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乔尼幽幽地说。
“被人们举起来传递是什么感觉?一定感觉很好吧?一定比在舞台上弹只有五根弦的吉他要好吧?一定比拿着贝斯却干着吉他手的活要好吧?”
面对乔尼的哀怨,威廉只能尴尬地干笑两声:“对不起,那只是个意外。”
威廉拿起水杯喝水,喝了一口他就皱起眉头,是冰水。对了,以前有理查德在,只有他会记得给他准备温水。
爱德华在舞台上和乐迷扯闲篇,聊聊爱啊和平啊之类的观众喜欢的口号,这给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做一下调整。
“萨姆回来了吗?”威廉向后台张望。他们还有整整一首歌要演,如果萨姆能给他们拿来一把完好的吉他就再好不过。
“别看了,他没回来。”乔尼拍拍威廉的肩,“你必须要用这一把破吉他完成演出了。”
“……”
威廉不再将希望寄托在萨姆身上,他低头看了看手上这把五根弦的吉他,脑子里考虑着下一首演出曲目《什么是爱情》的编排。突然,他灵机一动。
“你又在想什么?”乔尼警惕地问。
威廉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他开始给吉他调音。
“特殊调弦?”乔尼饶有兴味地挑起眉,他想看看威廉又打算搞出什么有趣的东西。
威廉将剩下的五根弦重新调音,调整为G-D-G-B-D。
“开放G?不,你这是准备……”
威廉献宝似地踮起脚尖,将这把吉他展示给乔尼看:“向你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通电班卓琴。”
“你是在开玩笑吧!”乔尼这么说,但他咧嘴笑得相当开心,“它和真正的班卓琴的音色会差得很远。”
“还好它有共鸣箱。”威廉转动着旋钮调试音色,“增加高频段,降低低频段,调整效果器的参数……”
乔尼怎么看他都是在瞎搞:“这能行吗?”
“试试看咯。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步……”
威廉离开了乔尼,走向舞台前端,看见威廉出现在爱德华身边,观众再次发出热情的欢呼。
爱德华偏头去看他,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只见威廉粲然一笑,他伸出右手,向爱德华和人群展示了他手中的拨片。
“?”爱德华盯着他看。
威廉冲他做口型:“D大调。”
然后他将那枚拨片放在唇边,咬在了嘴里。
他向观众伸出右手,灵活地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将手放回琴弦,开始弹奏。
变调版本的前奏响起,如果不是因为对这首歌非常熟悉,爱德华都认不出这是《什么是爱情》。
它变得非常乡村,非常美国,威廉右手翻飞如蝶,快速的轮指和拨奏,呈现出典型的班卓琴演奏风格。
班卓琴正好是美国人非常熟悉的乡村乐器,虽然音色有些差别,但台下的所有听众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哦,班卓琴!”
班卓琴恰好只有五根弦,将五弦吉他当作班卓琴来弹,是从不完整中找寻完整,正如爱情。
短短几个小节的前奏过后,就要进入演唱的部分。
威廉的突然袭击,让爱德华又好气又好笑。没错,威廉提前给了提示“D大调”,他应该意识到,这不是在叫他的外号,而是在提示他这首歌的变调。
然而爱德华确信威廉是故意的,故意不把话说清楚,就为了考验他的应变能力。
但这至多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因为威廉知道爱德华能够跟上,他们的队友也都能跟上。
果然,爱德华开始唱,他丝毫没有跑调:“我问,什么是爱情?”
“埃迪说——”威廉开口了,台下观众发出尖叫,他们本来以为今天威廉不会唱歌了,所以哪怕威廉的声音沙哑,不如平日动听,观众依然十分惊喜。
当威廉选择了这首歌的时候,爱德华就猜到了他的意图。那就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为那些为他而来的人唱几句,所以才特意选了这首所有人都会参与的歌曲。
威廉看向爱德华,爱德华默契十足地接道:“爱情是相知相守,相濡以沫。”
然后是乔尼:“嘿,那只是一时激情!”
“而迈克啊,迈克,他说——”
迈克尔和观众异口同声:“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东西!”
哄堂大笑,看来此话最得大家的共鸣。
威廉将吉他向前送,贴着话筒架摩擦琴弦,让话筒架来替他拉吉他。
这招威廉还是跟吉米·亨德里克斯学的,他顽皮的举动制造出特别的音效,又收获了一阵惊呼。
威廉微笑着贴近话筒,努力控制着声带:“要我说——”
贝斯和鼓一起进入,他们没有提前演练,但是默契让他们所有人都对着话筒,开始合唱:“爱就是爱,别把它想得太坏。它是很单纯的东西,突如其来……”
这活泼又不失温暖的歌曲,让台下的听众面带微笑。他们被音乐所感动,被青鸟的团结所感动。这场波澜迭起的演出能够如此顺利地进行,不仅仅依靠威廉临场应变的机敏,更是由于这支乐队中每个人都在为他人着想的脉脉温情。
观众们挤在一起,不知从谁开始,他们开始碰触身边的陌生人,将手臂搭在身边的人身上。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否相识,在此刻,他们都是这个美好王国的子民。
跟随着音乐,他们搂着身旁的人开始摇摆。这是无比壮观的一幕,如同汹涌的大海,制造着巨大的势能,将所到之处的一切同化。
威廉却是船长,掌握着那柄控制潮汐的船桨。
“玛莎亲吻了安娜,艾伦思念着诺亚,乔治为艾琳带来一束花……这都是爱,相同的爱。”
每一次唱这首歌都会这样,台下的人们开始拥吻,夫妻温情脉脉,情侣热情如火,而那些心中怀着默默爱意的,在这一刻鼓起了勇气,他们对视着,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鼓励,然后小心翼翼地吻在一起。
“流星。”
威廉喃喃自语,他的声音随着话筒,扩散在每个人的耳边。人们抬头看天,赤色的流星从天幕降落,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穿过整个莫霍克山谷,燃烧着落在地平线上。
也许是错觉,人们仿佛听到了一声巨响。
当人们重新恢复呼吸,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攥着所爱之人的手。
这实在太巧合,太浪漫了。
万籁俱静,只能听到爱德华温柔的歌声。
“爱就是爱,别把它想得太坏。它是很单纯的东西,突如其来……”
……
“你们是伍德斯托克最棒的出演者!”
青鸟乐队下台后,麦克激动万分地冲过来说。
“太夸张了,”威廉摇摇头,“最棒的出演者是那颗突如其来的流星。”
“确实,”明娜举着摄像机,对着他拍摄,“所以那是你用魔法变出来的吗?”
威廉被逗笑了:“我希望自己真的有那个本事,这样我就能熬点魔药,治好我和理查德的感冒。”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在镜头中究竟是多么的美。苍白的脸色略带病容,神情倦怠,带着一种破碎的质感。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眼睛是朦胧的雾紫色。
他只看了一眼镜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色彩。
后世不知有多少人对着修复过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蓝光录像,一遍又一遍观看,就为了这惊鸿一瞥。
“演出已经结束了吗?”萨姆出现在后台,他扛着吉他箱,气喘吁吁。
“回去吧。”威廉温和地说,“别担心,今天最棒的出演者是那颗流星,仅次于它的,就是这把只剩五根弦的匹克吉他。”
等他们回到农舍,理查德已经醒了。
他穿着睡衣,靠坐在床头,一见到他们,就中气十足地怒吼:“我一醒来就听说了你们做的各种蠢事,所以没有我你们就是不行是不是?”
虽然他们最后还是解决了所有的困难,但威廉难得没有跟他顶嘴。
他拿起一个苹果,塞到理查德手中。
“是啊。所以瑞克,请你早日康复。”
.
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在暴风雨的催促下,被迫提前落幕了。
但是那些坚持到最后的人们心中没有遗憾,因为他们坚信自己见证了六十年代末的最后一场伟大演出。
他们心中怀抱着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他们将威廉视作船长,视作国王,视作新世界的领路人。
青涩的年轻人们真的相信,他们能用一腔善念,能用爱与和平,在七十年代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
沃德利的拍摄工作也告一段落,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这些影像,后续将制成纪录片公开发售。
“我打赌,单凭威廉的这一手吉他演奏,这录像带就能千古流传。”沃德利说。
“真夸张!”威廉嘻嘻哈哈,并不相信。
他此刻难以想象未来人的抽象,他不知道他们会拥有网络这样便捷的社交手段。他们会在网络上虚空引战,不惜关公战秦琼,也要论证威廉的吉他水平能不能被列入吉他大师的行列。
到那时,这段珍贵录像则会成为正方辩手的重要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