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也好。”
李横空原本正在另一侧闭目养神。
闻言，
他缓缓睁开眼睛。
看着不断砸落车窗，扩散成一圈圈的水滴，不由地有些出神。
“虽说力宗愿意为我们摆平。”
“但雨水，能帮我们省下很多功夫。”
“对了。”
他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看向齐明。
“鹰身门还有两个人对吧。”
“一会，也杀了。”
“你跟盯梢的人说一下，不要漏了。”
“但如果是陈升，不要监视对方。”
“以陈升那种实力的武者，一旦有人注视他，就会被立刻察觉。”
说话间，
李横空面容淡定，说得理所当然。
似乎不是在杀两个人。
而是踩死两只蚂蚁。
啊？
“祖师爷，那两个人……”
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横空直接打断。
他盯着面露不忍之色的齐明，眼睛微微眯起。
“斩草不除根，你留着等人家报复？”
“既然已经决定要做，那就干脆做到底，做绝。”
“就你这性子，难怪练武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出息。”
齐明虽年近五十，但在李横空面前，依旧被训得不敢多说。
“明白了祖师爷。”
只好低下头认错。
见此，
李横空这才点头。
唉——
收回目光。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望着车窗上，愈发密集的雨水。
双眼逐渐出神的同时，李横空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他年轻的时候，习武之风颇盛。
时逢乱世，华国上下动荡不安。
无权无势的普通人，便如同路边的蝼蚁般，随时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光是安安稳稳地活着，便已经是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愿望。
而恰巧。
习武，便是老百姓能够接触到，门槛最低，最有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途径。
年幼时的李横空，生于农户之家。
虽说不上衣食无忧。
但也不至于饿死。
按照他原本的生活轨迹，便是等父亲攒下些钱财，送他去学校读书，争取做个读书人。
读书人，在那时候的社会地位极高。
也曾是李横空的梦想。
直到有一天。
父亲上街赶集，不小心冲撞权贵，被人用鞭子抽得浑身血淋淋，身躯表面伤口横布。
好在，
没有被打死。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正因侥幸捡回一条命。
拖着满身伤痕回到家的父亲，竟然对用鞭子抽他的权贵，满口感恩。
似乎对方没杀了他，便算是天大的好人。
年幼时的李横空，第一次感到不解。
感到愤怒。
他追问着父亲，为什么不恨。
为什么不想办法，报复那些权贵。
即便是蚂蚁，受人欺负时也该奋起反抗，拼了命地咬下对方一块肉，而不是对其感恩戴德，感激对方放过自己的贱命。
狠戾。
怨恨。
这是年幼的李横空，第一次表现出自己的本性，以及对于社会的不满。
换来的，
就是母亲极为震惊以及陌生的目光。
以及父亲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
没能将李横空打服。
反而令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世界是不平等的。
他不想成为父母这样的人。
他不想成为被人扇了一巴掌，还要感恩戴德的贱民。
他想……过上好日子。
至于好日子的定义是什么，
其实当时的李横空，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记得，
当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跑得离家很远很远。
那一天，
也是雨天。
衣物单薄，腹中饥饿的李横空，随意挑选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
很快便晕倒过去。
当他醒来时，已经被空明拳馆的创始人李胜所救。
不愿意再回家。
李横空便谎称无父无母，开始在空明拳馆干杂活。
偶尔，
馆里学徒练拳时，他也能学个一招半式。
然后夜里不睡觉，偷偷练习。
没过多久，就被李胜抓包。
好在李胜看李横空天赋不错，索性收其为弟子。
在空明拳馆内，
李横空就这样走上武者之路。
他的天赋很好。
短短三两年，拳馆内，除了李胜以外，便再无其余人是他对手。
他本以为生活会就这样安稳地过下去。
只可惜，
好景不长。
有一天。
李横空正在拳馆里练武。
突然门外抬进来一具血淋淋的躯体。
这具躯体，便是他的师傅，李胜。
一番追问，李横空方才知道缘由。
又是因为城中权贵。
李胜侠义心肠，路见权贵欺男霸女，便出手相助，将权贵打伤。
结果第二天出门，便被十数柄洋枪架住。
被那权贵，用匕首一刀刀捅成这副凄惨模样。
如此骇人之事。
在当年那个乱世，比比皆是，许多人早已司空见惯。
但李横空不服。
他仿佛再度回到五年前的那个雨天。
看着自己父亲满身伤痕回家的那天。
一团无名火燃起，迅速充斥着李横空的内心。
侠以武犯禁。
并非戏言。
是夜。
李横空手持宽背刀，单枪匹马闯入权贵家中。
将其一家六口，以及家丁在内的数十人，尽数砍死。
更是连夜搬走权贵家中银票珠宝，将其献给城中另一位权贵，以此换来活命的机会。
最终。
李横空成功了。
他成了拳馆馆主，并顺利摆脱杀人罪名。
往后五年间，李横空替城内权贵办事，积累大量财富的同时，地位不断攀升，人脉越来越广。
又花了五年时间。
李横空谋划许久，将当年救下自己的权贵打死，取而代之。
空明武馆。
成了当时海州城里，最大的武馆。
他，
便成了权贵。
往后的日子。
李横空渐渐体会到，身居高位的好处。
也渐渐明白，自己想要的好日子，是什么。
只可惜，
他终究是一介凡人。
随着年岁渐长，他的身体愈发虚弱。
内心深处的那团火焰，也渐渐熄灭。
正当他准备卸任馆主，准备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享尽荣华富贵时。
李横空遇到了一个人。
正是那个人的出现，令李横空选择归隐山林，修身养心。
为的，就是延长自己的寿命。
就这样，李横空在山林中过着日复一日，犹如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直到涨潮期到来，
直到力宗接管福海省。
直到齐明请他出山。
李横空知道。
自己心中的那团火，
终于有了再次燃烧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
李横空望着窗外。
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他仿佛回到当年那个乱世。
回到那段，他靠着一双拳头，硬生生打出一片天下的乱世。
现在，
也可以是乱世。
“小齐。”
寂静的车厢内，他突然出声。
“弟子在。”
齐明连忙板正身体，低着头一脸恭敬地答道。
“你知道身为武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还不等齐明回答，他便率先说出自己的答案。
“是争。”
“习武，如激流勇进，不进则退。”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老老实实待着，就能安稳度日的说法。”
“更何况如今涨潮期将至。”
“你不想办法变强，别人就会比你更强。”
“你不想往上爬，就会被人挤下去。”
“他强他便有理，你弱你挨打也是应该。”
“空明武馆要想不被吞，就必须先吞掉别人。”
“陈升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果你做不到。”
“那你就是在毁掉我的心血。”
“我不允许，知道吗？”
说到后面。
李横空的声音，微微带起些许冷意。
齐明心中下意识一凛。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平日里和和气气的李横空是这副表面。
“弟子明白。”
先不论内心如何想。
至少表面上，齐明应承得很快。
闻言。
李横空再度恢复先前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他拍了拍齐明的肩膀。
“我知你心中，仍有阻碍。”
“不过没关系。”
“这种事情，你尝到甜头后，便会食髓知味，难以自拔了。”
“陈升，跟他的鹰身门。”
“就当作我们空明拳馆向上攀登的……第一道阶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