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死了也想护着那三位, 让我们进不去。想得美。”卫明珠收剑后,寒声道,“不过, 他们在里面多待也好。”
她看向那明月山的方向, 神目如电:“褚菁遥,你最好半死不活地被我拉出来。”
只见她手中长剑灼若朝霞生光辉,引出数道清光四射的灵印, 猛地轰上了明月山的大界。
那锁住明月山的大界晃动,但其中巨石, 却仿若听了指引般, 嗡颤不绝。
竟是数缕毒烟从中袅袅飞出。
“夫人,还是您明察秋毫。”一人道,“早在明月山中设了毒瘴。”
……
明月山。地道。
天崩地裂, 碎石散地, 卿澜兮也是在跃入后惊觉门人并未跟上。转瞬, 他却又杀招频出, 直指宛陵霄。
直到看见褚菁遥,他才又是一阵愕然:“怎么又是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褚菁遥却抿唇盯着那封去的虚空。竟似是长生剑封住了此地。外面,卫明珠已出手了?
“卿大公子怎会来此处?”她不答反问。
然而,滋滋怪声响,她话音刚落, 便见缕缕毒烟从巨石迸出, 朝他们三人袭来。褚菁遥未吸, 只抛出一朵血莲去探, 却见那毒烟竟似可咬魂的恶兽, 触上的瞬间, 她只觉灵体一阵麻痹和疼痛。
“此毒烟不妙!别打了!快走!”褚菁遥道。
在场三人, 虽实力有差,但皆是一品。卿宛二位兄弟也自是立刻发现不对。二人同时收手避开。
褚菁遥在不断的颠簸中只觉自己沉入了海浪中,竟逐渐看不清情形,只看得到毒烟四面八方袭来。
见卿澜兮和宛陵霄虽收手,但对对方敌意尤在,褚菁遥也顾不得再隐瞒身份,横插于他们中间,裙下的腿和骨骼延展,化成了附着坚硬鳞甲和粘液的百条蛇尾,缠着宛陵霄,又缠住了卿澜兮。
她手持天相符,裹着兄弟二人,便朝门躲去。
轰隆轰隆——
毒烟如游龙,还在追击。
而褚菁遥发现,靠近门,这毒烟便会消退少许。
卿澜兮自也发现此等关窍,道:“乾纳甲壬,去。”
他比起二人,更为熟悉地道,正是在对褚菁遥报方位。
轰隆、轰隆、轰隆——
褚菁遥带着二人,闯了一门,又入一门。其中时空夭矫跳跃,她竟仿若看到了过去。那明月山之“门”正与各时空相连。
电光火石间,三人竟瞬息之间连跃三门。
宛陵霄也道:“毒往乾走,去坤位!”
他话音落,褚菁遥便见那晃动的虚空尽头果然有一道门,她拉着二人跃入的瞬间,卿澜兮一声清喝,月影笛出,清光四射。献长生断了门的出口,也断了那毒烟追寻的路。
褚菁遥松了口气,也仿若溺水之人出水。她带着两位兄弟,一齐撞到了地上。
但闻身下传来一股花香,褚菁遥才发觉,他们竟在一个幽奇的山谷中。月明如昼,鸟语花香,绿茵遍地,灵气四溢,门若星星挂在空中,天地相照,竟似是一处洞天。
“这是明月山洞天?”褚菁遥眨眼。
她想起了奚沉之先前的建议。他让她躲这里来。而的确,此处灵力四溢,却似只有护体之效,并无伤身之害,竟真的是一个极好的躲藏之地。
褚菁遥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看明这洞天的出入口,却听卿澜兮骂道:
“褚竞翡,你还活着!”
只见卿澜兮不过刚脱险,一跃而起,冲着她的蛇尾,手持月影笛,乐声化为虚影,朝她和宛陵霄二人攻来。
褚菁遥:“……”
不是褚家有蛇尾的女子,都是褚竞翡。她也融了妖血,谢谢。
“我不是褚竞翡。”她道。
见一旁的宛陵霄脸色惨淡,似乎旧伤发,又拾起明月弓,褚菁遥眸光一动,蛇尾再度一甩,把宛陵霄的手和弓缠住。
人却挡在宛陵霄面前,用界接住虚影。
“……放开。做什么?”宛陵霄道。
褚菁遥再度思索如今情势,认为无法再瞒,便恢复本音,对卿澜兮道:“澜兮兄长,我是菁遥。”
“什么?”卿澜兮攻势猛地止住。
褚菁遥又回首,望向宛陵霄:“陵霄,如今不是你二人相斗之时。你不是想洗冤么?那便先别斗。我来。”
——
卿澜兮当然没有立刻相信褚菁遥的话。褚菁遥却是收了妖态,也祛了伪装,露出本貌。
只见她明媚善睐,清丽绝俗,温婉端秀,与先前的女官、亦或张扬的褚竞翡都判若两人。
褚菁遥怕卿澜兮不信,还取了一滴血与他:“澜兮兄长,褚竞翡是先天妖血,我却是后天……对不起,我瞒了你。但我真的是菁遥。我曾赠你灵符,你可以我的血与之感应。若我真是褚竞翡,此符万不会动。”
她语调楚楚可怜,绝不是褚竞翡能说出。
卿澜兮:“……”
他垂眸,按照褚菁遥所言试了。结果出后,他不错眼珠地盯着褚菁遥,满眼都是震惊:“先前,地道中,救了我的是你?”
“是。”褚菁遥埋头,手紧紧捏着血莲,一副做错事不该隐瞒的样子。
宛陵霄捏剑。褚菁遥的血莲正把他守着。他冷眼盯着二人。
“那之前的龙女是谁?”卿澜兮又问。
褚菁遥垂眸:“我令手下扮的。”
她还是不想暴露影女身份。而为了蒙混过关,干扰卿澜兮不继续问下去,她捂住眼睛,泪珠落下,犹如明珠,可谓我见犹怜。
“澜兮兄长,我知道,你经过今日之事,定会怨我。但无论你如何看我,我一定要向你解释我为何瞒你,我,我……”似乎是想到绝顶伤心的事,褚菁遥扑在地上,哭了出来,“我要被我父皇杀死了。我没有家了。”
“……菁遥。”卿澜兮见此状,倒吸一口气。只因褚菁遥此情的确动情,他不由朝她一步。
褚菁遥哭得肩膀都在抖动:“我父皇,只因为怀疑我,对我下了烈毒。他也试图毁了,毁了行荒……我阿娘出生的行荒……”
事到如今,褚菁遥虽然在演戏,但知道必须要说些真话让卿澜兮相信。
她便伤心地哭着,把褚拓年欲图炸行荒圣脉,害死孟归岚、孟俦之事与他说了。而且,她第一次主动对人提起了她与孟家的往事。时机已到,她得让卿澜兮看清褚拓年。
“你过去之事,怎么从来未与我说过??”卿澜兮已变色。
他本心中存疑,但联系近来北方的传讯,竟发觉褚菁遥的话全然不假。
而若在过往,他高坐明月,决计不会在意行荒凡子的死活。但如今先是他被熊槐津重伤,又是明月台生乱,他不由和行荒唇寒齿亡。
但原本忧着明月台,听到褚菁遥道出的她与孟归岚的过往时,卿澜兮心中又是一阵骇浪。只因那的确惨绝人寰。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都过去了……我之前,也不知那位叔叔是孟归岚。知道后,也不知对谁说起,也不敢对外提及。直到我父皇把我逼到此处。”褚菁遥流下眼泪,“兄长,你知道我父皇是什么人了吧?我先前隐藏实力,不用真身,也不过是为躲避暗算。你莫怪我……”
“我来南陵,也是想求援啊……”褚菁遥哭倒在了卿澜兮怀里。
软玉在怀,卿澜兮抱着她,竟一时把宛陵霄都忘却了。他闭眼:“遥遥,我竟不知……你过得如此苦。你该告诉我。”
褚菁遥抽抽噎噎,却突听身后传来冰冷的咳嗽声。
她蓦地回首,只见宛陵霄的手和箭还被她的蛇尾缠住,身上裹着她的血雾疗伤,却是目光如电地射向他们,带着刺骨的寒意。
褚菁遥不知怎地,竟生出几分心虚,缓缓地松开环住卿澜兮的手。
卿澜兮也是这时骤然想起了宛陵霄,目光狠狠地剜向他。
“兄长!”褚菁遥当即挡在了宛陵霄面前。
卿澜兮回首便问:“遥遥……你为何护他?此人是宛陵霄!你何时与他相识的?你忘了么,百年前,他挖了我金丹!更是百日前,他砍了你的手!”
“兄长,兄长……”褚菁遥忙按住卿澜兮,“都是误会。你莫要对陵霄动手。”
宛陵霄却冷冷道:“褚菁遥,你让开,让他来。我和他的账,不是一二句话能去。”
“……”褚菁遥当真心中发苦。
若在从前,她可希望这南陵和西岭越乱越好。但如今这局势,她却知道绝不能让两位兄弟动起手来。
她正想发话,却听宛陵霄道:“卿澜兮,我再与你说一次,我未挖你金丹。是你挖我的。至于我和褚菁遥为何相识,那是我们在此地,发现了一人踪迹,我们都想从中得到答案,才追寻到此地。”
“又想狡辩?”卿澜兮却冷笑。
褚菁遥却一把抓住了卿澜兮的手:“不,不是。陵霄真的是被冤的。兄长,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另一件事……”
说到此处,她眼中渗出惊惧,“你知道我发现了谁在你府中么?褚竞翡!她死后,残魂附到了卿府人身上。当年之事,十之八九为她主导。”
若说卿澜兮刚被褚菁遥抓住手时暴怒,怒于褚菁遥的“背叛”,此时,一道天雷却仿若劈到了他的头顶,让他的思绪整整空了一息。
“……什么?你说谁?”
“不、不可说……”褚菁遥嗫嚅道,“兄长,我可忆你与姐姐关系极为恶劣。想来,她记恨你与她之事,才对你下手的。”
她缓缓抬眸,眸光似水,担忧地看着卿澜兮,缓缓地道,“她正是附在了你的继母兼姨母,卫明珠身上。”
“……”
——
卿澜兮自然也没有立刻相信褚菁遥此话。比起方才听说她是褚菁遥时的愕然,卿澜兮此次反应大了许多。
他先是一动不动地坐着,随后咆哮,让褚菁遥不可胡说八道。
褚菁遥也知道需要证据,便用记忆珠,凝出了她当日被卫家引走,后有人用献长生伤她的记忆为证。那般献长生,只有心中杀气重的人才可使。她也出示了那日有除她外的人施展祸万物。
除此外,褚菁遥也说出了藤成圣之事。当然,她如过去那般,隐瞒了她自身与樊昉被毒一案的联系,只说那与过去案件有联系的毒物再次出现,指向的是她。
褚菁遥思路清晰。卿澜兮本决定不信,但闪动的目光也展现出他的动摇。
然而,褚菁遥却知道,这些证据是不够的。都是侧面,无法印证。
果然,卿澜兮沉默半晌,却是冷冷抬眸:“菁遥,宛陵霄狡猾,你被蒙了眼。”
褚菁遥沉默,她也没指望卿澜兮立刻相信。
却听宛陵霄突然道:“褚菁遥,你让开。我来与他说。”
“宛陵霄?”褚菁遥本对付卿澜兮就累了,本来宛陵霄安静她还放心,此时不由担心宛陵霄又出其他事,咬牙瞪他。
宛陵霄冷淡的目光却凝在了卿澜兮脸上:“卿澜兮,你不是想要真相么?认定是我夺了你金丹么?如今褚菁遥在此,我们也入了这遍布‘门’的洞天。不如借她之力,看一番过去是否是你以为的那般。”
褚菁遥猛地眯起眼睛,看向天幕,倏然,她只觉一道光打下,她明白宛陵霄想到的是什么,震惊地看他。
卿澜兮则蹙眉:“你又耍什么诡计?”
宛陵霄昂首:“门,由献长生凝成,连接时空。方才逃离时,我们三人都应该短暂地看见了与自己相关的过去,对么?”
“的确如此。”褚菁遥道。
方才,他们躲避毒烟在门间跳动时,她短暂地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年轻的卿澜兮和宛陵霄,卑微的她,明亮的明月台。但这记忆转瞬即逝,也只属于她。
褚菁遥:“你是想通过门回溯当年你们事发的过去?”
宛陵霄点头,咳嗽了声:“我和卿澜兮作为修献长生之人,可控时空,也可纵门后之力,可精准地定位到那时的记忆。看看便知,是谁错了。”
卿澜兮一怔,似乎被宛陵霄的提议惊住了。
旋即,他冷笑:“门后,有什么用?这般回溯,只可自己见自己回忆,其他人不可见。你这是在摆弄什么无用的花招?”
“不,不是。”褚菁遥却先宛陵霄道,“之前的确如此。但现下有我啊,澜兮兄长。”
卿澜兮困惑地看她。
宛陵霄道:“你我二人,可通过‘门’回溯明月山狩猎那日的自身记忆中的情景。褚菁遥,她擅长幻术,也会篡则,便可把我二人的记忆回溯只可自己看见的规则篡改,让另一方看见。有她作中间人,再立个心契,也可保证这记忆没有经过修改。”
说罢,他抬头,望向褚菁遥:“可以么?”
对上宛陵霄那寒光湛湛的黑眸,褚菁遥只觉心绪一动,让她想起了识海中的青草。
她抿了抿唇:“可以。我能做到。”
她又看向卿澜兮:“澜兮兄长?”
只见卿澜兮坐着,陷入沉默,脸却白了几分。傲然的大公子,此时竟像是害怕面对什么般,没有立刻作答。
他不错眼珠地看着宛陵霄的脸,似乎想从中看出几分耍诡计的痕迹。
但没有。沉默少许,他吃吃冷笑了声:“他都敢。我有何不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