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城外的大营之中，拉瓦尔男爵正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液倒入喉咙。
今天是查理王储加冕的日子，也是前线将士们授勋的日子。作为整支军队的后勤总管，拉瓦尔男爵无疑是要去一趟的——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去。
只因为他知道这场盛大的欢庆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东西。
正因为看得见，才会更痛苦。
所以，不如一醉。
至少梦里不会有那些阴险的诡计，又或者可耻的权谋。
在梦里，他至少还可以当一个真正的英雄。
“行了，别喝了。”
一只手直接抢下了拉瓦尔男爵手中的杯子。
“你这是已经喝了多久了？再喝的话，整个兰斯城都不够你喝的……”
“怎么可能。”拉瓦尔男爵摇了摇头，“我才喝了多……呃，大人你回来了？”
“回来了。”
让娜放下酒杯，无奈地看了一眼满身酒气的拉瓦尔男爵。
“只是去应付个场面而已，你们一个两个的用不着这么丧气吧？艾伦公爵喝酒，拉海尔将军喝酒，你这里还在喝酒……就不能有谁没在喝酒吗？”
“没有。”
拉瓦尔男爵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过得越明白，越是喜欢酒……啊对了大人，这次的结果怎么样？”
“结果还算可以。”让娜思索了一下，“兵器，粮食，还有甲胄，法兰西王国都会继续提供，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承认查理七世的统治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本来就是法兰西的王储，成不成为王都有统治权，没区别。”
“这样啊……”
拉瓦尔男爵喷着酒气。
“还有呢？他没封你当贵……啊，他肯定会封你当贵族的。查理的手段我太清楚了。”
“确实封了，但是我没要。”让娜摇了摇头，“我只是让王室免除我家乡的赋税而已……总归大老远来了，面子还是要给的。”
“‘面子’？”
虽然有些疑惑，但拉瓦尔男爵依旧理解了这个词语的意思。
“的确，表面上的光鲜至少还是要维持住的……对了，还有吗？”
“还有……”
让娜看着拉瓦尔男爵这副样子，一时竟没能把话说出口。
“还有什么？一块说了吧。”
拉瓦尔男爵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反正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不管是什么事都……”
“你被任命为元帅了。”
拉瓦尔男爵愣了一下。
“大人，你说……什么？”
“我说，你被任命为元帅了。”
让娜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已经是这只军队的统帅了，国王亲自指定的你。这事我也……”
“大人，别说了。”
拉瓦尔男爵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我知道了……”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支军队根本不可能有两个地位平等的最终决策人。而眼下这份手笔，暗中的无疑就是那个刚刚继承了王位的查理七世了。
当然，计策本身并不高明，甚至显得有些粗糙。只要他不去选择背叛，而是上下一心，这种用地位来做诱饵的离间计根本就起不到任何效果。
可拉瓦尔男爵却从中看出了其他的东西。
“我暴露了啊……”
拉瓦尔男爵露出一丝苦笑。
虽然名义上来说，拉瓦尔男爵只是辅助管理前线的后勤，可只有少数的人才会知道拉瓦尔男爵早就已经跻身前线的决策层，开始在战场上挥斥方遒了。而现在……
他暴露了。
法兰西王室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让他从负责后勤管理直接变成法兰西的元帅，这种极具针对性的布置完全不像是蒙出来的。
与其说这是一份封赏，倒不如说这是一份恐吓。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这便是这份恐吓所传达的东西。
鲜血淋漓。
“妈的……”
拉瓦尔男爵忍不住骂出了声。
“总之，我以后就不该叫你拉瓦尔男爵，而是该称呼你为吉尔斯元帅了。”
让娜勉强笑了笑。
“别这么介意，升官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并且“吉尔斯将军”听起来确实比什么“拉瓦尔男爵”之类的要有气势的多。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还能怎么办？”
拉瓦尔男爵这次连笑都笑不出了。
“大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继续留在这里已经彻底没有意义了……逃吧大人，查理七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快逃吧，我们已经……”
“不至于，别这么悲观。”让娜摇了摇头，“我们会继续攻打巴黎，还要收复法兰西的所有失地。逃？为什么要逃？”
“为什么还要攻打巴黎？为什么要收复法兰西的失地？”
拉瓦尔男爵一脸费解。
“查理七世这么对我们，我们凭什么再为他卖命？大不了直接不干了。我们去哪里不能活的更好？凭什么在这里送死？查理七世他何德何……”
“我们并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战斗。”
让娜摇了摇头，一脸正色。
“我们是为了整个法兰西而战斗，是为了法兰西中的所有人而战斗。为了他们不会因为战争而妻离子散，为了他们能够好好活下去，这才是我们战斗的目标。”
“大人，最好别。”
拉瓦尔男爵叹了口气。
“当什么都可以，千万别当英雄。我见过的英雄也有不少，口号喊得震天响，结果的话……身死族灭都算轻的。所以千万别……”
“我知道。”
“是啊……”拉瓦尔男爵叹了口起，“你知……你知道？”
拉瓦尔男爵愣住了。
“是啊，我知道。”
让娜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选的这条路不好走，甚至来说几乎没有未来，但我还是要继续把这条路走下去。不止是为了别人，更是给自己这一生留下一个交待。”
“你……我明白了，大人。”
是了，这可是活在人间的圣人，又怎么会在意他给出的那些自取其辱的选择？
所以……
既然圣人不愿意做这些暗处的事情，那么他来。
面对着眼前的强壮女人，拉瓦尔男爵单膝下跪。
“请接受我的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