老祖峰被毁之后,对他们这几个幸存者来说反而变得廉价了。
慕行秋很快进入平静状态,呼吸绵长,几近于无声无息,他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存想正好可以代替睡眠,让他恢复精力。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天边即将放亮,坐在床上的慕行秋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服下的道火婴儿丹开始生效了。
申继先说过,潜力越大生效越慢,慕行秋此时已经脱离存想状态,所以他非常惊讶,还有一点失望,他以为自己的潜力应该不至于此,转瞬之间,他就没时间想这些了,全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道火淬丹。
慕行秋现在是吸气四重,这表明他经历过三次道火淬丹了,老实说,滋味一点都不好受,全身经脉内的法力快速流动,不停地涌向上丹田泥丸宫,在那里大量聚集之后迅速下涌至中丹田绛宫,在这里得到进一步增强,然后坠到下丹田,变得像火一样灼热。
这就是被道火点燃的丹火了,它将下丹田当成熔炉,对已经成形的内丹进行淬炼。
内丹是最稳定的法力来源,一名道士可能在特殊情况下激发出强大的力量,甚至超过自己的修行境界,但是只能维系一小会,过后对身体的伤害也非常大。内丹提升之后则能将力量稳定下来,不用特别努力就能释放,对身体也没有任何伤害。
道火婴儿丹的作用就在于此,任何丹药都不可能创造出力量,它也一样,它只是将道士的潜力激发出来,淬炼内丹,从而将潜力变成随时可用的法力。
慕行秋的下丹田越来越热,就像怀着一整块正在噼啪燃烧的木炭,而且越燃越旺,他必须让心境冷静下来。这就是道士必须修心的原因之一,平时心境乱一点没事,每到道火淬丹或者更重要的提升道果之时,心静就是非常重要的素质了,一旦心乱,无异于火上浇油,轻则丹田受损,重则内丹不稳,都会令修行受挫,甚至出现倒退现象。
慕行秋努力清空脑海中的一切,燃烧的百夜烛和青木香叶都能提供一点帮助,让他的心境更纯粹更安静。
他并不担心,道火淬丹的过程虽然痛苦,比凝气成丹还是轻松多了,经历过那种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脱胎换骨,大部分道士都能承受住吸气境界的道火淬丹,慕行秋的凝丹比其他人都要凶险,这让他的忍耐力也更强一些。
道火淬丹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几名道士陆续走出房间,立刻就发现了慕行秋房间内的异常,全都轻手轻脚地走路,说话也压低了声音。
“他是第一个吗?”杨清音一手捏着下巴,打量慕行秋的房门,稍显意外。
七名道士都走出来了,互相看看,全都点头,他们也经过了一夜的存想,却没有迎来丹药生效。
沈昊咧嘴笑了,“慕行秋修的是逆天之术,把潜力提前消耗光了,所以没剩下多少。呵呵,我终于能超过他了。”
“那可不一定。”小青桃对道火婴儿丹的了解比别人更多一些,露出沉思的表情,“所谓潜力多少是相对本人而言,没准小秋哥的一点潜力就比得上别人的一大块呢。”
“我不信,这回我一定能超过他。”沈昊摩拳擦掌,“希望最后一天我的丹药才生效。”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野心勃勃呢,原来都想吃枚丹药就升到吸气七重啊。”辛幼陶还记得昨天自己表决心的时候受到的嘲笑。
几个人小声讨论,申继先出来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望山祖师异常,乱荆山情况不明,庞山前途未卜,五行科首座仍然笑呵呵的,洁白的须发能与地上的积雪媲美,“嗯,半个时辰过去了,看来慕行秋已经达到五重,正准备升到六重,不错不错。”
道士们都吃了一惊,沈昊也有点含糊了,开始相信小青桃的话没准是正确的,慕行秋的一点潜力比别人的一大块潜力还要多。
“你们都留在客栈里,丹药生效之前不要离开。”申继先望了一眼天空,“我至少三百年没做过查看敌情这种活儿了……唉,还以为自己能一直指使别的道士呢。头疼,真是头疼。”
申继先没有御器,直接飞到半空,向西边望去,突然消失了,就连道士们也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辛幼陶呆呆地说:“咱们就算都升到吸气七重,对申首座恐怕也没有多大帮助吧。”
小青桃摇头,“不对,申首座就算再厉害,也只是独当一面,妖魔不笨,总会从其它方向渗入,这时就需要咱们了。总之人越多越好。”
大家一会讨论战术,一会争议慕行秋的潜力有多少,都很开心,保护断流城和祖师塔的重担终于转到两名首座肩上,他们只需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又过去半个时辰,慕行秋还没出来,沈昊的脸色有点不对了,“他真要升到七重吗?这个……也太过分了吧。”
虽然人人都想借助道火婴儿丹一步升到吸气七重,但都知道这基本不太可能,尤其是五行科的小青桃,“大部分服药者只能升一、两重,小秋哥能升三重,真是了不起。”
沈昊大感沮丧,转向辛幼陶,“看来我超不过慕行秋,只能超过你了。”
辛幼陶撇撇嘴,“别急,走着瞧。”
客栈大门外突然响起急迫的敲门声,沈昊去开门,符箓师刘鼎一头撞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慕将军呢?”
“他不能出来,你有什么事?”沈昊问。
刘鼎大口喘息数次,“一群散修被黄符军抓起来了,包括之前帮助过断流城的那些人,午时可能就要被斩首,得想办法救救他们。”
杨清音走过来,大惑不解,“你说明白一点,到底怎么回事?黄符军为什么要抓散修?那些人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刘鼎恭敬地向杨清音行礼,然后才说:“你们是道士,可能不太了解,散修……的名声不太好,许多人都遭到通缉,比如那个欧阳槊,还有他师父洪福天,都是应国王室一直在追捕的逃犯,这回等于自投罗网了。”
几名道士早在棋山的时候就听说过洪福天遭到通缉的说法,却从来没当回事,没想到这种时候黄符军居然真的抓人。
杨清音怒道:“这就叫过河拆桥吗?妖兵还没被彻底击败呢,居然就要杀一块出过力的人。不行,这件事我得管,他们都不能离开客栈,我跟你走一趟。”
刘鼎犹豫了一会,“慕将军如果能去……”
杨清音一把将刘鼎推出大门,“慕行秋是老娘的跟班,难道我说话的份量不如他?”
刘鼎呆了呆,说出一连串的“好”,跳上马引路,杨清音早已御剑飞起,直奔介河东岸的黄符军营地。
道士们都已习惯杨清音的急脾气,倒也不担心,就连最了解散修情况的辛幼陶也说:“庞山道士亲自求情,黄符军会刀下留人的。我就是奇怪,这些散修明明已经告辞,为什么还要回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又是一个时辰之后,慕行秋还是没从房间里出来,杨清音也没有返回,道士们有点不安了。
“就算升到吸气七重也该结束了啊。”沈昊疑惑地说。
“是啊,凭丹药是不可能突破境界的,七重就到头了。”小青桃更感到不可理解,“咱们要进去看看吗?”
辛幼陶急忙阻止,“对面就是左流英,他不出来,那就是没事。”
话音刚落,左流英的房门开了,出来的不是他本人,而是兰奇章。
“两个多时辰了。”小青桃担忧地说。
兰奇章点点头,平淡地说:“没什么大事,我去瞧瞧。”
兰奇章走进慕行秋的房间,关上房门,留下几名道士疑惑地面面相觑。
慕行秋仍坐在床上,脸、手,露出的皮肤都像燃烧的炭一样红,全身微微颤抖,头顶有丝丝白气升起,任何一名经历过道火淬丹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很不正常。
兰奇章脸上没有一丝焦急之色,镇定地取出一件件法器,蜡烛、油灯、铜印、铜镜等等,共是七件,全都飘浮在他与慕行秋之间,然后他开始低声诵经。
慕行秋脸色稍缓。
兰奇章停止诵经,和蔼甚至有些怜悯地看着对面的青年道士,“这就是为什么道士不可以动真情的原因,本来你可以升到吸气七重,只因一念之动,却在五六重之间挣扎。秦凌霜比你更有天分,修行速度也更快,因此,她在道火淬丹时可能遇到的危险也比你严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