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讲究日出而做, 日落而息。
要上班的城里人则不然，上班时间是卖给老板的，只有晚上下班之后的时间才是属于自己的。
少睡一小时, 就好像属于自己的生活多了一小时。
道理么, 路菲菲都懂。
但是半夜十二点半, 路边摊的生意居然这么好？
就在路口, 有三个摊子一字排开, 一家卖羊肉炒酿皮, 一家卖现包的馄饨和面条, 还有一家卖炒饭。
别说, 人还挺多。
路菲菲在成都见过凌晨三点, 一条街的烧烤店平均上座率超过50%的盛景, 但是她所在的城市,
“这边都是什么人在吃啊？”路菲菲自言自语。
司机忽然开口：“旁边有两个大厂, 小夜班是一点下班, 工人会来吃, 还有像我们这样上夜班的出租车司机、开大货的司机, 还有出来蹦迪饿了的。”
“你怎么这么清楚？”
“那个卖炒饭的, 是我媳妇。”
路菲菲定睛一看, 卖炒饭的老板确实是个女人，她手脚非常麻利, 偌大一个铁锅，在她手上就像小孩玩具，饭粒像美食动画片里的那样被扬起，又准确地落进锅中。
一阵阵美拉德反应带来的焦香, 从街边钻进车里，太香了……
路菲菲拍拍驾驶座的后背：“麻烦你在路边停一下, 我想去看看。”
司机一脚刹车停了下来：“正好，我也去打包一份饭。”
段风跟着她一起下车：“这么晚了，你要吃东西？”
路菲菲连晚饭都不吃的，更别提吃夜宵。
不管是羊肉炒酿皮，还是酸豇豆鸡丁炒饭，在昏黄的灯光下都笼着一层油光。
是美味的来源，也是长胖之祸根。
“不，我就看看，观察一下人间百态，看看晚上不睡觉出来吃饭的人都是什么样的……”路菲菲看着司机跟卖炒饭的女老板说话，神态亲昵，然后，跟女老板旁边的男人生疏地打了个招呼。
路菲菲琢磨：“他们看起来不像亲戚。”
段风仔细观察了一阵：“听口音，好像都是淮南那边的，他们应该是同乡关系。”
司机转到正忙着翻炒米饭的女老板身后，帮她把有些散开的马尾辫解开，用手指抓了几下，又小心地给她把头发扎上，期间女老板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嘴里忙个不停：“要辣椒吗？”“卤肥肠炒饭好了！”“这份是打包的，盒子，快！”
司机拎着刚刚炒出来的饭，看见路菲菲和段风还站在那里看，他招呼道：“上车吗？”
“哦，走。”路菲菲觉得自己要是再看下去，可能会忍不住踏入碳水的地狱，油脂的陷阱，赶紧回去了。
路菲菲还是忍不住问了：“和你媳妇一起卖炒饭的是谁啊？”
“哦，我们一个村的。”
段风扔给路菲菲一个得意的眼神，好像在说：“看，我说对了吧～”
路菲菲又问：“跟同村的一起摆摊，还得分钱给他吧？你怎么不帮着一起？”
本以为司机会说自己不会做饭什么的，没想到，司机说：“我们两个干不同的营生，安全啊。要是下雨，她这边就没什么生意了，但是我的生意好啊。要是我们俩一起摆摊，下雨天不就得喝西北风了。”
“可以啊，分摊风险。”路菲菲笑道，“看吃饭的人这么多，生意一定特别好吧？”
“一般吧，夏天tຊ的晴天生意最好，天气不好还有天寒地冻的时候就不行了。也就卖这会儿，等下夜班的人走了，司机都吃完了，就该收摊了。”
“从晚餐时间开始卖，到凌晨两点左右，也还可以啊，八小时了。”
“哪有晚餐时间开始卖，她还在厂里做工呢，罗哥，就是我们那个同乡在家做准备，等她下班出来，再处理处理，切切弄弄，差不多就得晚上九点才能出摊。”
路菲菲：“打两份工？”
“我也是打两份工啊，晚上开出租，白天给人修水电家电通下水道，有活就干，没活就睡觉。……哎，你们要是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说着，司机热情地把自己的名片分别塞给路菲菲和段风。
名片上密密麻麻一片专业技能，段风“嗬”了一声：“还有装马桶啊？”
“嗯，你家要装吗？”
“要，我爸非得自己装，固定马桶的胶没打好，现在我家的马桶，坐在上面稍微动动，马桶自己会往前走。”
路菲菲忍不住笑起来：“太好笑了。”
路菲菲将名片收好，又问道：“你们两口子都做两份工？那不赚翻了？”
“哎，家里两个孩子，要上学，没办法。想让他们过好一点，就只能我们苦一点。想搬家到好一点的学校旁边借读，还缺几十万，现在两个孩子还说想去美国留学……”
段风觉得两口子这么过也太辛苦了，完全不考虑自己，眼睛一睁，就是为了两个孩子打拼，他说：“其实，学习主要还是靠自己，没必要追求特别好的学校，再说，留学跟你们挣多少钱也没关系，我认识的出国留学的人，都是自己挣的全额奖学金。”
路菲菲不赞同：“你认识的人是属于你这个圈层的，都是出身大城市，上的好学校。要是在基础差的地方，能把高考的英语考及格就不错了，一堆学哑巴英语的，上哪挣全额奖学金呢。”
段风语塞，琢磨了半天，吐出三个字：“这倒是。”
司机马上将路菲菲引为知己：“哎，像你这么想的城里人真不多。”
路菲菲回忆了一下刚才看见的人流量：“其实我看你们家炒饭用料挺足的，生意应该能更好才对。”
“嗐，看天吃饭，全靠运气。本来就我媳妇一个摊，后来又来了两个，把人都分走了。我媳妇念叨了半天。”
固定客源就这么多，摊子越多越糟糕，所谓的“内卷”就这么开始了。
路菲菲：“你们没想着宣传宣传？”
“没钱，怎么宣传？”
一路聊着，路菲菲就到家了，临睡前，她还是刷了一下网，看见张成在企鹅空间里发了一条消息：【大家都在为了美好的未来努力。】
配图是办公室里的几个人还在忙碌。
这种低幼式的表功手段，一般是打工人给老板看的，他大概是给妈妈看的。
路菲菲笑笑，没当回事，关机睡觉。
第二天是休息日，路菲菲的梦想是——睡觉睡到自然醒。
她的家里人还是比较讲究的，不会在休息日的时候非得敲门叫她起床吃早饭，随便她睡到几点。
路菲菲开开心心地躺平，享受美好的睡眠……
然后……
先是听到有人“哐哐”的敲门，然后是父母起床的声音，来人叽里哇啦说了一通不知道什么，再然后，就是哗哗的扫水声……嗯……嗯？扫水声？
路菲菲眯着眼睛伸手摸手机，看了一眼，刚刚早上六点。
她起床飘到外面客厅：“怎么啦？”
“漏水，漏到楼下去了。”爸爸说。
妈妈埋怨道：“都是你爸，非得自己装热水器龙头，管子没缠紧，漏一地水，还把家里的电也弄没了。”
爸爸哼哼唧唧给自己辩解：“我这不是想省点嘛，楼下的那个老头，装个龙头要五十块，拆旧的还要收三十。没电可能是被水泡了吧……”
妈妈非常不开心：“幸好是漏到楼下的厕所，要是把人家家具和地板给泡了，赔得都不止八十块。”
路菲菲心想：果然不能随便嘲笑别人啊，这回旋镖，来得也太快了一点。
家里的扫把就一把，在妈妈手里。
拖把也就一把，在爸爸手里。
两人嫌弃路菲菲碍手碍脚，就把她赶回去睡觉了。
到六点半的时候，地上的水终于处理干净，爸妈也回去睡回笼觉。
水笼头还是没搞好，总闸关着。
也没有电。
路菲菲这会儿已经彻底醒了，根本睡不着。
早上家里没水没电，实在让人受不了。
路菲菲看看时间，打了个电话给那位出租车师傅，问他交班了没有，能不能修水龙头和看看造成停电的原因。
过了十几分钟，师傅就出现在家门口。
师傅挺高兴：“真巧，我刚交班，就接到你的电话。”
师傅熟门熟路地套上鞋套，进门，先收拾了水龙头，再琢磨电路。
师傅在几个插座那里测了一遍，最后打开了厨房的一个插座，只见线塞成一团，铜丝裸在外面，师傅脱口而出：“哎呀妈呀，去你大爷，没一个接对的！”
他拧着眉头：“这哪找来的水电师傅啊？不是……谁也干不出这事吧。”
路菲菲回答：“好像是给我们家装油烟机的师傅装的，他说不难，顺手装了两个，说备用，一直也没用过，今天可能是被水滋到了。”
师傅陷入沉思，师傅不知道说什么好，师傅放弃思考。
折腾了二十分钟，师傅一拧水龙头：“好了。”
又按了一下电灯开关：“也好了。”
路菲菲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让师傅把另一个一直闲置没有使用的插座也打开了，不出所料，跟第一个一样混乱。
师傅一边嫌弃，一边给重装了一下，收了两百就走了。
前后不到半小时。
八点多，爸爸起来了，他兴致勃勃地拿着起子，准备动手，路菲菲告诉他：“已经请人来修过了。”
爸爸“哦”了一声，又问：“多少钱？”
“两百。”
“这么贵啊？这点小毛病，我就能修，浪费钱嘛。”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装的水龙头就是万恶之源。
路菲菲也懒得跟他扯专业素质的问题，就说了句：“我还有事要做，要用电脑，等不了。”
爸爸这才悻悻地把起子放回去。
路菲菲在自己的企鹅空间里记录了今天发生的事情，第一个跑过来评论的是张成：“专业的事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做最好。”
路菲菲点击他的头像：【起这么早？】
张成：【嗯，谈了个美国客户，有时差。正好找你，你们公司的《永恒之心》想发欧洲吗？我的合作方对它很有兴趣。】
路菲菲：【多多益善啊。】
有一些具体的事项，路菲菲得去他们公司谈。
一进公司，就闻到了浓重的某种品牌的红烧牛肉面味。
“昨天你们在这里聚众吃方便面啊？”
“嗐，这不是事儿赶到一起了吗？我想从往美国卖一个版权，从日本买一个版权，都得做分析和报告。”
路菲菲颇为好奇：“买日本的什么版权？”
“你们女孩子可能没兴趣，奥特曼。”
路菲菲：“……你看不起谁？杰克、戴拿、泰罗，梦比优斯我哪个没看过！”
张成眼睛一亮：“那正好，想问问你，一般绘本要怎么营销啊？”
“啊？谁的绘本？”路菲菲愣了一下。
“奥特曼啊，昨天我们一起搜了一下，发现国内市场上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东西。我想找出奥特曼的公司拿出版授权，做成儿童绘本，应该能火。”
路菲菲丝毫没有和善地迂回劝告，直接说了四个字：“不会火的。”
张成懵逼了：“为什么？！奥特曼很火啊。”
路菲菲解释：“绘本是有针对性的，主要是给几岁的人看，这也是有讲究的。”
张成连连赞同：“对的对的，我们就是想做有针对性的特定群体。”
路菲菲：“可是奥特曼以绘本的形式推出是不行的啊。绘本都是童书，你研究过童书的市场、出版社发行之类的情况吗？”
张成：“正在了解，冯姐也在帮我打听。我们就是想做童书，精准打击市场。”
路菲菲：“童书的受众是七岁以下的孩子。”
张成：“对，我们就是想做针对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看的童书，应该没问题吧。”
路菲菲：“问题大了，奥特曼是特摄片，做绘本还不如做卡片。童书的受众虽然是孩子，但是选择权在父母，你有见过几个七岁以下的孩会自己走进书店，或是点开链接，下单采tຊ购的？爹妈会抱着他们逛百货公司，但是你在书店见过几个学龄前的孩子？
一般的绘本都是无性别特征的书，会卖得比较好。
奥特曼这种精准定位，大部分父母肯定不会选择，除非你出奥特曼图鉴。”
张成昨天为了这事折腾了一晚上，查了好多资料，自我感觉特别良好，今天正信心满满，想要大干一场，结果被路菲菲迎头一盆凉水泼过来。
他不服气。
张成：“哎，我就说你不了解奥特曼，真的，那是男生的世界。很多五六岁的男孩子会买奥特曼的模型，非常多。你为什么觉得奥特曼会没有市场？”
路菲菲平静地看着他：“我没说奥特曼没有市场，我说的是奥特曼绘本没有市场，卖卡片和玩具都可以。冲着电视来的小孩子为什么看画出来的奥特曼，他们想看到的，就是跟电视上一模一样的东西，你卖奥特曼人物写真特辑都比绘本有出息，不然，你猜为什么没有人做？是因为想不到吗？”
张成嘴还是很硬：“中国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做绘本，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路菲菲一笑：“少年，你说的绘本，最早叫小人书，有不少是大师亲笔画的，后来也出了不少大版权相关的内容。你听说过《孙悟空三打变形金刚》《金刚葫芦娃大战圣斗士》吗？”
张成惊呆：“还有这东西？！”
“是啊，葫芦娃里的蝎子精是天蝎座米罗的儿子，九十年代出的。”
张成很想反驳，思来想去，竟然不知说什么，他确实只看到了抱着奥特曼玩具的人很多，就以为只要跟奥特曼沾边必火。
被路菲菲这么一分析，感觉做绘本确实不太现实。
如果是一年前，他肯定会梗着脖子对路菲菲说：“反正没有人做，为什么不试试呢？”
现在他开倒了一家公司，已经不像第一次创业那样头铁了。
路菲菲摆摆手：“你还是先做个市场调查，再做决定也不迟。我们先来聊聊美国人，他们想怎么合作？”
“就是像第九城市代理《魔兽世界》那样，他们代理《永恒之心》，在北美发行，然后从流水里抽成。”
“这事我做不了主，他们有详细的合作细节方案吗？我给我们老板看看。”
张成将文件转发给路菲菲，路菲菲匆匆看了一眼，觉得还可以，她先没转给老板，先留在自己手上，好好研究一下，确定有合作的空间，再提交给严凯。
“菲菲，那你觉得，我还有没有扩展其他业务的可能？”
兜了半天，张成还是没有放弃他的梦想。
“你踏踏实实的把手上这块做好不行吗？”路菲菲问道。
张成想了半天，还是把实情告诉路菲菲了。
他已经谈了几笔版权交易，发现一件事情：影响力越大的版权，卖得越贵。
“我研究过了，《哈利波特》第一部 ，JK罗琳才收到了3800的出版费，火了以后越卖越贵。我就想……有没有可能，在交易之前，先在国内把它炒热，这样往国外卖的时候，就能报高价。”
张成说着打开电脑：“就像芙蓉姐姐，天仙妹妹一样，一下子就红了，其实，我都打听过了，后面全都有网络推手在操作。
他们这些人吧，手段是有的，但是有点太不择手段，脏的臭的，只要能火，他们什么都干，我觉得这样不好，容易出事。
所以，我想自己做这事。
应该不要多少钱吧？我看他们有的连公司都不是，就是个小作坊，找几个人发发贴就行了。”
路菲菲觉得这个思路没问题，确实有网络推手公司因为越走越邪门，结果翻车，还把涉及的相关品牌给带到沟里去了。
问题是，他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路菲菲说：“你别小看了网络推手，看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其实要蹭什么热度，踩在什么时间点发，用什么措辞挑动人们的情绪，都是非常讲究的。”
张成对金钱的力量很有自信：“招人嘛，有钱还招不到吗？工资开高一点，来一千个人，总有一个能用的吧。”
“我对招聘没什么了解，不过你可以试试。”
路菲菲不介意用张成的钱去试，反正失败了她不亏，赚钱了，她手上的1%股份能增值。
只要不是像做奥特曼绘本那样一眼死，他想试，就试呗。
张成当真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跟世界各个合作伙伴谈版权的事情交给冯倩处理，自己热火朝天地投入到新的项目中去。
很快，他面试了一堆人，最后定下了四个人做网络推手，这四个人的简历都不错：
重点大学的汉语言文学系；
国外留学回来的戏剧艺术系；
还有一个市场营销专业，一个经营管理专业。
都是正经的本科生。
张成兴高采烈地告诉路菲菲自己已经把人招到了，但是他只想要两个人，可是这四个人都太优秀了，他不知道怎么取舍。
路菲菲有些惊讶，太快了：“才两天就招到了？有他们的作品集，或者笔试题目吗？我想看看。”
“没有……”
张成根本就没想什么作品集的事情，也没有笔试题目。
先看简历，简历好看，就叫来面试。
面试就是随便瞎聊，感觉能聊得来就行。
路菲菲十分无语：“你招他们，是来给你当陪聊的吗？好歹测一测实际工作能力吧？”
“我……我不知道怎么测。”出什么题，用什么方式评判，小张总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啊？？？冯倩呢？”
张成非常哀怨：“冯姐没空理我，她手上有好几个合作项目要谈。”
“你妈妈不是派给你HR了吗，人呢？”
张成更哀怨了：“他是做绩效和员工考核方面工作的，他说他不会招聘，而且，他说出题，也应该是用人部门出，不应该是HR出。”
行……吧……
路菲菲也不会出题，但是无论如何，实际操作一下，看看效果，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我有一题，你可以让他们试试。”
路菲菲让张成开着他的兰博基尼，去那个炒饭摊子买一份炒饭，对着摊子、炒出来的成品、张成手拎盒饭回到豪车的动作，拍几张“偷拍视角”的照片。
同时给出一些关键句：
女老板与男老板不是夫妻。
女老板的丈夫是出租车司机，他也吃炒饭摊上的饭。
两口子都不是本地人。
……
让这四个人对着关键句和照片，写推广软文。
一个写的内容，怎么看都是一篇主题为“底层人民生活不易，但心中依然有光”的现实主义体裁的小说。
一个的写作重点变成了：富二代也吃路边摊。
一个的写作重点则是：深夜饿了也能有地方吃饱肚子。
还有一个写成了美食探店，主题是那个炒饭摊是多么的物美价廉，如何如何的美味，份量如何如何的多。
这人相当有敬业精神，他嫌弃给的照片拍得太难看，他带着自己的相机，半夜三更跑到摊子上，点了一份炒饭，精心调好了角度、灯光，再“咔嚓”了好几张，带回来做为素材。
路菲菲：“第一个直接写歪了，老板生活不易也好，心中有光也好，并不能让人想去买她家的炒饭。又不是募捐活动要卖惨。
第二个人虽然写到了一点猎奇的地方，但是没有深入下去，应该再往下深入一些，不是富二代也吃路边摊，而是什么路边摊这么好吃，让开着豪车的富二代也欲罢不能，大半夜的开着豪车来。
第三个人也不行，深夜饿了能吃东西的地方太多了，大城市里的肯德基麦当劳也是24小时营业的，还有火锅烧烤呢。
第四个人可以，文笔不错，与第二个相比，观点直出，没有什么噱头，不过写得让人很想吃，也很好。”
张成开心地一口答应，想了想，他又说：“菲菲，要不，你来公司看一下，看看合不合眼缘？”
路菲菲：……招聘又不是相亲，合什么眼缘啊，再说，整天坐在公司里的是你又不是我，合不合我的眼缘有什么关系？
但是张成很坚持，凡是靠不确定的工作混饭吃的人，都迷信。
他认为路菲菲是他的财神，冯倩也是他的财神。
他满不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财神满意。
路菲菲就这么来了，由于中午跑步的时候顺嘴跟段风说了一句，连带着段风也要跟着去。
路菲菲怀疑地看着段风：“你是去看张成，还是tຊ去看冯倩？”
“宣传画稿发出去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向他们了解一下各国合作方对画稿的反馈。”
怎么听都是借口，有问题的他们自然会反馈，没有反馈，就说明没有问题。
路菲菲还是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我怀疑你跟冯倩旧情复燃，我跟你说啊，今年结婚的话，别请我，我可没钱付礼金。”
段风深吸一口气：“根本就没有情，哪来的旧情复燃，我跟她大学就认识，要是想下手，早就下手了。”
段风要去，是因为他感觉张成居心不良，这个富二代明明有牛逼的妈妈，牛逼的妈妈还派来了牛逼的两个助手帮他打理公司，怎么还要缠着路菲菲，还给了她股票！
现在连招个网络推手这点小事都要把路菲菲叫过去，这是干什么？！
这就是在创造机会！
他才不相信有什么清纯天真的富二代。
他是男人，男人为了得到喜欢的女人，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段风打小的教育，让他走的是硬汉风格，男儿到死心如铁，男儿流血不流泪那种，虽然后期执行有点歪，但跟张成这种动不动就求助的笨蛋傻瓜是完全不一样的。
本来，段风觉得，依照传统思想，女人嫁人，不就是追求有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吗？
可是，他在网上学习了一下，发现现在的女人品味开始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天涯三美”里的欧阳明日是个可怜巴巴的残疾病美人，顾惜朝最受欢迎的几个情节，也是他可怜无助被人欺的桥段……
张成这么会哀求，万一路菲菲被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可怜样弄得心软，继而由怜生爱了呢！
路菲菲直接问：“我怎么觉得，你是怕我看上张成了呢？”
段风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否认：“你看上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怕你被人骗，伤心过度，无法工作，影响我们组的项目进度。”
路菲菲淡淡应道：“哦，那你放心，我不会看上他的。我要看上，也是看上冯倩，我只喜欢有能力的人。”
“嗯，我也觉得她很有能力，所以，我要问问她，我们的宣传画的影响力。”
段风坚定信念，就是要跟着去，路菲菲也没什么立场不让他去，也就懒得管他了。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乐游原与诚意文化之间隔着一个交通拥堵重灾区，出租车根本就不往这里开，进得来就出不去。
就连公司大楼门口的保安都劝两人别打车了，就算用电调叫来了车，一堵就堵得没完没了，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出得去。
“你们俩走路都比坐车快。”
路菲菲去自行车库拿车：“我这车还是挺快的。”
段风眼巴巴地看着她，没说话。
路菲菲笑嘻嘻向他挥挥手：“你可以跑过去，我知道你跑得快。”
照段风的一贯作风，他不仅会跑过去，而且无论如何，也要跑得比路菲菲的自行车快。
段风一生，不输于人！
现在……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路菲菲的自行车龙头：“你这车不是有后座嘛，我骑，你坐后面，我们一起去。”
男的骑自行车带女的，不管在哪个国家的文艺作品里，都是一段温馨甜蜜的浪漫。
对浪漫过敏的路菲菲回答：“骑自行车不让带人，这会儿满街都是交警。”
段风非常自信：“到他们公司可以走小巷，人少，没有红绿灯，也没有警察。”
“还有这种地方？”路菲菲表示怀疑，不过她中午跑步，下班就回家，确实没有对公司的周边进行深入探索，也许，真的有？
下班高峰期，就算是自行车，其实也很灾难的，右拐的机动车，混杂在慢车道的行人，都很让人烦恼，如果真的有人少的小巷，走走也无妨，说不定回家也可以从那边走，抄个近路。
所以路菲菲同意了。
然后……
确实是小巷、确实是人少、确实没有红绿灯、确实没有警察……
远远地看着小巷是个死胡同，无路可走，段风还径直向前骑，一直到很近的地方，才能看见墙边有一个小小的铁楼梯，人可以通过铁楼梯越过这面墙。
段风挟起自行车，轻轻松松上楼梯，下楼梯，再蹬上去。
中间还有穿过一户人家的院子、经过一条搭着木板桥的小河等等神奇地方。
路菲菲心中暗想：这个段风……不会是几年以后跳槽去了缺德地图，做导航的算法了吧？
这路选的，每一个景点都在意料之啊。
自行车轮又转了五分钟，就听见段风说：“到了。”
路菲菲一抬头，果然到了诚意文化公司所在的大楼……的后门，专供拉货的人走的货梯。
段风把车停在自行车库：“怎么样？比你平时走的路都要短吧？”
路菲菲笑笑：“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两点之间，找出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还挺有意思。你怎么知道这条路的？”
现在又没有缺德导航。
段风把自行车钥匙放在路菲菲的手中：“人类进步的驱动力是不断尝试不同的可能性，并且寻找最优解。”
“嗯。”路菲菲点点头，段风不止是自大，他确实在每次做设定的时候，都会寻找不同的可能性，而不是固步自封，选择自己最擅长的画法。
也算是身体力行自己的理念了。
一路上楼见到张成，旁边冯倩和另外两个文案都在。
妹子叫申驷，写富二代夜探路边摊，文风干脆利落，还带着一点古龙的气质。
小哥叫马雪宁，写的是硬核美食探店，文风细腻婉转。
连路菲菲都猜错了作者的性别。
马雪宁以前就是写旅游杂志专栏的，所以每句话每个字，都很正，奔着带货去的。
这种文风在受众就是来找推荐的旅游杂志没有问题，在受众乱七八糟的地方，就不够看了。
申驷的文章则噱头很足，后续差了点意思，如果能与马雪宁的融在一起就好了。
前面把人引进来看，后面让人愿意看下去，并转化成具体的行为。
路菲菲把她的想法坦诚地跟两人说了，两人连连点头，表示会继续努力提高。
两人走后，张成急切地寻求路菲菲的肯定：“我说的网络推手，他们两人应该可以胜任吧？”
路菲菲轻轻摇了摇头：“差一点意思，都不够挑起情绪。”
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情俱。
“做网络推手，最忌讳的就是平平淡淡，要给人极大的冲击，不管是想冲进来骂的，还是想冲进来夸的，或是冲进来流眼泪的，或者是产生恐惧，让人害怕的……一定得有一个情绪点彻穿始终。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学多久，才能学会。”
张成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是：喜怒不形于色。
在他看来，轻易表露情绪很低级，“煽动情绪”这四个字更不是什么好话。
他自己虽然在理智上知道要做网络推手，但是感情上还是觉得“芙蓉姐姐”太做作，“周公子”太装逼，“天仙妹妹” 一看就是刻意打扮过……都不是好事。
路菲菲看出他的想法，笑道：“煽动情绪只是一个行为而已，是不是好事，要看煽动情绪是为了做什么。’一条面包要卖五十万马克，德国人民都要活不下去了’，当时这句话是很正确的，只不过说这句话的人走上了极端的路。’废除二十一条，还我青岛’，这不就挺好的吗？”
张成嗫嚅着说：“道理我都懂，就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接受，在我接受之前，他们的稿子，能不能由你审核，提出修改意见？”
“……我的时间没这么自由，要是等我审核再提意见，你们的时效性还要不要了？很多热点就是一小时的事情，即时消息必须一小时内出，深度报道不能超过三小时，等我……只怕要等三天都不止，我就只有周六日还有点空。”
张成的脸皱成了一个苦瓜：“那怎么办，我已经努力的招人了，来了三百多个人呢，他俩已经是优中选优了。”
路菲菲不是很相信他，张成挑人很明显是第一看学历，第二看所谓的眼缘。
要是学历和眼缘不合张成的意，就算才华滔天，能把好腿忽悠瘸了，能把鬼忽悠成羊卖了，路菲菲也见不着他。
路菲菲也没空再把那三百多张简历再一个一个看过去了。
她只能让张成继续找，还特别叮嘱了，要出笔试题，或者让他们交作品集，不然，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写，写得怎么样。
毕竟这年tຊ头，真的有人认为在学校写过作文，就能当文案了。
招进来才发现不合适，再开掉，会比较麻烦。
路菲菲要走了，转头就看见段风跟马雪宁在另一个办公室聊得热火朝天。
路菲菲走近，就听见他们在聊哪个镜头最好，哪家机子最强，还有什么偏光镜、滤镜，构图之类的……
马雪宁不仅爱摄影，还爱摄像，他家各种高档机器、镜头齐全，他还约段风一起去旅拍。
段风两眼放光，看见路菲菲过来，热情邀请她一起去：“一起去黄山吗？拍云海。”
“先看工作安排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加班了。”
晚上，路菲菲到家后，继续在网上冲浪，忽然看见企鹅号上的张成头像又在晃动。
“……他又有什么新主意了。”路菲菲点开对话框。
张成：【有人骂我，我找版主删贴 ，版主不同意。】
还附有一个链接。
路菲菲确定这个真的是天涯社区的链接，才点开。
《工作不努力别怪工资少，富二代炫富都比你用心，晚上一点半，炒饭摊旁出现兰博基尼》
照片没什么新鲜的，就那么几个角度。
内容就是说富二代怎么会来炒饭摊，肯定是半夜在哪里嗨够了，出来找劳苦大众吃饭的地方炫富。
评论里毫不意外的满篇都是骂富二代装逼，还有猜测他是不是家里藏了好几个女人，这些吃的都是给这些女人准备的。
楼主还在贴子里带节奏，一会儿说富二代的钱都来路不正，一会儿又替某位工资1200块的层主鸣不平。
可以说把贫富对立那套玩得淋漓尽致。
贴子里也有觉得张成会出现在那里，可能只是顺路，真不是炫富。
马上就有人攻击他很傻很天真，富家少爷怎么可能吃路边摊。
接下来，就有各路人马出来COS，有人出来说“我就这个富二代，在夜//总会玩累了，出来就近吃个饭怎么了？”
有人站出来说“我当时就在这车上。”
还有站出来说“胡说，在车上的明明是我！”
这个贴子热闹非凡，每刷新一次，就翻一页。
张成也努力回复了几句，想要自证清白，结果石沉大海，压根没人理他。
从没见识过什么叫被网暴的张成快崩溃了。
明明只要把网页关掉就行，但是他会一直想还有多少人在骂他。
于是，他第一时间，想到路菲菲，向她求救。
路菲菲：【这不是很好吗？你期盼的机会来了。】
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