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既说完之后,就犹如没事人一样的回到了朝臣们班子之中,但是他的话却令天子以及一众朝臣们公卿们的心中深感震撼。
今日,张既的话可以说是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害。
虽然多少有些危言耸听之感,但是一旦事情的走向朝着张既所言的方向去发展,那对于大汉朝的皇权与国土领域划分来说,绝对是会遗祸数代!
哪怕是有一点点的可能性,这个情况也都要杜绝。
这是国家的底线。
就在这个时候,司徒荀爽慢悠悠地站了出来。
“咳、咳咳!”
荀爽低下头,一阵猛烈的咳嗦,随后方才颤巍巍的向刘辩拱手谏言。
“陛下,张君所言甚是有理,有些事情,利在眼前,弊遗千年,切不可率性为之,当此非常时节,朝中的一举一动,一策一政,都有可能会影响大汉未来百年之走势,疏忽不得也。”
“陛下,有些事一定要多思多想多筹谋……要多往远看看才是啊。”
淳于嘉听了这话,觉得很是没有面子。
他缓缓转头,看向荀爽,道:“司徒言下之意,是觉得老夫看事不够深远了?”
荀爽摇了摇头,道:“司空此言差矣,老朽一向是只针对其事,不针对其人,诸公皆为大汉谋取国运,何必拘泥于一言一行?”
淳于嘉闻言颇为尴尬,但面对荀爽诚恳的言语,他却也无话可说。
“好了……”
刘辩突然缓缓道:“既如此,这韩州……就立吧,反正不管韩州境内是好是坏,有战事还是有饥荒,诸事皆由抚远大将军担着,朝廷倒也可以省却烦心之事,大将军为国谋福,朕当倚重之!”
说罢,刘辩看向董卓:“相国觉得,朕此言妥当否?”
现在的刘辩尚未亲政,所以碰到重大事宜的时候,还是要向董卓先行咨询。
董卓站起身,对着刘辩长长作揖道:“陛下所言,甚持重也!可行!”
“诸爱卿,可有不同之见?”
“陛下明鉴!”
“好,既是相国、诸卿皆无相佐,那就立韩州四郡,并着关云长为韩州牧,总领四郡军政!”
就在这个时候,董卓站出来,对着刘辩道:“陛下,老臣还有一事,想请陛下恩允!”
“相国言之。”
董卓义正严词地道:“陛下随朝听政,与臣等一同理政数载,依老臣看陛下已有治国之能,我等诸臣若是继续把持朝政,不还政于君,是为愧对先帝,欺君之举也!”
“今请还政于天子,由陛下主持朝政,以除我等擅专之嫌。”
刘辩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相国忠心,日月可鉴。”
“诸公对此有何计较?”
其时,相府十三曹虽然垄断了朝廷军权,人事,州牧任免等大部分权力,但以杨彪和王允等为首的今文系公卿士族在先帝去世之后,又重新把控了尚书台。
董卓虽然掌管军事大权,但他手底下的人没有能够治理国家的人,相府十三曹是可以揽权,但若要治政,董卓手下虽然也有那么一些士族相助,但归根结底,却不能起到什么大作用。
治理这个庞大的国家,还得需要公卿集团相辅。
如今董卓要让天子执政……毫无疑问,天子一旦有了过多的话语权,那必然就要来谋取朝臣们现在手中所掌握的权柄。
特别是尚书台,先帝刘宏活着的时候,就曾用宦官与公卿们强争尚书台的重要位置,若是刘辩也走上了刘宏的老路,只怕是公卿士族们今后就要头疼了。
光禄大夫黄琬站出来道:“陛下如今年轻,尚应以潜心学习为主。”
言下之意,却是指让刘辩完全操持朝政,还未到时机。
却听一旁的荀爽道:“世之质文,随教而变,陛下进取,不必全依典谟。”
说罢,荀爽颤巍巍的冲着刘辩施礼道:“老臣恳请陛下亲政!”
荀氏一族在汝颍的影响力颇大,荀家虽是今文系士族,但却并不拘泥于古今文阵营,相反,他们对于古文经的某些观点还极为推崇,可以说是犹如郑玄一样,想要往今古两经贯通的这条道路上走。
如此,在一些政治行为上,荀家与现在的今文系公卿,就很难尿到一个壶里去。
黄琬斜眼看了一眼荀爽,虽有心想反驳他,但一想到荀爽偌大的名头,再看看不远处正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的董卓,最终他还是把话咽下了肚子。
黄琬不说话,其他例如王允,淳于嘉,杨彪,郑泰,服虔,韩融等人也就不方便继续多言了。
刘辩很是高兴,他缓缓起身,对着在场诸人道:“朕今亲政,自当与民同庆,当大赦天下!”
众人见刘辩一上来就要大赦天下,不由很是诧异。
“陛下因何如此?”
刘辩自信地道:“有虞氏画像象征刑法而黎庶弗犯,周人刑错而不用,朕从百王之末,追望上世之风,邈乎何相去之远?”
“法令滋章,犯者弥多,刑法愈众,而奸不可止。”
“按大辟之条,多所蠲除,思济生民之命,此朕之至意也。”
“今时起,有司其议狱缓死,务从宽简,及乞恩者,或辞未出而狱以报断,非所以究理尽情也。其令廷尉及天下狱官,诸有死罪具狱以定,非谋反及手杀人,亟语其亲治,有乞恩者,使与奏当文书俱上,朕将思所以全之。其布告天下,使明朕意。”
刘辩言下之意,不只是要大赦天下,而且还要减轻律法的惩罚程度,特别是针对死刑犯人,现要求全国但凡不是犯了谋反和亲手杀人罪过的死刑案件,就要交付到中央,由天子统一安排重新处理。
显然,这是要将死刑的标准降低,用这个方法来彰显自己的仁义德行!
众臣听刘辩如此说,纷纷应诺。
但是苍老的荀爽,却在暗中摇了摇头。
陛下啊……终归还是太年轻了,急于求成!
他之所以一亲政,就来这么一出,个中原因,荀爽很是清楚。
但当着众臣的面,荀爽却也不能点破。
罢了,随这孩子去吧。
自己的命不长了……管不了啊管不了。
……
……
朝廷有关建立韩州四郡,同意敕封关羽为韩州牧的诏书下来了,同时刘俭还知道了皇帝亲政,大赦天下,以及减轻死刑律法的惩戒,并将除了谋反和杀人罪以外的死刑全部重新定夺量刑的事情。
斥候在向刘俭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刘俭身边坐着的是刚刚就任并州刺史的郭嘉。
听了斥候的汇报之后,郭嘉似乎有些触动。
他轻叹口气,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端起桌案上的一碗煮茶。
现在的郭嘉,竟然真的已经戒酒了。
他遵照刘俭的吩咐,饮食规律,作息规律,戒掉了一切恶习,按时锻炼身体,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
对于这点,刘俭很是欣慰,他在自己的手下面前,也将郭嘉列为典型,鼓励手下的将士们都向郭嘉学习。
刘俭告知手下们,只会建立功勋的人才,并不是真正的人才,只有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能够保持一个健康的体魄,少生病甚至不生病,以完全的精神状态应对自己所交办的每一项任务,这样的人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有用人才!
既堪大用,同时也有可持续性。
“奉孝何故叹气?”
让那名斥候下去休息,刘俭随即询问起郭嘉来。
“主公,末吏无事。”
“莫要骗我,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却彼此相知,你适才听了天子亲政,大赦天下,减轻死刑罪责,便长吁短叹,吾皆是瞅的清清楚楚。”
“难道天子亲政,对你郭奉孝而言,可是形成了什么难处?”
郭嘉闻言,当场大笑。
“主公这话说的,郭某又不曾得见天颜,当今陛下怕是连我是何人都不知晓,亲不亲政,于我有何难处可言?”
刘俭眨了眨眼,道:“那你且说说,你究竟是何意?竟对陛下的仁政长吁短叹?这也亏了就是我在这,换成别人报上朝廷,你这并州刺史的位置,怕是直接就给你撸下来!”
郭嘉知道刘俭是在逗他,随即笑道:“使我下来,大将军舍不得。”
“哈哈,却也未必。”
郭嘉叹道:“天子亲政与否,其实郭某并不关心,依照郭某看来,董卓之所以这个时候让陛下亲政,不外乎是为了大举征伐凉州开辟西域做准备,只要天子掌控了话语权,董卓若是亲往凉州,才不至于后院失火。”
“只是相比于董卓的深谋远虑,当今陛下今日之所行,未免又显得急躁了。”
刘俭的表情颇为玩味:“何以见得?”
“主公,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当今天子大赦天下,并减轻天下犯人之罪,其真意为何?”
刘俭摇了摇头。
“唉,其意乃是在主公您啊。”
“我?”
刘俭苦笑道:“怎么又是我?陛下老盯着我作甚?再说了,他大赦天下,减刑罪犯,关我何事?”
“还不是垂涎主公的仁德之名……”
“主公啊,你不仅是功勋盖世,而且仁义之名遍布天下!”
“这些年,你为天下黎庶万千生灵做了多少好事,只怕您自己都数不清了吧?”
刘俭愣了一下,缓缓道:“是有点数不清了,确切的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没有特意去数。”
“是,您自己是不数,但别人却替您数着呢!”
“依照郭某看,你所做的仁政,所收揽的民心,当今陛下可是都看在眼里,他羡慕又嫉妒,他也希望能够拥有主公仁德之名,所以才在新政之后,大赦天下,并减法律去罪刑。”
刘俭笑道:“这都能跟我扯上关系,不过这下子陛下也算是有仁德之名了,他总该是满意了吧。”
不想,郭嘉却是重重地摇头。
“什么仁德之名?他这叫什么仁德之名?他这完全就是一步昏招,他减刑去罪的后果,怕是当今陛下自己都承担不起的……要不说,当今陛下还是有些太急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