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病房门的并非是刚刚的护士而是一群凶神恶煞的肌肉壮汉, 大汉开道,为首的那个身形稍微逊色些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 径直朝病床上的明允谨走来。
“阁下,叨扰了,很高兴您平安无事,真是万幸。”
男人脸上的笑容圆滑,他朝着明允谨弯腰醒了一礼,他挥了挥手, 示意身后的壮汉将虫带上来。
“砰——”
膝盖骨和大理石地板撞击的声音令人牙酸,五花大绑的雌虫被一脚揣在腿窝里头踉跄跪下,他身后两名壮汉用膝盖死死地抵在他的背脊和腰窝上才堪堪让他匍匐在地。
明允谨皱眉,看着这七八个闯进他房间的壮汉,对着护士温润善意的笑容早已不见, 他平静开口:“这是在做什么?”
西装革履的男人朝明允谨笑了笑:“阁下, 很抱歉您在我们格斗场内受了惊吓, 这是当时刺激您发病的雌虫, 我将他带过来了,他使阁下您遭此一难罪孽深重, 撒哈拉格斗场将永不收用,当然作为撒哈拉对您的赔礼,我已经向虫保会到了报告, 很快他们就会来处理这只雌虫。”
明允谨没说话,他在脑海中搜寻那块不属于他的记忆, 那些记忆支离破碎, 他的太阳穴酸胀刺痛。
西装革履的雌虫正是撒哈拉格斗场的管理员, 别看他此刻脸上在笑,实际上心里正在滴血, 789067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打败了三年冠军毒蝎子本应该是件能炒作大卖的好噱头,他都已经准备以此为由头大办一场捞一大笔,谁知道竟然碰上个短命鬼雄虫!
一个病秧子短命鬼心脏不好跑来格斗场找什么刺激?!害得他丢了一棵极好的摇钱树苗子!管理员尽管心里都快把明允谨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一点不恭敬,要知道雄保会可是不好惹的,一群见虫就要的疯狗,惹上他们那就是哪哪都不讨好一身骚。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忍痛将789067送了出来,毕竟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是知道的,为了一个还没有长大的苗子去得罪雄保会不值当。
至于这个摇钱树的好苗子,只能算他倒霉了,命该如此。
明允谨此刻扶额皱眉的表情落在管理员眼中就是另一种意思了,见病床上的明允谨没什么表示,他以为是自己做的还不够,他径直伸出脚,坚硬的西装皮靴头猛地踹上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雌虫的头,鲜血瞬间从头颅中流下。
明允谨的瞳孔骤然一缩:“……你在做什么?!”
管理员见明允谨终于开了口,以为自己找对了方法,他脚下连着又踹了几脚,被压在地上的雌虫挣扎着抬起头,墨绿色的眼眸仿佛丛林中的毒蛇他死死地瞪着管理员,脖颈上的青筋暴突,仿佛随时都会弹跳进攻,一口咬断对方的咽喉不死不休。
“你——!”
管理员被黑皮雌虫的眼神唬住了,要知道制服编号789067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格斗场上能打的几乎都被打翻了,硬生生是靠着车轮战和最后的药物偷袭才成功制服了他。此刻789067身上带着控制雌虫的特制枷锁又被两个大汉压着,可他竟然还能露出这副眼神,不得不说是个打拳击的好苗子啊!
刺鼻的血腥味涌入鼻腔,看着地面上那一小摊殷红的血迹,明允谨胃部涌上呕吐的冲动,他眉心紧皱赶紧说了声住手。
“你们、你们是谁?!!”
捂着鼻子跑出去的护士终于赶回了,他看着病房里一堆凶神恶煞的壮汉,又看了眼地板上的血,赶紧冲到明允谨身前大吼道:“不许你们伤害医院的病虫!”
他的声音虽然大,但是明允谨看见他的手臂在颤抖,很明显他也很害怕。
“你们赶紧离开,否则我就叫雄保会过来了!!”
即使再怎么害怕护士还是将病床上的明允谨挡了个严严实实,他胆怯地大吼企图吓退格斗场的壮汉,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一声回话:“不用麻烦,我们已经到了。”
身穿雄保会制服的雌虫门鱼贯而入,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雄虫保护协会的到来更加拥挤,护士仿佛找到了救星猛地靠边站在明允谨的身边。
为首的长官扫视一圈后确定了目标,径直朝病床上的明允谨走来,他们站定之后脱下帽子齐刷刷鞠躬问好:“阁下,雄虫保护协会很荣幸为您服务。”
雄保会长官声音冷如寒铁,他的视线扫过一种凶神恶煞的壮汉最后落在管理员身上,意有所指:“雄虫保护协会绝不允许任何一位雄虫阁下收到伤害!”
“误会,都是误会。”
格斗场的管理员见状下意识退开一步,他满脸堆笑摆着手朝着面如寒冰的雄保会长官解释道:“我绝对没有想伤害雄虫阁下的意思,我哪敢啊,雄虫就是瑰宝,长官您误会了,还是我拨通了雄保会的热线电话,我们今天来是赔罪的,具体情况我已经备案告知了。”
说着管理员赶紧指了指被压在地上的黑皮雌虫,雄保会长官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过后者,随即他看见了一双宛如野兽凶恶残忍的眼眸,他眉心一皱上前一步,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黑手套带上:“放开他。”
管理员讷讷:“他比较暴躁,可能会……”
雄保会长官面无表情重复一遍,他此刻已经站在了黑皮雌虫的面前:“放开。”
管理员讪讪挥了挥手示意壮汉松手,壮汉犹豫着松开手,就在松手的瞬间,一直被压在地上的黑皮雌虫猛地跃起,以一种常人绝对无法达到的速度撂倒了刚刚压着他的两名壮汉。
“砰砰——”
“啪——!”
两声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紧追而来的是一声响亮的耳光。
雄保会长官紧扣着黑皮雌虫的脖颈,他清晰地感受到手下生命的起伏,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高高扬起,他眼中露出了一丝深深压抑着的兴奋,那是看见不驯猎物的眼神。
“住手!”
急切的喊声自身后传来,高举的巴掌停在距离红肿脸颊不到三厘米的距离,仿佛机器被按下了暂停键,雄保会展馆扭头朝着病床上的雄虫露出官方标准微笑:“阁下有什么吩咐?”
总算制止了这场霸凌,明允谨喘了一口气,他按着胸口略微艰难地开了口:“别打他。”
明允谨晕血,小血勉强能撑住,大血几乎就是一眼昏,骤然看见地上一滩血,他身体本能产生了反应,这也是他刚刚没有即使制止霸凌的原因。
明允谨眉头紧皱,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在意地上那摊血,再次发话:“放开地上的男、雌虫。”
“……是,谨听您的命令。”
雄保会长官闻言一顿,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特质的镣铐,咔嚓一声镣铐死死地卡住了黑皮雌虫的咽喉,他拿着按钮点击几个键后看着倒地颤抖的黑皮雌虫缓缓站起身。
听到对方说好,明允谨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镣铐扣在被虐打的雌虫身上,刚刚还有反抗余力的雌虫就倒地不起浑身颤抖,明允谨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
“你在做什么?!”
“你在折磨他!”
雄保会长官闻言朝明允谨恭敬鞠躬,用着招牌微笑解释道:“阁下,这只雌虫的危险性很高,不好好管束会酿成大错,您身为雄虫阁下在如此危险的地方,雄虫保护协会有义务保证您的安全。”
这简直就是一通歪理,明允谨漂亮的眉紧紧皱起,他从未听过如此荒诞的说法,他明明就安安全全躺在这里,反倒是地上的雌虫快要被折磨死了。
明允谨指着倒在地上抽搐的黑皮雌虫道:“你说他会伤害我?我只看到你们找着各种由头伤害他!”
雄保会长官:“阁下,雄虫保护协会有权维护雄虫阁下的各种权益和利益,尤其是您的生命安全。”
眼看着对方听不懂人话,明允谨直接走对方的路子,他看着雄保会长官语气冷硬:“雄虫保护协会维护雄虫利益自然要以我的命令为先,我命令你立刻停止。”
雄保会长官脸色微变,随即道:“阁下请允许我拒绝您的命令,雄虫保护……”
明允谨径直打断他的话,厉声道:“立刻停止!”
一侧检测心脏的机器发出刺耳的声响,吓得一旁的护士赶紧安慰明允谨:“阁下,您心脏不好,不能情绪激动,您这样会出事的,您千万要冷静,深呼吸深呼吸!”
雄保会长官在听见警报响起的那一瞬间神色巨变,他显然也想起了面前的雄虫情况特殊,他必须顺着他的意愿来,否则出了问题才是得不偿失,他终于服软按下了停止键。
地上雌虫终于不再抽搐,明允谨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压着刺痛的心脏跟着护士缓缓调整自己的呼吸。
听到警报声音赶来的医生看着病房了一堆挤着的雌虫大汉,他下意识退后一步揉了揉肉眼睛,发现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后他喊着借过来到了明允谨的病床边:“阁下,您现在感觉如何,心脏怎么样,头晕吗?想不想吐?”
看着越发虚弱的明允谨,医生眉头一皱当即也顾不得病房里头的雌虫到底都是生命身份,他把文件夹往桌上狠狠一摔,指着雄保会和格斗场两方的雌虫大喊道:“都挤在这里做什么?病虫需要休息,需要静养,你们都是谁啊,把医嘱都当作耳旁风了是吧?!阁下心脏不好,不能受气受惊吓,你们一个个跟一堵墙一样都在这里干什么,当门神啊,把阁下起初个好歹了怎么办?谁负责?!!闲杂虫等全都走,立刻马上!!”
如果说医生的权威不足以让雄虫保护协会和格斗场两方离开,那明允谨此刻煞白的脸色绝对可以。撒哈拉格斗场的管理员本就是来送虫息怨,现在虫也送到了,礼也赔了,雄虫保护协会也在场见证了格斗场的态度,他着实没有必要再久留,听到医生赶客他赶紧踩着台阶就下了。
“医生说的是,雄虫阁下的身体最重要,我这群手下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在这里不合适,我们这就走这就走,祝阁下早日康复恭喜发财哈!”
格斗场上的套话都说了出来,管理员显然是巴不得赶快离开说话都没过脑子了,他骂了一声赶紧示意手下的伙计出去,匆匆忙忙的模样简直就是一秒都不能多待,生怕吃力不讨好惹得一身骚,万一雄虫真的被气出个好歹来,他们可是倒大霉了!
这边,病房里因为七八个壮汉的离去宽敞不少,但是清一色黑色制服的雄虫保护协会标志还是非常扎眼。雄保会长官盯着大放厥词的医生,又看了眼医生身后被气到吸氧的明允谨,生平头一次如此憋屈地服软,他朝着病床上的青年恭敬行礼道:“阁下身体为重,切莫生气了,今日是我失职,不该再阁下面前施行处罚,我这就把罪雌带回去以免污了阁下的眼睛。”
闻言,正在吸氧的明允谨脸色一变,在护士和医生的惊呼声中他费力掀开了脸上的面罩,声音虚弱却坚定异常:“我不同意!”
雄保会长官:“……”
他从事行业这么多年还从未碰到过这样难处理的事件,他不明为什么明允谨一次次阻拦他行事。他本想着雄虫因为罪雌受惊来医院遭了大难心怀怨怼,所以一见面就打算就地正法,若是雄虫阻拦他是想要亲自动手惩罚他完全可以理解,非常正常。可是他刚刚不过是给了罪雌一巴掌见他不服管教让他尝了尝电机项圈的滋味,雄虫就立刻阻止甚至因此被气得白了脸。他反思片刻,以为或许是因为雄虫喜洁不想让血腥场面污了他的眼睛说要把罪雌带回去处理,可是这次雄虫又不同意。
所以雄虫到底想要做什么?
雄保会长官沉默片刻后看着嘴唇白脸更白的明允谨道:“阁下,请问您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片段记忆再次涌入大脑,明允谨眉头紧皱,漫长的一分钟等待后他终于搞清楚了现状。
原主因为好赌去隐藏了先天性疾病溜进撒哈拉格斗场看打拳,他压得选手输了他压得赌注也全都亏了,他气急败坏一口气没接上来死了,然后他就出现在了这副身体里。
跪在地上的所谓的罪雌是格斗场上赢了的选手,大概是因为格斗场的老板害怕被牵连所以直接把虫送来顶黑锅。此刻雄虫保护协会正因为“罪雌”冲撞了精贵的雄虫阁下而例行公事,从原主零星的记忆和刚刚明允谨的判断来看,“罪雌”若是被他们带走显然就是凶多吉少。
心脏病去看打黑拳因为输了把自己气死,这事情听起来就是和参赛选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当事人负主要责任而管理不当没有检查清楚的撒哈拉地下格斗场负少量责任。这件事情的唯一苦主此刻就跪在地上顶着荒诞不经的罪名等待着命运不公的审判。
想到那些从透露上流下的血,明允谨脸色更加白了,几乎到了透明的地步。
他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遮挡住大半眼球避开了那一滩逐渐变得黑红的血迹,他伸手指着地上的黑皮雌虫、这个让他进了医院遭大难的罪魁祸首,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让所有虫几乎都惊掉下巴的话:“就罚他照顾我。”
“什么?!”
“啊?!”
雄保会的长官难得地失了态:“不行,绝对不行,阁下,这只雌虫的危险程度极高,怎么能让他照顾您,他这样冒犯雄虫的雌虫应该被送进苦牢,送去服役终生才对!”
一侧的护士也仍不住嘀咕:“对啊,这算是哪门子的惩罚啊,明明就是奖励好不好!”
医生虽然并不赞同雄虫保护协会残暴处理雌虫办法,但是听见明允谨要让黑皮雌虫照顾他,心里仍不住担忧开口:“阁下这不合适,您的身体禁不得情绪刺激,您还是再考虑考虑,我们医院的雄虫保护制度一向很好,我们的护士也不错,医院显然专业得多也更适合您。”
明允谨摇头,在一众的阻拦劝阻声中他坚定有力地开了口:“既然是他把我吓病了,让他照顾我自然最合理不过,我意已决。”
明允谨知道他这病注定一辈子缠扰,他要求雌虫照顾他只是应急之举,等过了这个关头他自然会放他走。明允谨已经从脑子那块不属于他的记忆中
受尽折磨满身血污的黑皮雌虫缓缓抬起,明允谨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很多年后,明允谨都会记得病房中的这一天。血污中宛如野兽的眼眸明亮地仿佛火焰在燃烧,熊熊生机永不熄灭。
他捡到了一只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