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子们每个人都吸了烟枪里的迷烟。吸完之后,全在那手舞足蹈,大声唱着歌。有的跪在地上,朗声长笑,还有的拿出打火机往自己身上烫。除了那小个子,其他人都处于一种迷幻的癫狂状态。
小个子领着众人来到一处大水槽子近前,所有人围着这个水槽子站一圈。这水槽子面积很大,大概半人多高,里面黑乎乎装满了水。这二十多个人站定,此时药性上头,全在那抬头看天,嘴里“啊啊”叫着。
我屏息凝神看着,实在搞不清这些人要做什么。
小个子开始围着水槽子缓缓转圈,边转嘴里边吟唱一首很古老的歌:“魂去兮不回头,一心沉睡兮魄难求,步入阴间兮黄泉流,一生不安兮九十九……”
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学问了,念的歌词全带“兮”字。我正聚精会神听着,忽然身后有人拍动,可把我吓坏了,回头一看,居然是梁憋五。
他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面无表情,低声道:“这是古老的招魂曲。”
“招魂?”我咽下口水。
梁憋五点点头:“不要说话。既然来了,就默默地看吧,注意安全。”
小个子这边吟诵着,那边有人点燃了水槽子外面一圈柴火,大火“呼呼”燃了起来,热浪滚滚,焰火蒸腾。火苗一起来,那些吸了迷药的混子们,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嗷嗷”怪叫着。
这时,从走廊里走出几个全身赤裸的女孩。一人手里拿着一面东北跳大神的腰鼓,这种鼓我见过,洪辰曾经用过。
看到这几个女孩,我一下愣住。因为我在佟三那张淫乱照片上都见过,这些女孩子都是和他上过床的。此时她们动作很统一,一起拍动腰鼓,鼓声阵阵,带动神鼓旁边的铃铛脆响,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为古老而神秘的意象。
伴着鼓声,所有的混子们开始手舞足蹈地跳起舞来。别看他们丧失理智,如癫如狂,可跳起这只神秘的舞却整齐划一,看上去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操纵着这二十多个孩子。
混子们的舞蹈很难形容,有点像蒙古舞,手脚动作都是大开大合,忽而张扬忽而局簇。大火熊熊燃烧,黑烟弥漫,混子们围着火中的水槽子边舞边转圈。
应着腰鼓之声,小个子那首招魂曲,也越唱越响。
“魂去兮不回头……步入阴间兮黄泉流……”
鼓声愈加明快,众混子们的舞蹈展现出一种强烈的美感和亢奋之情。如痴如醉,如狂如颠。就在这时候,突然“蓬”的一声,似乎是柴火爆裂,炸开一团火苗,就在这团焰火中,从水面徐徐浮出一个人。
我看的全神贯注,几乎忘了身在何处。映着火光认出来,我操,这不是佟三吗?
佟三看上去足有两米多高,睁大了双眼,像法老王一样双臂交叉护在胸前。他整个人在水面上半沉半浮,火光映着他化得五颜六色的脸,显得极为诡异。
“那不是佟三。”梁憋五低声说:“那是他的木像。”
我重重抹了把脸,都看傻了:“那佟三呢?”
梁憋五面色凝重,甚至称得上阴沉:“现在还说不好。如果我猜没错的话……你先看吧。我监视他们一天了,从他们的准备来看,这些人应该是在做一种非常古老的招魂仪式。”
“什么仪式?”我颤着声问。
梁憋五道:“这种仪式,已经失传很久了,名字叫做鬼降。”
他话音刚落,也不知怎么,水里漂浮着的佟三木像,忽然直挺挺站了起来,就像是僵尸诈尸一般。那群混子叫得非常厉害,嗷嗷狂喊,舞跳的更加卖力急促。
佟三木像站立在水面,蒸腾大火滚滚黑烟之中,如同行走在雾气弥漫的大海上。木像随着水纹波动,缓缓浮动,视觉效果神秘诡异得无法言说,牢牢抓住我的眼球。
“这里是有很深寓意的,”梁憋五说:“水槽子代表了黄泉水,意味着佟三是从阴间黄泉,一步一步走回阳间,获得重生。”
我听得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佟三已经死了?”
梁憋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界定他的生命状态。你继续看吧。”
那小个子吟罢招魂曲,来到几个女孩近前,简单和她们说了几句。女孩们放下神鼓,在角落里拿出几个瓷罐。这些瓷器罐子有点像放大版的鼻烟壶,上窄下宽,面上纹着艳丽古老的图案,看上去非常精致。
有几个人从角落里抬出一张行军床,床上躺着的正是那个怀孕的老太太。
老太太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张着大嘴,双手不停挥动挣扎,大肚子一挺一挺,滚滚圆像是巨型大西瓜。
小个子走到老太太近前,一点点解开她身上的衣服扣子,露出赤裸的上身。两个干瘪的奶子布口袋一样耷拉在腋下。小个子微微倾倒手里的瓷罐,倒出鲜红的血来,他用手蘸着血在老太太的肚皮上画着什么图案。
“那是什么东西?”我问。
梁憋五半晌没说话,沉默后说道:“婴煞的尸油。”
我睁大了眼睛:“尸……尸油?”
梁憋五点点头:“找一个没满2岁就夭折的小孩,用馒头或者是冥纸柠檬汁来沾血用以聚魂,然后尸体放在小棺材里作法,七七四十九天后成婴儿凶煞。再用油灯炙烤婴煞的下巴,烧出尸油,混合婴儿血,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东西。”
“如果没有夭折的小孩呢?”我问。
梁憋五居然笑出来:“你说呢?那就弄死一个呗。”
我听得彻骨寒意,浑身冰凉。这也太丧尽天良了吧。我说那天佟三怎么对车上的小孩这么感兴趣,敢情他是用婴儿来做小鬼,养婴煞。
梁憋五继续道:“他们吸食的那种迷烟,也是用婴煞尸油提炼出来的。能让人阳气衰弱,以身为桥,和阴间通连,地狱里的小鬼都会上他们的身。这些人现在都是半人半鬼。”
我忍不住问道:“那老太太是怎么回事?她这么大岁数还能怀孕?”
梁憋五摇摇头:“那不是老太太。她原本是个大姑娘,怀孕之后,所怀之胎夺她生机骨血,整个人都榨干了,就成这么个模样。”
我眨眨眼,他说的和我猜想的一样。
“她怀的是……”我咳嗽一声,低声问:“……是佟三的孩子?”
梁憋五没说话,静静看着。
下面的小个子画完符咒,那群混子全部跑到行军床前,围拢成一圈跪在地上,翻着白眼,痛哭流涕。似乎在迎接一个重要时刻的到来。
看得我浑身紧张,牙齿打架,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涌遍全身。
“他们在等那个孩子生下来?”我低声问。
“是的。”梁憋五说道。
“那是个鬼胎吧,到底会生出什么来?”
梁憋五看我,忽然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刘洋,你觉得有什么人能让群鬼下跪?”
我犹豫一下,弱弱问道:“阎王爷?”
梁憋五拍拍我:“说得不错。”
我一下惊叫:“你是说那老太太会生出阎王爷来?”
小个子还有那几个女孩,拿起瓷罐子,举过头顶,慢慢倾斜,尸油混着尸血的粘稠液体倾洒下来,浇在他们头上,顺着脸颊下巴往下流,落在身上,时间不长,几个人都成了血人。
梁憋五慢慢抽出一把长刀,走出墙角黑暗。我一把拉住他:“你想干什么?”
“不能让那东西生出来。”
他扶住二楼的栏杆,一纵身跳了下去。下面的这些人全部迷迷糊糊,跟嗑了药差不多,对于突然而到的梁憋五根本没有注意。
梁憋五走到老太太的身前,老太太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她颤巍巍伸出手摸索。梁憋五轻轻抚动她的头发,叹口气:“这就是你的命。”
他高高举起刀,对着那女人的肚子就要扎进去。
就在这时,忽然女人的肚子又膨胀了一圈,她张着大嘴做惨叫状,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一摊摊血从她下身涌出来,浸湿了地面。
只听“哇”一声脆脆的哭声,女人的肚子瞬间憋了,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上方,一动不动,显然是死了。
从她下身处,生下来一摊血刺呼啦的东西,黑乎乎一团也不知是什么玩意。
梁憋五显然也有点发蒙,从来没见过。他用刀拨弄了两下,突然从鲜血里爬出一个小孩儿。
这孩子一爬出来,我都快傻掉了。
他整个就是缩小版的佟三。那张脸集合了佟三和某种动物的特征,布满了细细的绒毛,长嘴尖牙,像是在咆哮。他身长腿短,周身黑不溜秋,蹲在地上,扎着双手,充满敌意地看着四周。张开嘴,咧着尖牙,表情极为恶狠狠。
有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子,突然跑过去,一把搂住他,紧紧抱在怀里。
看到这一幕,我打了个激灵,想起一件往事。数月前,我曾经有过一趟西藏墨脱之旅,在一所古老的寺院里看到过一尊神像。那神像长了一张动物脸,搂抱着一个女人,和此时此景简直太像了!
当时寺庙的大喇嘛波仁哲扬告诉我说,这是降阎魔尊,是地狱里的阎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