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关。
“来了,来了!”
一骑快马沿着石头铺的山路狂奔而来,马背上骑兵不断高喊着。
“何守备!”
前南京太仆寺卿,之前刚刚被泰昌重新启用,但还没来得及启程就被天启止住的东林书院元老叶茂才,用严厉的目光看着跪在脚下的军官……
“叶公,小的真不敢啊!”
后者趴在那里哭喊。
“何守备,你到底怕什么?这里就你这一座孤零零的关城,四周皆是些荒山野岭,除了你和手下这些兄弟就再无旁人,最近的村子也隔着两里山林,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无论出何事都是随便你说的,就算你不说也不会有人知晓,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何可怕的?”
叶茂才说的。
“叶公,听闻那杨信有万夫不当之勇,万一事败那小人就是抄家灭门的罪啊!”
何守备说道。
“十万!”
叶茂才身旁一个男子说道。
何守备愕然。
“十万两,这个恶贼害得我舅父家破人亡,为报舅父之仇在下愿出十万两白银,买这个恶贼的项上人头,十万两会票如今就在此处,何守备与众兄弟承诺诛杀此贼,十万两立刻奉上。”
后者捧出一个盒子说道。
何守备咽了口唾沫,然后和后面几个军官面面相觑。
“小人真不敢啊!”
他低声说道。
“那就再加十万!”
叶茂才淡淡地说道。
何守备的身体在颤动着。
“何守备,你这是为国除奸,那杨贼作恶多端,才不过三四个月,多少忠臣为其所害,仁人志士无不思手刃之,只是他在京城没法动手,不得不眼看着他荼毒忠良。如今上天亦助我等,他居然自寻死路,正是我辈流芳千古之时,何守备这大炮一响,他再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如何?
事成之后以二十万两相赠。
无非就是被盗匪杀了。
这山里有盗匪还不是平常,衍圣公那里必然不会挑破。
只要杨贼一死,就没有人再蛊惑陛下,大明重现众正盈朝,那时候不但不会有人追查此事,何守备和诸位兄弟亦将飞黄腾达,说到底你们想升官发财,还不是朝中衮衮诸公说了算的?只要你们立下此功,众正盈朝之时不说多了,一个总兵还是少不了的。”
叶茂才说道。
“可要是失败了呢?”
何守备还是不敢决断。
“鸣炮迎接,士兵失误,误装了炮弹而已,你是广武卫的,广武卫是南京五军都督府的,南京五军都督府得听南京兵部尚书的,他一个京城的锦衣卫也管不到你的头上,要管也是南都的锦衣卫管。”
叶茂才说道。
何守备继续和手下们面面相觑。
“守备,为国锄奸正是我等之责!”
一名军官毅然说道。
“对,为国锄奸!”
其他几个军官气氛很招核地挥舞拳头高喊着。
就在同时李三才的外甥,把那个装了十万两会票的小盒子送到了何守备面前,而另一边叶茂才同样拿出了厚厚的一摞会票。
何守备舔着嘴唇看着这些会票。
这是二十万两啊,哪怕要和所有兄弟分,他自己落个十万两也是少不了的,更何况日后有东林党照顾飞黄腾达也是必不可少,可以说干了这一票,他升官发财就全了。而这个地方的确就像他们说的,周围全是荒山野岭,整个山林里面就这一座关城,前面最近的村子三里,后面最近的村子两里,而且都被密林和曲折的山路阻隔。
没人能看见。
就这里的两百来个官兵。
无论干了什么事后都随便自己上报。
不报也行。
我们就什么也没见。
无非就是杨信一个人和衍圣公还有十几个锦衣卫而已。
他有两百士兵。
更重要的是他的关门上方还排着一溜的大炮,只要杨信到了这关门前,上面大炮一轰,那再有万夫不当之勇也白搭了。
他最终还是咬着牙接过了盒子。
“兄弟们,为国锄奸!”
他毅然决然地说道。
“好,何守备真忠臣也!”
叶茂才说道。
何守备昂首挺胸,就仿佛一个走向神坛的殉道者般,抓起了会票向着他头顶的士兵展示着,后者一片亢奋的欢呼,紧接着一个个炮口推出,迅速开始装填弹药。而何守备将盒子交给自己的亲兵,带着手下几个军官在关门前摆出了迎接的姿态,等着杨信的自投罗网,两旁山林中更多伏兵隐藏,这种事情可得处理的干干净净才行。
叶茂才两人迅速返回关城,前者隐藏在城楼上。
就在同时远处山路上,一队马车出现,马车周围十几名身穿锦衣卫黄罩甲的骑兵护卫着。
不过没有打出仪仗。
事实上杨信一路都没打过,他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一看自己前面的仪仗他就想起清末照片里那些县官出巡的画面,然后自己就成了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僵尸装。
“哪个是杨信!”
叶茂才急忙问下面那名报信的士兵。
锦衣卫里面没有飞鱼服。
甚至连麒麟服都没有。
“回老爷的话,就在前面第一辆马车里面,小人亲眼看见一个穿飞鱼服的人坐在马车里。”
那士兵说道。
“瞄准那马车!”
叶茂才对着下面的士兵喊道。
就在同时李三才那外甥在下面城墙上拿着会票开始发钱,没有什么比这东西更管用,别说是朝锦衣卫开火,只要银子到位,朝皇帝车驾开火也敢,说到底大明朝银子最好使。银子到手的士兵们亢奋地开始瞄准,一个个躲在女墙后的炮手也准备好了点火杆,随时用他们的大炮向着目标轰击。而下面的何守备等人,则迅速摆出了笑容,等待迎接杨签事的驾临,那队马车在山路上疾驰,转眼就到了关门前,两旁护卫的锦衣卫丝毫没有察觉到意外。
“末将清流关守备何进,恭迎钦差驾临!”
何守备大声喊道。
马车立刻停下。
一名锦衣卫催马上前,就在同时头顶所有大炮悄然瞄准,为了避免打不中目标,这些实际上都是弗朗机的大炮里面装填的是霰弹,而且是最大号霰弹,毕竟杨信刀枪不入的传说也很流行,此刻一共八个炮口同时指向他乘坐的马车……
“杨佥事急着赶路,何守备立刻让开!”
那锦衣卫喝道。
何守备愕然了一下。
“这位兄弟,末将已备好薄酒为杨佥事洗尘!”
他说道。
“没听见吗?立刻让开,你的心意杨佥事心领了,我们急着赶路,没空喝你们的酒!”
那锦衣卫马鞭一指很蛮横地说。
“呃,那就……”
何守备抬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那就,礼炮迎接!”
他突然喊了一声。
几乎同时城墙上所有炮口瞬间喷出了火焰,密集的霰弹狂风暴雨般划破空气,那锦衣卫还没等反应过来一颗霰弹正中他胸前,紧接着他惨叫一声坠落。而就在他坠落的同时,更多的霰弹横扫那辆马车,那车夫和驾车的马瞬间就血肉飞溅,马车的木板上一下子多了无数弹孔,碎木飞溅中转眼间千疮百孔。甚至就连第二辆马车都惨遭波及,同样被多枚霰弹击中,两旁四名锦衣卫也在霰弹射击中血肉飞溅着坠落马下。
后面的锦衣卫掉头就跑。
但两旁山林中早就已经埋伏好的士兵火枪齐射,利箭飞出,这些锦衣卫猝不及防,眨眼间全都倒下。
而那马车里毫无动静。
但整个马车都被轰成摇摇欲坠的碎木,从那些破碎的口子里,可以看见里面飞鱼服的颜色……
“杀!”
何守备拔出刀吼道。
“玛的,什么万夫不当之勇,还不是直接一炮轰死!”
他狞笑着喊道。
很显然传说中杀神一样的杨佥事,在大炮面前也白搭,不得不说大炮的出现让猛将们越来越不好混了。
紧接着他就带领那些军官上前。
但就在这时候,第二辆马车那破碎的车门被撞开,里面一个人惨叫着滚了出来,这家伙同样也是一身飞鱼服,而且上面满是刚打出来的血迹,倒在马车下伸出手高高举起……
“别,别开炮,是我!”
他虚弱地哀嚎着。
城墙上正在催促装弹的叶茂才愣了一下,下一刻他脸色剧变……
“停下,别开炮!”
他大吼一声。
旁边在银子激励下,以神速完成装填的一门大炮骤然喷出火焰,虽然打得有些偏,但一枚霰弹还是再次打在那人腿上……
“啊,别开炮,是我,我是衍圣公!”
那人惨叫着。
这时候何守备也以最快速度冲到了第一辆马车前,他一脚将原本千疮百孔的马车踹碎,但紧接着他就傻了眼……
“人呢,杨信哪儿去了!”
他愤怒地咆哮着。
里面就一个套着飞鱼服的布偶而已。
“杨信呢,杨信去哪儿了?”
紧接着冲出关门的叶茂才,抓住地上的衍圣公很没大儒风度地吼道。
“我哪知道啊,我们在大枪岭吃饭时他还在呢!”
衍圣公痛苦地哀嚎着。
“杀,除了衍圣公外一个活口不留!”
叶茂才面目狰狞地吼叫着。
“别杀我,我和你们一伙的!”
衍圣公尖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