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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152

“……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关于那个梦。”

“如果说在现实世界里表现出的悲伤和仿徨是扮演,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梦里?……”

“你坏了,需要修理。”

153

将从亚伯拉罕后裔的自传中获得的「戏法大师」魔药配方交给“魔术师”小姐之后,克莱恩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因为第二天还有更多的报酬在等他。

今天是连环杀人案悬赏下来的日期!

克莱恩心情激动,准时来到约定的地方,参与了悬赏的侦探们已经陆续到场。穿过客厅,进入之前那个起居室内,克莱恩看见了卡斯兰娜和斯图亚特这两位较为熟悉的侦探,并坐到了后者的旁边。

“夏洛克,你说这次我们会拿到多少赏金?应该不会比保护亚特鲁少。当然,我做的工作不多,能分到的有限,罗塞尔大帝说过,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斯图亚特握拳抵了抵下巴位置的胡须。

克莱恩饶有兴致地猜到:“多的可能几百镑,少的不会低于10镑。”

而我是那个多的……如果艾辛格像他自己描述的那样有信誉的话。克莱恩在心里油然补了一句。

不多时,鬓角斑白,脸庞消瘦到轮廓分明的艾辛格穿着白色衬衣和棕马甲,拿着标志性的烟斗,进入了壁炉正熊熊燃烧的起居室,坐到属于他的那张安乐椅上,微笑道:“女士们,先生们。我刚从贝克兰德警察厅回来,他们认可了我们的贡献,认为我们为案件的破获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帮助。虽然我们没有参与后续的围捕,但我们依然可以拿到一半的悬赏。”

“也就是说,我们将瓜分1000镑现金!”

“这在贝克兰德,也是一笔相当丰厚的赏金,单个侦探得不吃不喝睡在街头四五年才能攒到。”

起居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到处都洋溢起对自身赏金的期待。就连克莱恩也没有例外,他在猜艾辛格会分给自己多少。

至少上百镑吧?他无声低语了一句。

艾辛格吸了口烟斗,微眯眼睛,很是满足地说道:“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我现在做出分配。”

“这次贡献最大的是夏洛克·莫里亚蒂侦探,他提供的几个思路和想法让我们找到了线索,走上了正确的轨道,他是名副其实的推理专家!”

“这一点,卡斯兰娜女士可以证实,我这里也还保留着莫里亚蒂侦探写来的几封信,质疑的人可以拿去看一看。”

很公正嘛,竟然没把自己列为最大贡献人……克莱恩顿时对这位大侦探有点刮目相看。

瓜分完赏金,侦探们相继告辞,克莱恩更是得到了艾辛格大侦探送至门口的最高待遇。

艾辛格拿着烟斗,轻咳了两声道:“连环杀人案还有一些疑点没被查清楚,也许在凶手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加凶恶的家伙,你最近务必小心,不要大肆宣扬自己在这起案子里发挥了重要作用。”

看来官方非凡者们也怀疑那只恶魔巨犬是有主人的,不需要我再旁敲侧击……克莱恩心里反而放松了些:“我知道,我也有这方面的猜测。”

“斯坦顿先生,你同样得小心,你是聚会的召集者,是警方的主要合作伙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宾主尽欢。克莱恩走出几步,看到斯图亚特侦探又凑了上来。

“夏洛克,刚才忘记了跟你说,我最近接了个报酬很丰厚的寻人任务,你发动你的资源,帮我注意一下,如果能找到,我不会少了你那一份。”

“好的,没问题。”克莱恩不甚在意地回答道。

斯图亚特将手里那张纸递了过去道:“就是这个人,失踪近两周了。因为他本身与不检点的事情或者某种程度的犯罪有关,委托人不希望我们找警察帮忙。”

克莱恩微微点头,展开纸张,看见了一张黑白照片:那是一个头发斜着后梳,正经里带着几分潇洒的男子:他大概二十七八岁,长相属于秀气型的英俊,但眉眼间有不加掩饰的傲气,鼻梁高挺,嘴唇较薄。

“对了,他叫……”斯图亚特回想了下道,“埃姆林·怀特。”

埃姆林·怀特……克莱恩忽地侧头:“啊?”

154

贝克兰德,东区外围。

西侧的一间普通住宅里,一个凶神恶煞的黑帮头目正在指挥小弟:“快快快,把这里弄干净!”

“喷点香水!把血迹洗干净!这还有一截手指!”

十几个小弟挤在这四十几平方的客厅里或洗或擦,忙得不可开交,地上的残肢和血迹在一点一点消失。黑帮头目终于松了口气,都怪自己手下办事太慢,提几个货物居然花了那么久,导致他闲的没事上街转悠又刚好看见个漂亮姑娘……还好现在清理干净了,自己好不容易才从上级那里争取到这个单子,一定要拿下,不能让极光会的特使有半点不满意!

片刻之后,极光会的人到了。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挑结实的男子,大白天却穿着漆黑的斗篷,斗篷下露出半截脸颊,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脸都看不清了的人。

门口的小弟赶紧把人迎了进来。使者进了屋,关上门,便摘掉了兜帽,露出一张板正的面容。他有一双宝石般墨绿色近黑的眼睛,时不时闪过精明的光,深处隐藏着深深地恶意。没有奇怪的言行举止,不像癫狂的邪教徒,反而像是个从政府出来的老油条。

头目顿时喜出望外:“Z先生,不,Z大人!您终于来了,我们等您好久了!”

他主动过来想要握手,但神使一动不动,毫无表示。头目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弓着身子给Z先生引路,擦肩而过的这个瞬间,Z先生感觉口袋多了些细微的重量,里面被塞了两枚金镑。Z先生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勉为其难地表现出了一点和善的样子。

“哦,你就是卡平先生派来的人,负责人口和致幻药生意的那位,来和我谈交易的?”Z先生的笑容有点敷衍,“有血的味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头目献媚地笑道:“其实没什么,有个不长眼睛的小偷闯进来了,我就把他收拾了一下……”

Z先生和身后一个跟班对视了一眼,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反应。他点点头,主动去了楼上落座。

会谈开始,熟练各种外交事务的Z先生很快就和对方攀谈了起来。只过了十来分钟,头目就已经对Z先生心悦诚服,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竭尽全力表现出尊敬,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亲爹。

然后,正式的谈判交易开始了。

双方意向再来之前就已经得到确认,只剩下利益分配的问题。经过了一轮友好和谐的磋商之后,Z先生见好就收,主动放弃了一部分利益,看上去很给卡平先生和他的官方庇护者们面子。而头目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大胆地放了一部分抽成给Z先生,毕竟论藏毒和这些黑色交易,没什么组织和个人能比的过经验丰富又人脉广泛的极光会。他得保证自己的渠道不会被其他同行染指太多,付出的利益是必要的,今后能够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Z先生欣然接受,只有一起拿了黑钱才算真正的合作,不然会引起对方怀疑,没有诚信。

最终,卡平方表示愿意出资8000镑,以及7%的分成,拿到了Z先生未来三年在东区的保护伞权限。

而Z先生则承诺,帮助卡平方制衡巡礼教派和其负责人玛利亚,整个贝克兰德东区一切地下交易所、码头、黑色利益链和关卡,都会对他们大开绿灯。

说到最后,Z先生还主动透露了一些恩斯特基金会内部的龌龊事情,比如专门收养贫苦无靠的孩子去换取所谓的经济援助,假意提供医疗和教育却让许多患者和劳动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干着脏活的人往往都觉得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肮脏,卡平的势力记恨巡礼教派已久,当然乐意听他说这些不知真假但足够悦耳的话,至此,双方的信任已经到达了顶峰。

头目笑得合不拢嘴,果然真正的邪教分子才是同道中人,恩斯特基金会那帮看似清高的人指不定有多肮脏。一个小弟走上前来附耳说了几句,头目知道货物和资金到了,表现得更加豪爽。他从小弟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字条,大方地推到Z先生面前。

“给您的1000镑见面礼,小小心意。”

Z先生欣然接受。沉默几秒,他露出微笑,轻轻地开口:“你看不到吗?有一个姑娘正掐着你的脖子,血腥味太重了,你在这里杀了多少人?”

头目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隐约知道非凡世界的事情,但自己并不是非凡者。Z先生话音刚落,他立刻就感觉到呼吸不畅。他赶紧在心中默念自己信仰的神的尊名,惶恐不安时,他注意到Z先生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头目立刻明白过来,脸上重新出现了血色。他赶紧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还口述了一个不记名账户和密码,加起来又是一千镑。

Z先生照单全收,表情好看了不少。

头目的心顿时安定下来,那些钱反正不是他的,不心疼,就怕Z先生不收。接着,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刻意压低了嗓子:“Z大人,这些都是小心意,还有更大更多的礼物在后面,请您移步三楼。”

人精Z先生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十分期待地跟着上了三楼,打开房门,只见里面是数十个打扮各异,年轻秀气的姑娘。Z先生的笑容又变得敷衍,居然不是他想要的真金白银贵重物品,而是庸俗的人口贩卖。最大的看上去不到他肩膀,所有人身上的布片加起来不知道能不能凑齐两件外套,个个都在瑟瑟发抖。

他身后的侍从们全部缄默着,仿佛死人。

头目满脸得意,眼中满满的全是羡慕。Z先生勉强让笑容挂在脸上,转头看他:“还有吗?”

头目愣了一下:“啊?Z大人,这些就是我们的全部诚意,只要保持合作,以后……”

“那就是没有了。”

Z先生松了口气。

哗啦!小楼转瞬间化作血肉的海洋,头目第一个被吞噬,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完全被溶解。血海沿着台阶甚至是墙壁的缝隙呼啸而下,转眼间就把楼下待命的数十个小弟全部吃了进去。他们全部加起来大概坚持了八秒,累计尖叫了两声,没人逃走。

“真是浪费时间。”Z先生给自己点了支烟,他身后靠得最近的侍者摘掉了兜帽,露出一张沉稳坚毅且覆盖着大片疤痕的脸。

“玛利亚小姐!”

“玛利亚姐姐!玛利亚姐姐来救我们了!”

原本惊恐到几乎昏厥过去的少女们看到她,立刻就像找回了主心骨,十多个女孩们不顾转眼之间杀死了二十多人的Z先生,全部扑了过来。最多十八岁最少十二岁的女孩们把Z先生挤到了墙角,争先恐后地凑到玛利亚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撕心裂肺地哭成一片,乱哄哄地哭诉着自己遭受的折磨、没能撑到现在的同伴,和已经不知道被送到哪里的朋友。

玛利亚安抚着她们,心在滴血。她脱下斗篷、外套、自己的毛衣,只剩一件白色的衬衫,将它们披到她的姑娘们的身上。该死的卡平,该死的人贩子,十月份的寒冷天气里,居然让这群孩子穿得如此单薄!

几分钟后,Z先生努力挤回玛利亚身边,他把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这才压过少女们的哭声。

“你先把她们带到楼下!别挤在这里了!”他说,“我让其他人带点衣服和食物来。”

“好!”玛利亚抽空回答他,搀扶起一个个哭得快要昏过去的姑娘,将她们带下楼梯。

Z先生则让一个侍者从暗道离去,前往附近的据点要些物资来安顿这些女孩子。

他从风衣内袋里拿出价值10000镑的账户和合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想到功勋,想到本月的优秀员工,想到自己这次肯定能压着A一头——A!努力工作也是需要脑子的!就算你在济贫院007半个月,能比得上我给极光会贡献的一万镑资金吗?——Z先生的脸上笑开了花,许久之后才恋恋不舍地贴身收好。

TBC

断章日记(3)

#历史迷雾再度展开

我学会了书写,从冰川中的尸体的记忆里学来的。这是目前唯一一个我觉得没什么用的技能。

在这之前,我找到了一处聚落的遗址,它就在我的脚下,是一整块被冰封的湖泊。……说它聚落好像有点小了,它的范围很大,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还有很多神奇的,似乎是岩石制成的住处,我头一次见到不使用我们做成的房子。

「书写」的存在令我欣喜若狂,直觉告诉我,如果我能完全掌握书写,能够解读冰川中遗迹留下的文字,我或许就可以摆脱持续数十年的混乱和幻觉。

「文字」,原来语言可以被转化成「文字」,用于记录事件,我仔细地想了一下,我从来没有在居住区和神殿里看到类似的符号(只有被要求刻在身上的不明所以的图腾,据说能让神注意到,我早就把整个部位都截断了)也不曾作为祭司学到什么。既然连它都不会,所以这并不是被垄断的知识,而是符合我的要求的,已经失落的东西。大主祭是神选定的眷者,能活两个周期,比我早出生半个,现在应该早就死了。

我尝试回忆起自己最初学会语言的时候——但我实在记不得了。没有群体思维的记忆库,我很难从自己的记忆里拼凑出完整的画面。我觉得我可以用它来写自己的名字,但我并不想把它分享给别人,何况名字不过是一个编号。拉图们共用一个思维,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同心。畏惧痛苦,所以禁止奉献肢体者因疼痛而哀嚎,畏惧死亡,所以将一息尚存者提前驱逐,畏惧疯狂,也畏惧不合群的东西,所以早早地把我也丢了出去。

「我们的神拒绝了生与死的循环」

「因此才让万物生存。」

我在……一个奇怪的东西上看到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件东西,它上面书写了文字,但看上去不是石头,不是叶片,而是更轻更薄的东西。很多片这样的东西整齐地叠好,固定在一起成厚厚一打,被一具幼年提尔的尸体抱在怀里。

她在冰层里面,距离我数十米。她的眼睛是紧紧闭着的,脸颊上还有属于幼崽的浅褐色绒毛。她漂浮在冰中,可想而知,应该是大量的水冲入了这处洼地,但是又迅速地冰封,才让她停留在了这里。

我以为这样的文字是拉图的作品,原来不是吗?原来在这片冰川形成之前,我们曾共用一种文字?

幼崽能够携带文字,是否证明他们从小就知道如何书写,如何解读?经过了系统的学习?

不过更加令我好奇的是这两句话的内容。

我记得教义上说,很久很久以前,洪水和寒冷几乎摧毁这个世界。神看到世界崩毁,潸然泪下,用自己的神力驱散了洪水,在长达数百年的寒冬中庇护生灵,划出最后一块安全的地方,让两族的幸存者获得安宁。之后又过了数百年,春天才终于再次降临。

「拒绝了生与死的循环」是什么意思?

我感到饥饿。货真价实的饥饿,直觉告诉我,这个孩子的尸体上承载着我需要的“记忆”,而单单写着文字的那个东西也有足够的价值,但它被封在冰层里,我几乎不可能完整地弄到手。

我想要获得这些历史,我想要吃掉她的尸体。我想要学会更多的技能,想要知道我们的「神」究竟是什么。只要获得这个孩子活着时候的记忆,我肯定能够破解出这句话的意思,甚至成功地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幻觉。

我开始凿冰。

一下,两下,无数下。

TBC

番外:关于一对君臣

“一个人想尽办法撇清关系,用污染、疯狂和迫不得已来逃避自己晚年的杀戮……”

“另一个则坦然承认自己的一切血债并丝毫不以为意:没错,再把你们对我的指控说一遍吧,它完全正确。一百四十万人的性命,我喜欢这个数字。”

“谁才真的有人性,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真是人性充裕啊,陛下。但众神需要的不是黄涛。你要扮演黄涛到什么时候,执政官、凯撒、暴君、屠杀者、黑皇帝,伟大的罗塞尔·古斯塔夫?”

……

要开始谈论因蒂斯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和最疯狂的伯爵之前,我们必须知道一个前提:两位君王互相敌视,互相讽刺,却又在特定的情况下相信彼此超过任何人。当你可以支付足够报酬的时候,恶魔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交易对象。罗塞尔绝不怀疑爱德华会背叛他,除非恶魔打一开始就没有忠诚过。爱德华从不相信罗塞尔会拒绝祂,因为他的伟业和目的早已超越了凡人的范畴,只有祂才能适时地上架和他的野心匹配的商品,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又如此紧密不可分割。

年轻人当然满怀骄傲,就像旧日纪元里所有的穿越小说中写的那样。即便大部分读者都觉得自己穿越过去就会死得花样百出,可年轻且在前世并不得志的黄涛·罗塞尔就是这样自信。

他确实有自信的底气,在「通识者」魔药的帮助下,他将旧日纪元里伟大的人类文明结晶都陆续化作现实。如果说地球上的发明家和伟人们大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那罗塞尔就是站在一群叠叠乐巨人的头顶上。他看过的书籍,听过的戏剧和音乐,摆弄过的模型,因兴趣爱好研究过的热兵器和机械图鉴,都成为了他在这个时代获得地位的阶梯,他随心所欲、满怀热情、一无所知,为了自己的名声和美好生活而行动,梦想在这异乡打下地球的标志。

而恶魔也在此时降临。

漫步在大地上的神发觉了死去的文明焕发生机的气息,于是祂就发现了黄涛。是哪位神灵不辞劳苦,跨越千万年的时光把这个格格不入的灵魂送到现在的世界?这个灵魂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而在罗赛尔开始三倍速于自己的毁灭之路上狂奔之前,祂对他可以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原因有很多,比如其实根本合不来的性格,比如对人类这个种族根本没有什么期待和兴趣,当然最主要的因素是祂根本不曾用真面目和他相处,谁会对一个早期被自己骗得团团转、中期贪图自己的力量和可以给他带来的巨大利益、晚期又开始限制打压祂的人感兴趣呢?

倘若爱德华·沃恩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天使,那肯定会愤愤不满许久,以恶魔的性格就算哪天忽然发疯反击也不奇怪。可衰败君王并不以为意,就像成为了序列一的罗赛尔开始在将祂排除在外的私下会议上用有些轻蔑的语气提到恶魔的名字,衰败君王也从更高的角度上安然欣赏罗赛尔的表演,欣赏这场闹剧。

但如果说很在乎,那就纯粹是假话。

爱好和工作必须分开算。

罗赛尔不可能把源质找来,通识者途径和自己没有利益关联,祂横竖只是一个帮助自己磨炼演技的优秀员工,帮自己磨炼好演技之后就不需要了。不过祂倒是真的没想到罗赛尔成为黑皇帝之后居然能如此大放异彩,若说他成为执政官的资本是四分政治天赋和六分剽窃起家,那么黑皇帝就基本是祂与生俱来的、成为统治者应有的魄力、残忍和私欲。

众所周知,鲜血大公需要的是公爵爵位,而黑皇帝只给了祂伯爵。行宫伯爵这一位置是超越了语言的绝妙讽刺,皇帝不信任你,但祂需要你。

现在回到他们的决裂之前——说决裂就好像他们的关系本来有多好似的。任何赌徒都不可能在第一次进赌场的时候就做出百万筹码的豪赌,罗塞尔和爱德华的交易最开始仅仅是一支笔:罗塞尔写腻了羽毛笔,“发明”了一支钢笔,爱德华刚好看见,于是投资了钢笔这一产业,让罗塞尔赚了点小钱。

一块饼干,一份白菜猪肉饺子,一盘青椒炒肉丝。

一场冲突战的胜利,一座四十万人的城市的存亡,一次搞垮因蒂斯以外国家的大型经济危机。

爱德华总能找到罗塞尔最需要的商品,并且给出合适的价码,这对祂来说就像给渴了的人一杯水,给困倦的人一个枕头般简单。你可以不买一次大型战争的胜利,只选择一个重要转折点战役击败对手,恶魔也不会调侃你吝啬的行为,反而会很高兴地收下枉死之人的灵魂和生命。于是你似乎什么都没付出,却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所有的书籍中都一再强调不可相信恶魔,只因没人能拒绝来自恶魔的糖霜毒药。

“一次死伤十万人?你可真够能吃的。”罗塞尔翘着二郎腿翻开战报,咂了咂嘴,“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你在地球上其实是一个冷血杀人犯?”

爱德华回答:“穿越之后,就一定是人吗?”

罗塞尔:“你是直接穿越成恶魔了?真带劲。”

这个结果正是爱德华想要的,利益是把他们绑在一起的最坚固的锁链,共同的来处则是罗塞尔的救命稻草。罗塞尔二十多岁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很少出现地球的风土人情,偶尔会抱怨一下这里落后的科技和少得可怜的娱乐活动。罗塞尔四十多岁的时候,对话里出现了他的孩子们,以贝尔纳黛和夏尔居多,还有他只要一提到就会皱眉不满的博诺瓦。

这时候,光从外貌来看,他们已经是同龄人了。

罗塞尔喜欢畅想,絮絮叨叨地说假如孩子们生在地球,自己会买多少好玩的好吃的给他们,一会儿说要给宝贝闺女贝尔纳黛买最好的,一会儿又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够公平,是不是太偏心了,夏尔每次看着姐姐都会露出失落的表情。不是自己不想留在他们身边,而是自己真的很忙,夏尔作为长子应该再懂事一点,和贝尔纳黛一样,博诺瓦从来都不会抱怨父亲回来得太晚或者不陪他玩耍……说着说着罗塞尔又生气起来。烦躁地丢下酒杯,在花园里兜圈子。

爱德华看着他转圈,转着转着罗塞尔又转到自己面前,半醉半醒地问祂:“博诺瓦出生就是序列5,他到了合适的年龄蒸汽教会肯定会派人来让他成为半神。我的儿子还来不及理解人是什么就要失去一部分人性,蒸汽之神真是好算计!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有啊。”

恶魔说:“我能让他的力量衰弱,自我意识加强,变得早慧而且更像普通孩子,你能给我什么?”

古斯塔夫先生沉默了片刻,他重新落座,看着天上血红色的月亮。他身上的醉意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眯起眼睛,用一种非常平静的口吻回答:

“第五纪以来,你都没什么机会消化魔药吧。”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两人都不需要进一步交流就能立刻理解对方的意思。罗塞尔想要幼子变得普通,因此他选择献上无数孩子、孩子的父母亲的生命来和恶魔交换自己想要的,顺便用他们的尸体堆砌成自己想要的阶梯。这自然是物尽其用,政治就像一本小说,一些人的死会让世界更加美好。既然注定要死人,那就让死去的人肩负起推动剧情发展的作用,免得他们连死亡都看上去一无是处。

第二天,罗塞尔看到博诺瓦改变了一直以来冷漠疏离的表现,变得稍微友善了一点点,靠近了自己安排给他的玩伴,两个孩子一起玩着积木。

贝尔纳黛远远地站在门后偷看,夏尔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弟弟。在他走近之后,他如愿以偿地听到幼子怯生生地喊了他一句:“父亲?”

罗塞尔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恶魔如此信守承诺,他自然也不能食言。巡回演讲、动员大会、私下交易和种种行动早有预谋地展开,几个月之内,整个因蒂斯王国都陷入了狂热的备战风潮,希望罗塞尔·古斯塔夫成为国王的呼声越来越高。年底,罗塞尔发动政变,将索伦王朝彻底推翻,改制国体成为共和国,亲临宝座,成为执政官。

次年,执政官古斯塔夫宣布征战鲁恩。

……

自从爱德华·沃恩就职因蒂斯共和国的最高审判长,国家法院和监狱中的哀诉声比以前少了很多。他对效率有着极致的追求,而且似乎长了一双能直接分辨出人是否有罪的眼睛,从审判到行刑的间隔越来越短,最后甚至到了审判长看一眼就宣布直接行刑的地步。蔑视法律,但好像从未出错。他似乎对任何人都没有怜悯之心,只是机械一般执行着法典的内容。

相传贝尔纳黛小姐曾亲自去向自己的父亲讨要一位囚犯,却在当天中午就收到了自己好友的头颅。

刑场砍坏了一打断头刀之后,执政官阁下推出了最高效的工具“断头台”。其宽大的刀刃,凛冽的寒光无一不让在场的官员们肝胆俱裂,控制不住在脑海中想象自己被押在上面,刀落头断的画面。可执政官却和审判长却相视而笑,窃窃私语,仿佛这是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他们的反应比刀锋更让人胆寒。

于是审判长干脆在断头台旁摆了张桌子,一边翻卷宗一边“办公”。大大小小的头颅滚落到他的脚下,飞溅而出的鲜血扑上他的脸颊和衣领,他面不改色,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沉稳地将数百个名字一一念出,最后,殷红的血染红了长街和他的衣摆。

执政官的办公厅里,罗塞尔接见了审判长,不悦地开口询问:“你为什么把贝尔纳黛的朋友杀了?”

爱德华答:“他听到了我们对南大陆的计划。”

“所以?”

“他是上级议员的长子,主张废除奴隶制。”

罗塞尔点点头,于是不再提那位善良的年轻人,转而开始思考如何安抚伤心的女儿。祂的手边放着一封信件,一个新生的慈善组织给执政官写信,希望能获得一些援助。罗塞尔想了想,决定拨一点钱。祂迅速地写完了便条,转头看见爱德华还站在祂面前,不由地有些好奇:“你不是很忙吗,还有什么事?”

“我在想南大陆的事情。”

爱德华问:“你真的要实行殖民统治?”

被地球上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人这么询问,罗塞尔觉得十分怪异,这是日不落帝国最擅长的事情,但在自己的历史课本上一向是被痛斥的。

“我以为你应该很痛恨这种行为。”爱德华看着罗塞尔,在这一刻,罗塞尔觉得祂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用一种审视的眼神、一种俯视的态度询问。因为爱德华的语气中没有厌恶也没有肯定,什么都没有,“更何况你开辟了通往南大陆的新航道之后,大批的商人立刻就去了这片土地寻找商机,加上奴隶制……说得直白一点,你连三角贸易都想在这里复刻吗?”

“有什么关系,这是文明发展必要的流血。”罗塞尔皱了皱眉,有些不在乎,“地球的历史也是这样发展的,最后非洲人民不也顺利独立了吗?”

“何况因蒂斯现在充满尚武的风气,如果不打仗,不攻城略池,我们的准备就不攻自破了。战争那么花钱,借用南大陆的黄金和土地也没关系吧。”

爱德华看着祂。

衰败君王看着这个人类。

“真是绝妙的想法,我很喜欢。”恶魔说,“我当然是以陛下的要求为准。按照我们的计划,大贵族的家都被我抄了七七八八,明年的军费和行政支出都绰绰有余,反对你的声音也几乎都被我肃清,你想什么时候打仗、往哪里打仗都可以。”

“这才对嘛,费内波特已经投降了,等鲁恩和弗萨克被我打趴,下一步就是征服南大陆。”

罗塞尔也放松下来,和往常一样说起了只有彼此才能听懂的玩笑话:“自称凯撒真是太年轻了,应该叫我拿破仑或者亚历山大大帝才对!对了,论买办公司和殖民还是你比较懂,这部分的后续运营就交给你了……东印度公司,南大陆的拜朗位于因蒂斯西南方,那干脆建立一个西拜朗公司如何?给当地人铺设煤气管道,修建房屋和城市,开设学校,把北大陆的文明分一些给他们,这样应该就够了。”

“……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的。”爱德华说,“就像当年的黑人部落一样。”

“我不想再听到三角贸易之类的词。”罗塞尔似乎是很随意地说出了这句话,接着就招呼爱德华靠近,十分放松地倚靠在了柔软的高背椅上,一副全然不设防的样子,笑道,“总感觉很像战略游戏。你有没有玩过p社的游戏?尤其是钢铁雄心。叮,发现了新大陆,是否征服他们的帝国?是!请选择你要派遣的人员,选择部队阵型,然后就可以等着消息——拜朗帝国已经向您投降,并入因蒂斯共和国的版图!”

“是啊。”爱德华也笑了,“确实很有趣。”

是啊,就像战略游戏一样。「西拜朗殖民地的土著反抗啦,杀死了你指派的军官起义,是否镇压?」

「是。」

「请下达作战指令:“把那里清理一下。”」

「请选择出战人员:爱德华·沃恩。」

于是,两天后,消息更新:「祂完成了你的任务,现在那座起义的城邦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周围有反抗之心的城邦也冷静了,开始接受你的统治。」

多么傲慢的人类。衰败君王心想。多么有趣的人类。早年为了名望和影响力,罗塞尔还需要自己打打仗,还能体验一下民生多艰。现在,身居高位的执政官阁下已经不会再低头去看脚底下的秸秆了。

只要颁布命令,听伤亡汇报,开追悼会和演讲一气呵成,谁需要知道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呢?

……

很久很久以后,在战争四起的时候,整片大陆都迎来衰败,一切宛若天堂。黑皇帝坐在祂的王座上,恶魔站在祂的右手边。祂们脚下是扭曲的黑色阴影,庞大的帝国笼罩在神灵的阴影和恶魔的翅膀之下。

追随者越来越多,投机者越来越多,而此时罗塞尔的外貌已经看上去比爱德华还要年长。

漫长的时间改变了许多东西,弱小的因蒂斯王国成为大陆的王者,诸国战栗臣服。富庶平静的南大陆迎来战争与毁灭,男子值一匹马,女子一块布,孩子则是廉价的赠品。但总有些事情是不变的,高高在上的王座,远离尘土的话语。一如数百年前执政官的书房,深渊天使站在祂的书桌旁边,看祂在世界地图上写写画画,听祂用平静中带着兴奋的语气谋划战争和政变,用轻描淡写的话语地宣判无数人的死刑。

暴君和祂的刽子手,黑皇帝和深渊的天使。

虚情假意,尔虞我诈,你不信任我,我也欺骗你,你是人,我是神,但我们同样冷血。我们完美的合作可以带来最伟大的辉煌,和人们最凄惨的命运。

可是,在一切荒芜的美景中,生机勃勃的因蒂斯和它的皇帝,多么碍眼啊。

于是辉煌终结了,皇帝死去了。

而后,祂在陵寝中睁开俯视众生的双眼。

「世上万千罪恶,唯背叛皇帝之人不可原谅!」

「你我都手染鲜血罪大恶极、你我都应当死无葬身之地!来吧、来吧!我的朋友,我的处刑人!你不可独活,你当来死亡的绝地和我做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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