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来将自己今日一整天,在外的所见所闻,讲给来福听。
可惜来福并不能感同身受。或者说,也许能感受到一些,但是想要让他出头说什么,那也是完全没可能的。
因为他是一个商人。只负责买卖。他并不在乎这些瓷器和茶叶是怎么做出来的。只要自己能买到好的茶叶和瓷器就好了。
来福觉得,这大概是自己不能为官,而来儿以后一定会为官的原因。
来儿这样的人才能当父母官。
谢来道,“哥,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举人。不该管这些大事情。但是看过这些之后,还当作不知道,万事不管,我心里实在憋屈。想做一些事情。”
来福道,“你想怎么做?”
“我想拜见知府大人。我打听过这里的知府大人。除了这些之外,倒是也算是一位好官。愿意花银子修桥铺路。还给那些欠债的百姓借过银钱。我想去拜见他,看他是否知道此事。他若是管倒是好。若是不管……”
那也只能等自己以后来管了。
谢来哪怕心里憋屈,也得承认自己这会儿真的没能耐解决问题啊。
“哥,只是此事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只怕会影响你的生意。我如今也没有办法保护你,反而要连累你。不如咱们分开行动。装作不认识……似乎也晚了。”
来福自然知道自己可能会遇到的处境。
兄弟去和知府大人说了这些,就是损害了其他人的利益。来福要来这里买货,肯定是买不到了。
来福笑道,“不就是茶叶和瓷器吗?这有什么?也不就是云州府这一个地方有这些。不让买就不让买。咱总不能为了买货,就违背自己的原则。你以后是要当官的,前怕狼后怕虎,岂是能做大事的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只是保命要紧,要是知府大人不是个好官,你也不要说。以免得不偿失。”
谢来感动的点头,“哥,我会记住的。”
谢来也未鲁莽,晚间就去了学堂找老师商量。
徐老师为人正直,但是不通这些俗事儿。
云老师奉行的是明哲保身,难得糊涂。
也只有马老师能指点一二。
好在马老师晚间不管多忙,都会在课堂里面公干。
谢来找他倒是方便。
司马丞相最近和皇帝提出了驿站赚钱这种事情。
这并不会影响世家的利益,又可以赚银子。减小国库开支。内库空虚的皇帝立马就同意了。
只是这事情说起来容易,要做起来却也不容易。否则一步留神,这银钱到不了国库。
他今日才和幕僚们商议了此事,正在整理意见。
看到谢来进课堂,便问道,“今日不是要去外面走访学习吗?怎么样?可有收获?”
“收获有,烦恼也有。”谢来道。“特意来请老师指教的。”
司马丞相放下笔,“难得你还有事情找我,说来听听?”
谢来将云州府的见闻说与了司马丞相听了。
司马丞相边听,边背着手走了两步。
等谢来说完之后,他道,“听起来也不全是坏事。这样一来确实利于管理。否则市场混乱,容易发生乱子。”
谢来惊讶,“老师,您也是这么想的?”
“我是站在一个上位者的立场这么想的。但是若是站在底层,此举自然是洪水猛兽。破家根源。”
司马丞相道,“这知府这么做,自然有他为官着的目的。你要说服他,就要坐在他的位置上面考虑。将问题找出来,然后为他找到解决的办法。要能保证收益更大,这样一来你说服他的几率就更大。上位者也是图省事。若是太过麻烦,收获不多,也不会同意下位者提的建议。”
比如驿站赚银子这事情,皇上之所以同意就是因为不用他操心如何赚,自有下面的人来操心。他只需要收银子罢了。偏偏又需要上位者点头。
谢来想想也是,自己一股脑的去提出问题来了,若是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怕知府也不一定会听。
“老师,我懂了。多谢老师指点。”
司马丞相一番指点,让谢来茅塞顿开。
“可有头绪?”司马丞相道。
“有一点,还在想。”谢来道。
司马丞相笑道,“那你细细想。”
他也重新坐下办公。
谢来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细细开始思考。
这知府这么安排,一方面必定是为了增加收入。另外一方面也是便于管理市场。
这当然都是谢来往好的方面想的。若是坏的方面,自然是这知府自己官商勾结。不过若果这是这样,谢来后面也不用与他多说了。
介于前面的设想之后,谢来开始想办法。
……
这会儿知府府上,孙大庆正在气地拍桌子。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身材厚重,随从看到他这样,都要担心这桌子散架了。
孙大庆问道,“你是只问了一个?”
“少爷,我是问了好几人呢。听说都是这样的。他们是一些散户,平时共炉子,烧一些瓷器在街面上售卖。
瓷器所建了之后,官府说要帮他们卖瓷器,大家都很高兴。往这边送。
谁知道没多久,就给他们定了任务,谁家必须交多少,否则就要交罚金。
“这罚金谁制定的?我可没这么说过!”孙大庆气的差点就直接去瓷器所找人了。
“谁也不知道,但是瓷器所是府衙建的,所以大家都觉得是……是知府大人定的。所以这些散户也没多说。也是小的是本地口音,他们才说与小人听的。”
“我爹都不管这事情。他怎么可能这么定。”
“咱知道,外人不知道啊。少爷,您说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孙大庆气的又拍了一下桌子,恨不得立马就冲去瓷器所质问那些人。
或者把管理瓷器所的人叫来问清楚。
可他很快冷静下来。
出了这事儿,竟然都没传到他的耳朵里。可见这不是一个人能办成的。
必定是要诸多人配合。哪怕他现在跑去里面闹一通又如何?
孙大庆一向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才智出众。如今看到了现实,顿时觉得自己蠢笨如猪,失了信心了。
他自以为帮助了老百姓的利民之举,却原来是帮助那些人吞了老百姓的血肉。
孙大庆整个人都萎靡起来,“我要去找我爹。”
他抹了把脸,就去找孙知府。
孙知府也是个勤奋的,这会儿还在工作。见儿子来了,他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爹,出事了!”孙大庆喊道。
孙知府吓了一跳,问道,“何事?”
“咱们被人蒙骗了!”孙大庆将今天随从去调查的事情又说给了孙知府听。
原本以为他爹会和他一样,同仇敌忾,甚至会因此迁怒他。
可结果对方只是愣了一下,然后道,“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反应啊?”
孙知府道,“这算什么大事?”
“那些人欺上蛮下!”孙大庆道。
“大庆,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复杂,虽然我也未曾知道会造成现在这个结果,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对于这云州府也不过是外来人罢了。在这里,能顺利的实行政策,就是需要这些本地大商户的支持。如今这个结果虽然有弊端,但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规整了市场,也让府衙多了银子。两全其美。”
“爹!”
孙大庆没想到他爹是这个想法。是谁当初说了,要为民请命啊。
“你总是教育我,咱是穷苦百姓出身,要照顾老百姓。你现在这想法……”
“我现在不也是在为这云州府的百姓吗?若是不这么做,他们的平日里哪里来的那么多好处?路修了,桥扑了。甚至还可以对老百姓借债。这还不好?有些事情人力不可为。要有舍有得。”
孙大庆道,“所以这就是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去成全另外一部分人?”
孙知府叹气,“可以这么说。”
孙大庆看着他,心里备受打击。就在刚刚,他心中的爹还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是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可现在呢……
连续遭受两个打击,孙大庆受不了了。憋着一口气就跑出去了。
孙知府叹气,“迟早是要长大的,别人为什么支持你的主意,自然是因为你的主意能给那些人带来好处。否则真当这些人是活菩萨?”
第二日谢来起的有点儿晚了。昨天想了许久的对策,夜里睡晚了,做梦都在想这事儿。
他刚洗漱开门,准备下楼吃饭。车夫就来找他,“那位公子又在楼下找少您了,看着样子好像不大正常。”
谢来道,“难道是一位理想主义者遭受到了现实的打击之后,一蹶不振?”
谢来这也就随口一说,结果真的说中了。
看到孙大庆的时候,这人就是一脸信念被打破的感觉。
和之前志得意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谢来:……不至于吧。虽然事实确实很残酷,很现实。但是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啊。
他和对方打招呼,“孙兄,你这是怎么了?”
孙大志突然红了眼睛。“你说,怎么会这样?怎么都和我想的不一样?”
“什么想的不一样……罢了,要不去我屋里说话吧,这里不合适。”
他招呼车夫去拿早点,自己带着孙大庆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