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绮进来时,汇报已经进行到了蒋延生的生产口,前面的没听到,后面的算是听到了,等汇报结束,听韩志勇问谁有补充,她便举手道:“我不知道项目资金讲了没有……这块存在些问题……”
吕绮来之前正跟段辉谈项目资金被挪用的问题,今天的会议他们是知道的,却没有资格参加。所以吕绮便提出了项目这块,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她读懂了刘新军投过来的目光。
刚才刘新军确实没讲项目资金。目前红星公司在建的项目不少,其中有三个大项目是国拨性质,但自筹率在30~35%不等,今年一个变速箱生产线专项技改年底是要通过上级验收的,项目已经严重延期,主要是资金制约,另外就是存在项目资金被挪用的问题,估计总部的审计组已经查出来了,现在必须把窟窿补上了。另外,还有几个小项目是公司自筹性质,包括陶唐上任后决定补课的安措计划。
“这一块先不讲吧……”韩志勇看了眼刘新军,明白刘新军不是不知道,而是有意回避了问题。造成挪用的直接责任人就是他韩志勇,但他自认问心无愧。
陶唐不同意,“为什么不讲?嗯?我来之前,冯董、戚总都提到了公司的项目建设,事关红星今后的发展,总部极为重视。叮嘱我要特别关注这块,本来想安排时间专门听一听发规部的汇报的,一直没有时间。现在就说说吧,吕绮同志提醒的很是,刘助理,你能说清楚吗?”
“大致的情况是知道的,”刘新军十分被动,对吕绮严重不满,但他不仅现在,即使下来也不敢有所流露了……他看了眼顶头上司骆冲,见骆冲毫无表示,只能硬着头皮讲了,“这一块是段辉同志分管的,他比较清楚……至年底前,公司进行的三大四小共七个技改项目共需资金2.57亿,因为变速箱项目要确保年底具备验收条件,从五月份起,到十月份为止,总计需要投入资金6500万,因为国拨部分被提前花掉了,这部分都需自筹解决,根据我们部审定的资金投入计划,五月份不得少于2000万……加上其他几个项目的需求,技改这块五月份至少需要投入3500万。”
“至少?我听你的意思,是说国拨资金被挪用了,对吗?”
“陶总,挪用的情况是存在的。有会议记录。责任不在发规部。”韩志勇和刘新军的关系不错,不愿意让刘新军承受太大的压力。
“责任不在发规部……在哪儿?安措计划呢?又准备搁置了?”陶唐明显流露出对刘新军的不满。
可能因为安措资金比较少的缘故吧,刘新军竟然忘记了这一坨。赵庆民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这可是陶唐上任后抓的第一个项目啊,怎么能忘掉?这个刘新军啊,自宋悦出事后便魂不守舍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刘新军急忙解释,“因为九分厂安措计划的额度不算大,所以……”
“设计安措的只有九分厂?”陶唐不高兴了,“第一次总经理办公会时,你跟我说今年的安措计划安排了几千万,九分厂的除尘改造不过是个其中一项而已。再说了,300万在你眼里就是小数目了?”
“陶总……”刘新军曾是宋悦手下最受器重的干部,不然不会坐在发规部主任的位子上,更何曾当众受过一把手的责难?想解释清楚,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极为尴尬。
“好了,你不要解释了。”陶唐搓了搓脸,“情况大致清楚了,入口4个亿,还是李总给营销部压了担子后的数字。出口呢,林林总总加起来超过了7个亿!这个日子要怎么过?各位都谈谈吧。”
这就是资金平衡会的好处,账摊开了,也使得众人沉默了,所列的钱没有一项是不该花的,你说哪个钱不该花?工资不发行吗?税金不交行吗?材料不买行吗?项目、科研更不能停。
赵庆民见会议有些冷场,“情况呢,确实很严峻。困难要大家一起来解决,不能都推到陶总一个人身上。韩总,你是管钱的,你先说。”
“实话说漏项很多,比如水资源费,水利局催了好久了,几次威胁要下罚单了。诸如上次煤款一类的问题肯定有,财务部、总经办以及法律办报出的数字是个保守的账,实际情况肯定比这个严重……陶总和赵书记要我说,我就说说我的意见吧,首先我要感谢陶总召开这样一个会,为什么呢?我认为是对我工作的支持。很多领导和部门责怪财务,现在大家看到了,准备了一桌饭,来了两桌客,怎么安排?我看不外是开源节流而已,更高明的办法我也想不出来了。第一呢,请李总再给营销部压压担子,4个亿无论如何是不行的,李总你看到了嘛,你说哪块可以不付?现在外欠款高达9个亿之多,除掉系统内的2个多亿,还有7个多亿散布在各个市场……具体的数字我确实不好提,我倒希望五月份把这近10个亿的资金都拿回来,但那是强人所难,做不到。但采取些非常规手段增收1个亿可不可以?第二就是节流了,首先是采购,安中良你不能狮子大开口嘛,你要近4个亿的材料费不现实嘛,人家欠我们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欠别人的?4个亿不行,3个亿也不行,最多2.5个亿!还要保证生产不停!生产口外协款也照此办理,在1个亿的基础上压缩3000万,蒋延生你要给陶总立军令状,不能因为少了3000万就掉链子。至于其他,我看除了项目和科研是不能打折扣的,其余开支都要大力压缩,比如法律办经手的款子,可以跟债权人和法院商量嘛,把付款期限再延长一些,五月份的付款总额要砍掉三分之二!不能把历史问题都集中到陶总手里一下子处理!我还要说一句,五月份的工资不算高,因为四月份我们指标完成得很差。如果五月份的计划顺利完成,六月份的工资至少增加500万。陶总,我就先说这些吧。”
“陶总,我说两句。”李珞必须反击了,“韩总的建议很正确,一点没错。开源节流,任何时候都是正确的,但回款不是你想当然的事!如果允许,我可以逐项把合同展开了讲,营销部拿出3.75亿的计划是有根据的,我压给他们4个亿已经是极限了。没错,确实有近10个亿的欠款在外面飘着,但那些钱收不回来的责任不在我,更不在营销部!大家都知道,无论是矿机,农机,还有车辆配件,现实的情况都有一个回款周期。这是没办法的事,N+2已经是常态化了,韩总你不清楚?你开口就给我增加1个亿的指标,依据在哪里?没错,陶总刚来,我们都有责任支持陶总的工作,但你不能这样不讲实际嘛。另外,造成资金紧张的原因不止是外欠款吧?你怎么不说高达10个多亿的存货?还有居高不下的质量三包,光是四月份,三包损失就超过了1500万。这个责任,不能由营销部背吧?开源没错,现实情况下,节流才是王道。”
吕绮顿时头疼起来,她是替陶唐头疼。韩志勇和李珞不对路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韩志勇在逼李珞,李珞在指责韩志勇和马光明,肯定把陶唐架在火上了。
好在看到陶唐扬手,制止了韩志勇的发言,但骆冲举手了,陶唐点点头,“骆总你讲。”
“我基本同意韩总的意见。当然,具体情况需要研究,比如说营销部的回款。李总的意见也是成立的,营销合同都经过了我的手,延期付款成了显规则,不然就没法子拿到合同。在目前情况下,公司的营销规模越大,外欠款会越多,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们更多的是给别人配套嘛。但我们是有下游配套商的,为什么不能压别人的款?这就是个问题。农机方面的潜力很大,目前的配套方式是不适宜的,我们不能在上游那里挨了打,返回来再挨下游的抽。所以采购、生产的资金计划要重做。另外,法律纠纷引起的付款怕不是那么容易协调,法院不是咱家开的,他们没那么好说话。如果我们不执行和解协议,万一法院封我们的户呢?岂不更糟糕?我不是说不可以做工作,但不能武断地下三分之二之类的指标。至于李总提到的存货问题,确实需要考虑了,那都是钱,假如能减少一半,陶总也不至于为难了……”骆冲讲完,摘下眼镜,在桌上摆的纸巾盒中抽了纸巾仔细擦拭起来。
韩志勇没想到骆冲站在了李珞一边,他心里很是恼火,刚要说话,陶唐开口了,“刚才几位领导讲的都不错。马总,你是管生产的,也是管外协的,你有什么讲的?”
“我基本同意韩总的意见。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我表个态,我这块努力压缩资金吧,具体的数额,还要仔细算算才行。”马光明当然要和韩志勇坐在一起。
“邱总?”陶唐望向邱林,“你那块也是大头,你说说?”
“陶总,不是采购部不理解公司的难处。是历年的赊欠采购害苦我们了。价高、质次,还容易引发法律纠纷。既然资金缺口这么大,我表个态,尽最大力量压缩采购资金吧,可以赊欠的,我们继续赊欠……我有个建议,搞一次清仓利库吧,各分厂积压的物资不少,如果能利用起来,我看省出5000万一点问题没有。”
“江总?”陶唐望向江上云。
“我没什么好讲的了,刚才几位领导都谈了很好的意见。当前情况下,可能只有开源节流这篇文章可做了。我想说的是,这个局面是不能长久维持的,”头发白了一大半的江上云提高了声音,“如果不是陶总带来了1个亿的流贷,如果不是陶总从总部提前拿到了2个亿的系统内欠款,欠发职工的工资就不可能解决掉。五月份掀起大干的高潮就不可能!刚才我估算了一下,随着生产高潮的到来,材料、工资、动力费都是刚性增加,而李总现在的回款体系必然导致欠款的增加,局面最乐观也要三个月后才能扭转。这三个月怎么办?继续申请贷款吗?姑且不说款子能否贷得到,即使贷到了,利息呢?现在的贷款利息总在六个点以上吧?一个亿至少要出600万的利息。我们能不能挣回600万的纯利呢?我说不好。那样岂不是成了给银行打工?”
韩志勇打断了江上云的发言,“江总,这些道理大家都明白,您就别说了。现在的问题是拿出具体的措施来解决问题。”
“措施?措施首要是开源,而不是节流。刚才大家列举的,哪一笔不该花?现在的节省,不过是给后来种下更大的苦果而已。”江上云似乎对韩志勇打断自己的发言不满。
“那你说怎么办?你倒是拿出个意见来啊。”韩志勇有些不耐烦。
“我的意见?我的意见被你们驳回多次了!刚才李蒙拿出的1100万的盘子是我大力砍掉的结果!如果按照实际需求,考虑到欠账的因素,那个数字翻两番还差不多!感谢陶总理解科研的意义,毫不迟疑地保下了这块,如果早这样做,公司也不是这个局面!”
其实陶唐并未“保”科研,但江上云把账记在了陶唐身上,足以看出老总工对把持财权的韩志勇怨恨之深。
“好了,我说几句吧。”陶唐再次卡住了韩志勇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