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八岁的皇三子李容,被扶起来之后,抬头有些好奇的看着沈毅,他想了想,问道:“叔父是沈大将军吗?”
沈毅做官十多年了,被人换过不知道多少称呼,但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大将军,他忍不住笑了笑,开口道:“三殿下,我是姓沈,却不是大将军。”
李容挠了挠头:“叔父不是沈毅吗?”
一旁的皇帝咳嗽了一声,皱眉道:“没规矩,怎么能直呼长辈姓名?”
沈毅连忙打圆场,开口道:“陛下,皇子位在臣之上,这么称呼也没有什么问题。”
李容对沈老爷低头作揖道:“沈叔父,侄儿说错话了,侄儿只是想知道您是谁。”
沈老爷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小家伙,笑着说道:“在三殿下眼里,我怎么就成了大将军了?”
“因为我听人说,叔父在北边领兵打仗,大败齐人,打下了好大一片土地。”
三皇子奶声奶气的说道:“书里,带兵打胜仗的,都是大将军。”
沈老爷哑然一笑,轻声回答道:“打胜仗的不一定是大将军,我是朝廷的文官,文官也能领兵。”
三皇子思考了一下,还想要说什么,一旁的皇帝过来,微笑道:“好了,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罢。”
“这过年休沐,但是也不要一点书也不读,闲的时候还是要多看看书。”
两个皇子一前一后,对着洪德帝低头行礼:“是,父皇。”
李望临走之前,看了看沈毅,对着沈毅拱了拱手,腰弯的很低,然后带着弟弟,默默退了出去。
沈老爷看着离去的兄弟俩,若有所思。
皇帝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沈毅的表情,轻声道:“沈卿瞧出什么来了么?”
沈毅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三皇子似乎很聪明,而且性子也活泼。”
“倒是大殿下,比上次见的时候,沉默了不少,不怎么说话了。”
洪德皇帝微微点头:“他私下里,还是愿意说话的,但是在长辈面前,尤其是这两年,沉默了不少。”
说到这里,皇帝微微皱眉:“或许是因为他是老大,或许是因为他母亲影响了一些,愈发循规蹈矩了。”
“才十岁的孩子。”
皇帝微微摇头,叹了口气:“朕也是长子,朕当年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宫中如同混世魔王一般,他却规矩的很。”
沈毅笑了笑:“陛下是嫡长子,自然不一样。”
洪德皇帝这个帝位,来路正的不能再正,因为他不仅是嫡长子,还是唯一的嫡子,对于儒家来说,他就是天选继承人。
这么说吧,早年如果先帝不立他为太子,朝廷里那些老头子,恨不能能一头撞死在金殿上。
因为这种原因,洪德皇帝幼年,还是有些调皮,甚至是有些蛮横的,一直到继承帝位的前几年,这种脾气都没有怎么收敛,洪德七年那场莫名其妙的北伐就是例证。
或许,也正是因为洪德七年那场大败,打醒了这位大陈天子,在那之后,洪德皇帝的性子慢慢变得内敛,手段城府,也一天比一天成熟。
这位皇帝陛下低头喝了口茶水,没有接沈毅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至于老三……沈卿你刚才评价的很对。”
“似乎很聪明。”
皇帝陛下淡淡的说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后才没有选老二,而是选了他。”
“只是不知道,他这幼年早慧,是小聪明还是大智慧。”
沈毅咳嗽了一声,手里的茶杯都放了下来,解释道:“陛下,臣刚才说的似乎,跟您现在用的这个似乎,似乎不是一个意思……”
皇帝笑呵呵的抬头,看了看沈毅:“朕觉得是一个意思。”
他低头喝茶,忍不住叹了口气:“为人父母之后,每天心里就会止不住的去想些事情,有时候还会为这些孩子们的以后,想的睡不着觉。”
“幼年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有如今这种体悟,到现在,才算是多少体会到了一些父皇母后当年的心情。”
沈毅轻声道:“先皇应该没有陛下如今这些烦恼,有陛下这样的明君在位,是大陈莫大的幸事。”
“你呀。”
皇帝笑眯眯的说道:“拍马屁总是很合事宜。”
沈老爷笑了笑,没有接话。
皇帝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口道:“你这两年不在朝廷里,朕跟那些老头子无话可说,不少话憋在心里,难受得很,如今咱们说了说话,心里畅快多了。”
如果是皇帝接见其他大臣,有伸懒腰或者是打呵欠的动作,一般就是暗示送客了,大臣们也都会很有眼力见的起身告辞,不过他跟沈毅见面的时候,相对随意一些,没有这些弯弯绕绕。
沈老爷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开口道:“陛下春秋鼎盛,但是子嗣却并不兴旺,是不是要考虑遴选秀女,充实后宫?”
皇帝哑然一笑:“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朕后宫的事情来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皇帝想了想,还是回答了沈毅的问题:“这件事,太后跟朕提过不少次了,但是现在国家在打仗,到处都缺钱用,这一选秀女,办起来就要花费不少钱,到时候选中了还要各种赏赐。”
“罢了罢了,过几年再说罢。”
他摇头道:“朕这几年,最愁的就是钱的事了,等沈卿你回到朝廷里来的时候,可要替朕想想办法,多弄点钱给朕花。”
沈老爷灵机一动,笑着说道:“陛下,这个容易。”
“臣在东南剿倭的时候,听几个倭寇俘虏说,东瀛岛上有不少银矿,其中一座巨大的银矿刚刚开始开采,总量可能以亿两计,等朝廷休养几年,腾出手的时候,不妨去占了东瀛岛……”
“一来是倭寇几十年作乱,咱们师出有名,二来,占了这座银山,不管本朝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都会顺利许多。”
一个总量不变的封闭经济体内,如果在不提升生产力的情况下注入大量的货币,一定会导致剧烈的通货膨胀,货币贬值。
不过大陈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经济体,它跟外邦是有联系的,因此如果有大量白银流入,是可以把这些白银中相当大一部分,转化为实体资产的。
因此,要是能从东瀛搞到白银,那就几乎是等于搞到了钱。
当然了,真有那么一天,也不会是沈毅亲自去做,多半是从淮安军中挑选一个将领,去征讨东瀛。
皇帝眼睛一亮,问道:“属实么?”
他可不太理解通货膨胀的概念,听到有银矿,立刻有些眼热。
沈毅微笑道:“臣这两年,派人去东瀛岛打探打探,确定清楚了之后,再回报陛下。”
“好好好。”
皇帝抚掌笑道:“要是每年能多一大笔进项到朝廷里,朕也就能多一些减免地方钱粮的底气了。”
说到这里,皇帝话锋一转,感慨道:“从前没有邸报司,自从沈卿你创办了邸报司之后,朕常常能看到各地邸报司递送上来的一些各地风闻故事,这才知道本朝十七年,到现在各地的百姓,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吃不饱饭。”
皇帝说的邸报司,并不是骆勇执掌的那一套邸报司,而是明面上那个,负责刊印邸报的真正的邸报司。
现在,邸报司经过十年的发展,已经茁壮成长,除了建康这个刊印的邸报司之外,各地的邸报司,都会源源不断的将他们搜集到的“材料”,送到建康来。
洪德帝很喜欢看这些,时常翻阅。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这位很少出宫的皇帝陛下,竟也能体会到一些民生疾苦。
沈毅正要接话,孙谨孙太监匆匆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高明,然后跪在地上,低头道:“陛下,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已经通知到了,现在都在进宫的路上,您看安排到哪里见他们?”
“甘露殿罢。”
皇帝挥手道:“他们到了之后,让他们在甘露殿等着,朕半个时辰之后,去甘露殿见他们。”
孙谨低头,爬了起来:“是。”
说罢,他又迈着小碎步退了出去。
皇帝说完话,忽然看见见沈毅在看着离开的孙谨,于是笑着说道:“高明年纪长了,很多事情记不住,朕就让孙谨给他搭把手。”
沈毅恭谨低头:“内廷的事情,都是陛下您的家事。”
皇帝拉着沈毅坐下,笑呵呵的说道:“来,咱们继续聊。”
“一会儿,一起去甘露殿,再跟他们吵一吵河南都帅的人选。”
“五军都督府几个合适的副将也都到了,一会你替朕好好看看。”
沈毅连忙低头道。
“微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