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打起意在胸膛,其势好似虎扑羊,沾实用力须展放,两肘只在肋下藏,近身短打如蜘网,拳意绵绵鬼难搪。张永宝的拳意凶猛绵密,却似乎暂时并无杀意,只是赶羊般的将李虎丘撵出小区。李虎丘境界与之相比所差和之一筹,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欲想摆脱谈何容易。他毕竟不凡,此时此刻虽只是疲于应付,却也颇打出了几分气势。出手快如掣电,重如山岳,轻灵如荷珠。外行人看来,倒也难辨孰强孰弱。二人边打边走,顷刻间已跑出小区范围,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街心处,张永宝忽然发力快打两手将李虎丘迫退,却不再追击,叫了声后会有期,转身便走。李虎丘目送他晃动身子,三两下消失在人海中,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明白,这次张永宝并非手下留情,只是急于逃离这里,不愿与自己纠缠罢了。他收回袖中飞刀,暗自寻思刚才如果他用飞刀迎战张永宝会有几分胜算,仔细思量后,不禁轻轻摇摇头,却是连半分把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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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贝尔带着几名手下急匆匆来到燕雨前姐妹的房门前,敲门后他独自走进房间,径直来到燕雨前面前,幽蓝的双眸内似有不舍和忧愁之意,轻声道:“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对你是真心的,这几天让你担惊受怕我很难过,真的很抱歉!我要走了,离开华夏,回意大利去,临行前我要说的是,我的家族也许对你有敌意,但我跟他们的想法并不一样,我只想你快乐的过你想要的生活,一会儿华夏公安会来接你们回家,祝你们好运。”
燕雨前微微一愣的功夫,阿尔贝尔已凑上来,在她额头处轻轻一吻,转身便走。倒是燕明前先回过神儿来,追上去问道:“妮娜呢?你想把她带到哪去?”阿尔贝尔回身答道:“她在房间里,我说过,我跟他们是不同的,临走前我必须告诉你,那个小姑娘身上有个重要的秘密,对于教廷而言很重要,他们还会再派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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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燕宅。夜。
“什么?你要走?”燕雨前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问道:“为什么?”
燕复农抓到王秉建,了却心中夙愿,首恶伏法,燕雨前姐妹平安归家,燕家一切都回到正轨,李虎丘却偏偏在这时提出来要离家北上。燕雨前跟儿子团圆不足半月,正是母爱泛滥,虽百般疼爱仍觉得远不能弥补内心遗憾万一的当口儿,骤然听到李虎丘说出这个请求,立时便按捺不住的站起身来。
李虎丘点点头,道:“我答应落雁要去接她,另外燕京那边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这些天您一直希望我听您的安排去上大学,实际上前年李援朝也安排我上过高中,可我连小学都没上过,到了学校我什么也听不懂,高中都是这样,到了大学里我能学到什么?这次南下,我找到了小燕子,找到了您,虽然前阵子出了许多事,但总算都过去了,看到你们都很好,这个家也很好我就放心了,我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圈,燕京那边有梁师傅,有我的兄弟和我该做的事情。”
燕雨前张口结舌不知所措,儿子的话让她感到措手不及,她和李虎丘分开之时,他还只是小小婴儿,在她的印象里,儿子不管长多大,都还是小孩子。怎么才半个多月,他就长大了呢?他是打算离开自己了吗?可我还有许多计划没有实施呢,他这样的年纪应该上学,只有上学他才能走上正道,他的未来才会有无限可能!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个男人,是那个混蛋男人鼓动他离开自己吗?那个混蛋男人要跟自己争夺儿子?不行,决不能让他北上!一瞬间,她方寸大乱,胡思乱想,越想越难过。到后来竟潸然泪下以至于泣不成声。燕雨前不是柔柔弱弱没有担当的女人,情海生波,商海沉浮,过往的岁月早见证了她的坚强。轻易不落泪的人悲伤溅泪时越分外惊心。
李虎丘走近母亲,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说道:“真想让您跟我一起北上,可您离不开福德堂,正如我必须为金师傅守在多宝楼,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我是你们两个生的,没理由认了您不认他,更没理由不跟您生活在一起却要跟他生活在一起,还是那句话,我长大了,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生活,对您是这样,对他也是一样。”
李虎丘的语气很平静,但这平静里隐藏的却是成熟者才有的自信和决心。尽管燕雨前有万般不舍,这一刻,靠在儿子怀中,她忽然明白,自己不是要再次失去他,儿子真的长大了,十八年独立成长的经历早把他磨炼成了真正的男子汉,有担当,有主见,不管是李援朝还是自己,都没可能主宰他的生活。他已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不需要任何人的羽翼为他遮挡风雨。
“就不能为了妈妈晚走几天?过几天就是你外婆的生日,到时候家族的人都会到的……”燕雨前用低低的声音,近乎于软语相求的口气对李虎丘说道。李虎丘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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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城,香桂园酒店,入夜时分,福德堂集团董事长燕雨前女士为庆祝母亲六十六岁大寿举办的寿诞晚宴正在进行时。与此同时,距离杭城一百四十里外的古城临安,一件震惊全国的文物失窃大案即将发生。
酒店里,杯觥交错,燕氏一族上百口子齐聚一堂。奚秀春母凭女贵,嫁入燕家四十年任劳任怨默默无闻,真正被晚辈们敬重却只是这几年的事情,其真正原因自然是因为燕雨前创办的福德堂蒸蒸日上,给家族带来了巨大的好处。这几年家族许多成员都舍了公职下海经商,依托在福德堂旗下,大家都是受益者,就为这也要对人家母亲敬重三分。对于奚秀春而言,最高兴的莫过于燕复农了却心愿后正式退休和女儿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这两件事。
寿诞的气氛很好,但再和谐的家庭也总难免有那么一两个不和谐的因子。更何况燕家上百口子的大家族。在这个家族里,有一个人就一直对燕雨前不大服气。燕碧螺,燕雨前她们这一辈年纪最大的堂姐。杭城市民政局财务科长,丈夫是杭城市财政局局长,在燕雨前没脱离公职手创福德堂之前,这个家族中,过的最好的便是她。
那时候,逢年过节合家团聚时,全家的焦点总在她身上。家族里,不管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也总是先求到她。燕明前小时候,转学到杭城重点小学,燕雨前就曾拎着礼物上门求过她。这几年,福德堂崛起的很快,对家族的贡献也逐渐超过了她,家族成员,三姑六婆们聚到一起时,不自觉的便围绕到燕雨前周围,这一切的变化都让燕碧螺很失落,也很不忿。她只比燕雨前大三岁,作为嫡亲堂姐妹从小到大,长辈们没少了拿她们两个做比较。燕雨前长的漂亮,燕碧螺模样稍逊却天生的高挑身材。燕雨前学习好,燕碧螺则能歌善舞,是学校里的文艺尖子。她们之间的差距是从那个年代开始的,大运动爆发后,燕碧螺凭着文艺特长和出身不凡的男友的关系参军去了部队,那已是那个年月的年轻人最好的出路。而燕雨前则响应伟人号召,下乡去了北大荒。数年后,燕碧螺和丈夫双双转业到地方,在夫家的帮助下,都被安排到市政部门各自有了一份体面又有前途的工作。他们的儿子是夫家的宝贝,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不曾受过半点委屈,去年更是争气的考上了杭城大学。反观燕雨前,北大荒下乡三年,不仅失身,甚至还有了一个私生子李虎丘。孑然一身返城后,分配到杭城轻纺附属企业杭城百货大楼做服务员。
那时候,她们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燕碧螺虽然同情堂妹的不幸,但毕竟她跟燕雨前争了多年,如今二人之间天差地别,那些家族长辈再不会拿她们做比,内心中,燕碧螺亦不乏幸灾乐祸的快慰。可惜好景不长,燕复农回国,杭城百货资产重组,燕雨前拿出父亲留下的资金并购了杭城百货全部资产,着手创立了福德堂集团,十年间,福德堂集团已经发展成为资产上十亿的杭城内最大的私有经济体。尽管这几年她的丈夫何伟民仕途顺利,已经高居副厅级,但她们夫妻所能发挥的作用却早被燕雨前甩开十几条大街。现在,每逢亲族们聚会的日子,她唯一能在燕雨炫耀的便是她那个大家公认的很优秀的儿子和幸福的家庭。
听说燕雨前找回了遗留在北大荒的亲儿子,又听说这孩子虽然长的高大俊逸一表人才,但其实是个一天学都没上过的,不学无术的盲流。因为嫉妒燕雨前的关系,已经不怎么爱参加家族活动的燕碧螺听到这消息后不禁为之一振,晚宴前,她打了鸡血似的,精心打扮后,又特意驾车去杭大把儿子接上,早早来到香桂园,等着盼着,要亲眼看看堂妹的那个草包儿子。她要对燕雨前说,作为女人,个性再强也不如有个好家庭,而作为母亲,个人的事业再怎么成功,也不如亲眼看到儿子成才来的幸福满足。
李虎丘一身笔挺西装,面带微笑,紧跟在燕雨前身后,听凭母亲给他介绍着母族中姥姥姥爷,舅舅姨姨们。虽然无聊但看到母亲脸上自豪的笑容,这无聊的晚宴带来的几许寂寥也被他忽略了。一名身材高挑,模样徐娘半老的中年女性走到她们母子面前。这女人面带微笑,正仔细打量着李虎丘,她身后则跟着一名与李虎丘年纪相若的少年。
“雨前,这就是你儿子虎丘吧?这孩子真的没上过学吗?”不等燕雨前点头承认,她又自说自话道:“啊哟,造孽哟,长的多好呀,白白浪费了这样的人才相貌,却没读过书,都这么大了,再想读书可就难了,妹妹,不是我说你,当初我就劝过你,女人还是要以家庭为重,事业搞的再大,孩子耽误了,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