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坊,凌云堂中。
“不错,就是交换。”朱秀衣轻摇羽扇,笑道:“皇帝想用这个大冢宰,换取他皇甫家皇位不失。”
“他做梦呢。”夏侯雳闻言啐道:“也不擦擦眼看看如今这天下,到底谁主风云?还想跟我们玩虚君实相那一套,就他也配吗?”
“就是,真要是上了皇甫彧的套,咱们的大业,又得无限期拖下去了!”夏侯雷也嚷嚷道:“大哥,将来的事儿,谁能说清楚?咱们还是要把握当下,一鼓作气啊!”
“唔……”夏侯霸微微颔首,他也觉得两个兄弟的话有道理,但自己和儿子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领旨谢恩了。现在想要反悔,脸上实在挂不住。便习惯性的看向朱秀衣道:“先生,你意下如何?”
“以学生愚见,倒不妨权且敷衍一下吧。皇帝已经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了,若我们还咄咄逼人,难免会引起天下人的不满。”朱秀衣却有不同看法道:“这皇位已然是本阀的囊中之物,咱们当然要选一种最稳妥,最体面的方式拿到手了。”
“嗯……”夏侯霸点点头,去岁年末时定下的计划,本就是徐徐图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掀桌子。如今形势大好,似乎更没有跟初始帝撕破脸的必要了。想到这,他便沉声道:
“先生说的是。老夫也确实需要时间,收拾一下不听话的下三阀。成为大冢宰,名正言顺总领三省,统掌文武大权,正是个好机会。”夏侯霸沉吟片刻道:“就是裴阀和崔阀,也该提前好好收拾一下,这样等我们发动的时候,才不会遇到什么阻力,将来也不用再分锅吃饭了……”
夏侯霸一直十分清楚,将来坐稳江山后的头等大事,就是剪除门阀的权柄,让他们再也威胁不到夏侯阀的皇权。这与当初乾明皇帝要做的事如出一辙,所以无论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会做一样的事。
夏侯霸迟迟没有发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层顾虑。如果和裴阀崔阀等强势门阀联合夺取天下,固然易如反掌。可在江山易主的过程中,这些门阀的势力必将水涨船高。夏侯阀立国还要再酬功,到时候又要分出大块的权柄、土地、人口,那几家还不知膨胀成什么样。
到时候想收拾他们,怕是又要山河破碎,血流成河了。而且万一自己死后,子孙不成器,这万里江山最终谁主浮沉,还说不准呢……
正因如此,夏侯霸才会显得如此犹疑迟缓——他希望能靠夏侯阀自己的力量,最多加上个谢阀,就完成改朝换代,这样才会得到最有利的局面。可这样一来,各阀就不再是帮手而是对手了,夏侯阀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实在是没那个底气单干啊!
这就是初始帝的高明之处,他已经把夏侯霸琢磨到骨子里了,所以去岁就抛出大冢宰这个大饼来稳住夏侯霸。他知道,大冢宰之位正是夏侯霸梦寐以求的,收拾各阀的利器。老匹夫怎么可能不上钩?
果然不出所料,夏侯霸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暂时同意初始帝的条件,以暂不立太子来交换大冢宰之位!
……
尚书省,左仆射值房中。
夏侯不伤找来二皇子,向他转述阀中的决定,皇甫轸登时如丧考妣。
“怎么会这样呢,舅舅?”
素来温文尔雅的二殿下,这下再也没法演下去了,他霍然站起来,满脸愤怒道:“不是说好了,让我来当太子的吗?!”
自从数月前,外公和他谈过话之后,皇甫轸就一直等着自己被立为储君的这一天。他等啊等,早就等得心急如焚,满嘴燎泡了,谁知最后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这让他一时间如何接受。
“你别激动。”夏侯不伤一边收拾着自己的私密物品,一边安慰着外甥道:“我没说不让你当这个太子啊?只是说,希望你顾一下大局,等你外公坐稳了大冢宰的位子,再拥戴你上位而已。”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皇甫轸一脸焦躁的踱着步。
“不会太久的。”夏侯不伤端详着手中宝光灿灿的血玉兔,将其小心收入匣中。
“那总得有个具体期限吧?”皇甫轸追问道:“半年?过年前能成吗?”
“够呛。”夏侯不伤将装好的匣子,一个个整齐的摆在书案上,准备待会儿一并装箱。他已经接到了正式任命,明天就要去中书省坐堂了。
“什么?!”皇甫轸双手撑在书案上,气愤无比地问道:“难道要等到明年?”
“明年也够呛……”夏侯不伤只顾着欣赏自己的珍藏,也没注意到皇甫轸已经快要爆发了。还在那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你外公上任伊始,也不好马上就朝盟友开刀,总得徐徐图之。最快也得两三年工夫,才能将各阀的权柄收回。要是不顺利,三五年也说不定,不过那时,大局已定,谁也翻不过点了,有什么好急……”
话没说完,便听哗啦一声,怒不可遏的皇甫轸冲动之下,居然将他摆在桌上的匣子,一把全都扫到地上。
“三五年,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夏侯不伤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收集多年的珍玩纷纷落地。他愣了一下才惊呼一声,展开身法想要去捞,却已经来不及了……
结果他只抓住一个匣子,就眼睁睁看着其余的木匣摔落地上,里头那些易碎的瓷器珍玩,咔嚓咔嚓碎了一地……
“孽畜,你要干什么?!”夏侯不伤勃然大怒,一把将手中的匣子震了粉碎!
皇甫轸哪能承受的了天阶大宗师的威压?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又惊又怕,却还嘴硬道:“谁让你不跟我好好说话的?”
“你!”夏侯不伤抬手要打,却又不想在自己大喜的日子节外生枝,便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冷着脸斜睥皇甫轸道:“你小子别打错了算盘!你他娘的等不及,可还有两个弟弟愿意等呢!”
“给我滚!”
说完他一把将皇甫轸拎起来,恶狠狠的丢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