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教室, 谢星阑才从紧绷的状态中慢慢回过神,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江戈一直扣着他的手,握久了手心的汗意有点黏,谢星阑挣了一下,江戈很快就顺从地放开了。
谢星阑挣扎着想挽回点面子, 理智又冷静地说:“其实这种片子没什么好看的, 浪费时间,还不如出去打球上网。”
江戈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也不戳穿他,点了下头:“嗯。”
“那我们出去开黑!”谢星阑为了这次期中考, 潜心复习发奋励志, 已经快半个月没上网了, 对于一个网瘾少年来说实在是太艰难:“再不打我新赛季排名都要吊车尾了。”
他是实干派, 一决定好马上在群里叫人。
三中有个群, 都是平时一块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 谢星阑平时不怎么参与他们的闲聊,但莫名其妙就被推举成了群主。
“大学城黑天鹅网吧, 八点。”
谢星阑言简意赅发了一句, 很快就有人回应。
“我怎么感觉好久没见到老谢了, 这是考完了去浪吗?”
“来!我刚到球场, 马上找人去开黑。”
这两天高一到高三都期中考, 考完当天的夜自习老师们都不怎么来管学生, 所以很多人在教室里待不住。谢星阑一句话就喊出了十几个人。
“我们学校刚翻新没几年, 没有墙可以翻, 我们都是直接从大门口出去的。”谢星阑跟江戈走到了门口,他朝江戈挑了下眉:“看我的。”
然后江戈就看着谢星阑现场表演了一下什么叫死皮赖脸、讨巧卖乖。
谢星阑估计这辈子所有的软话好听话都送给了看门保安大叔。
“大叔行行好吧,”谢星阑两手扒着窗口,他平日里神采张扬,刻意装示弱讨乖也像模像样,“给我开个门,我回来给你带点吃的喝的怎么样?”
江戈站在五步开外,夜色四合,只有保安室外面一盏路灯还亮着,光晕下满是飞虫。他静静地看着谢星阑,就像是梦里虚幻的影像跳出桎梏,变得鲜活而生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谢星阑跟保安大叔耍赖的功力是两辈子练出来,可惜今日值班的保安是个油盐不进的,任谢星阑怎么说尽好话他说不开门就不开门。
“大叔,你不嫌我烦人啊,”谢星阑没骨头似的靠着窗口,笑得散漫,一副你今天不答应我就不走了的无赖样:“你赶紧帮我开个门,我立马滚蛋。”
保安大叔白他一眼:“赶紧回去读书去!不好好学习以后有你后悔的。”
谢星阑刚想说话,一只手从他后面伸出来,将一盒熊猫轻轻放到台上,然后推到保安大叔眼皮子底下。
“大叔,我看你抽烟的手势,烟龄应该有十几年了吧。”江戈表情平平,语气很淡:“熊猫我抽不行,送给您吧,给我们开个门?”
他贴着谢星阑的后背,手从谢星阑肩膀上伸过去,谢星阑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拂在自己脖子上。他说话并不是商量示弱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命令。挺强硬的。
谢星阑有点愣怔,侧过头看江戈。
保安大叔一看是熊猫香烟,眼睛直了一下。
硬特规的熊猫,一盒得两三百,普通烟草店都买不到。
他过了会儿才说话:“晚上十一点前要回来,不然你们老师查起来,我是不会帮你们撒谎的。”
……
顺利出校门后,谢星阑还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哎你这几句话哪学来的,”谢星阑觉得从江戈这种好学生嘴里冒出这么痞子气的话有点违和。
江戈面不改色:“电视上不都是这么说的?”
“也是。”
走出几步,谢星阑问:“那烟很贵?”
江戈说:“还好。”
谢星阑想想大叔那表情,要是偏宜烟能这样松口让他们出门吗,就挺纳闷地问江戈:“你哪来的钱啊?”
他老早想问了,江戈哪有钱自己在外面租公寓,毕竟临市房价炒的高,租房也不便宜,根本不是一个高中生承受得起的。而且江戈还从江家剥离出去,江家的人没道理给他钱。
其实江戈在网络方面天赋异禀,不少企业都试图雇佣过他做极客,他又是个冷静到近乎淡漠的人,只在乎怎么让自己受益最大,从中赚了不少钱。再加上江老爷子这两年对绣花枕头江嘉文越来越失望,想培养个接班人的想法盖过了对性情暴戾阴郁的江戈的不喜,自从江戈回来临市,江老爷子就找上门了。
江戈对江家的恨意在经年累月中并没有消散,反而像池底的淤泥,越堆越厚。
可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把仇恨都摆在脸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恨多绝望。内心深沉而阴鸷的少年,已经无师自通虚伪和利用。
江家的资源人脉,他凭自己的能力也许要奋斗十几年,现在江老爷子捧着送上门来,他又何必要拒绝呢。
只不过这些隐晦黑暗的算计和阴谋太不堪入目,江戈并不想让谢星阑知道,他随便扯了个借口:“帮别人写作业赚的。”
谢星阑:“……”
过后他恍然大悟:“这还真是个商机!那我算不算是没给钱白嫖了?”
还占了江戈这么多年便宜。
从小学算起,江戈都帮他写了五六年作业了。
江戈看他那么简单地就相信了,眼里露出一丝笑,顺着他的话说:“你嫖我不用给钱。”
谢星阑顿时笑了,然后说:“行了行了什么嫖不嫖的,我不能带坏你这个好学生。今天带你逃课已经很出格了。”
江戈没说话,一路上都安静地听着谢星阑说,看到谢星阑眉飞色舞地讲起某件事,他也忍不住微微翘起唇角。
事实上他并不觉得有趣,他好像天生情感缺失,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漫无边际的冰冷。
只有谢星阑是一个上天弥补他而赐给他的意外。他的情绪也只随着谢星阑而波动,这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反而像是本能。
黑天鹅网吧在七拐八歪的小巷深处。
这是个黑网吧,不查身份证,很多没成年的高中生初中生都跑这儿上网。
谢星阑跟老板娘混得也挺熟,老板娘一见到他就笑开了花:“小谢,好久没见到你了啊。”
谢星阑嘴甜:“老板娘是不是变漂亮了?”
老板娘直笑:“去去去,就知道耍嘴皮子,再会说话网费也不给打折。八号机,你的专机。空着呢。”
“行,谢谢老板娘。”
谢星阑跟江戈开了相邻的机子,没过一会儿,三中那帮狐朋狗友就陆陆续续来了。
王征一眼就看到谢星阑跟江戈了,打招呼:“老谢!哎哟,江哥也来了!”
他走近:“江哥,你们这种好学生也逃晚自习啊,太不真实了吧。”
谢星阑说:“坐下坐下,别挡我们中间,碍眼。”
他正好在教江戈玩游戏呢。
王征灰头土脸地找了个边上的机子坐下。
谢星阑想着他把江戈带出来玩了,总不能放着他不理,自己玩自己的吧,所以就想先教他玩,这样一会儿也能融入到群体之中。
另外几人先开游戏了。
没过多久,又有几个高中生进来开机子,就坐在谢星阑和江戈对面那排。
谢星阑正专心地教着游戏操作,蓦地听到对面诧异的喊道:“江哥?”
谢星阑一抬头,居然是陈厉。旁边还站了好几个穿长明校服的。
陈厉也看到他了:“老谢同志!”
谢星阑很配合:“老陈同志!”
“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
“你们也来上网?”
“你们也来冲浪?”
陈厉:“你不要学我说话!”
两边人都笑绝了。
陈厉也笑,然后开启话痨模式:“今天什么日子,这都能凑到一块,也太巧了吧。我靠,我说呢,明明今天我掐指一算晚自习不宜逃课,但我的内心里还是有种莫名的坚持要出来,原来就是为了遇到你们我的朋友……”
陈厉还在哔哔。
谢星阑拐了一下完全不理陈厉的江戈:“哎,你老朋友。”
江戈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用理他,越理他越来劲,跟狗吠一样,不理就行。”
谢星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江戈看着他笑,神情也慢慢软了下来,轻轻碰了下谢星阑握鼠标的手:“技能怎么连?”
谢星阑抓着他的手放到鼠标上:“我带你熟悉一下……”
他原本想手把手教,一放上去就发现江戈手比他大,骨头还硬:“你手怎么比我还大。”
被无视了的陈厉终于找到他能插.进的话了:“手大的男人那啥都大。”
王征跟他一唱一和:“兄弟,听起来你像是见过?江哥大不大?”
陈厉被谢星阑和江戈无视过,看着王征就像亲人般感动:“大。我都不乐意跟他站一块尿尿。你想想他有多大。”
两边男生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男生一多,除了聊美女聊游戏就是聊荤话,非常容易快速拉近距离。
陈厉以前不敢犯上,现在江戈走了,他就野了,还想再说些什么,江戈突然冷不防来了句“再不闭嘴就滚”,直接给他吓了回去。那些笑的男生也一下子噤若寒蝉,像一群兔子一样乖乖地在机子前坐好。
只有谢星阑忍笑忍得手都在抖,一点不怕江戈的冷脸,还特欠抽地调侃他:“有这么大?我说你怎么每次上厕所都站得离我远远的,下次也让我见识一下。”
江戈:“……”
陈厉没忍住,从紧闭的嘴唇中发出类似放屁的噗嗤声。
这些男生憋得难受,又忍不住佩服校霸,江戈高冷难说话是出了名的,他们只是仗着人多才敢凑个热闹开江戈的玩笑。不过江戈那脸色都沉下来了谢星阑还敢继续调侃,原本他们以为这次要闹崩了,却没想到江戈顿了顿,然后语气来了个急转弯,半点没有方才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好。”
所有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