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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审判古堡 “我们在天上的父,请你宽恕——”

规则宣布完毕, 修女玛丽又恢复了最初那副暮气沉沉的模样,高大的骨骼撑起黑袍白领的修女服,在原地刮起一阵凉飕飕的风。

她在餐桌最首坐下, 隐藏在帽子阴影里的眼珠机械地钻了钻, 盯着众人。

胖子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选了一个离修女最远的座位,战战兢兢地坐下,其余人也都不情不愿地入座。

郁燃在修女旁的空位坐下, 燕时澈跟着坐在他身边。

这个距离,玛丽身上那股腥膻的油脂味道更加浓郁,与刺鼻的香料交织在一起, 就像一把腌入味了的羊排。

每个人的餐盘上都放着餐巾折成的白蔷薇花, 蜡烛蓝幽幽的火苗轻微地晃动, 作为大厅里为数不多的光源照耀在每个人的脸上, 投映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燕时澈鼻尖动了动, 闻见了一股奇异的闷香, 香味很浅, 隐约漂浮在空气中, 被晚餐的味道遮盖住了,换做是其余人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

男人皱了皱眉, 刚想告诉身旁的青年,座首的修女忽然摇了摇面前的黄铜铃铛。

尖锐的铃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七秒时间, 一秒不多, 一秒不少。

“诸位, 请在用餐之前跟着我祷告, 感谢最伟大的父神赐予我们牲畜庄稼, 让人类得以生存。”玛丽清了清嗓子,将骨质的十字架握入手心,双手合十握拳,额头抵在食指指节上——

“我们在天上的父,请你宽恕——”

众人愣了愣,在静谧的气氛中,学着修女的姿势双手合十,稀稀拉拉道:“我们在天上的父……”

玛丽一句一句地用她平静无波的调子念着祷告词——

“宽恕这七人的不义、邪恶、贪婪、恶毒,宽恕他们的嫉妒、凶杀、争竞、诡诈、毒恨,宽恕谗毁的,怨恨神的,侮慢人的,狂傲的,自夸的,淫.欲的,捏造恶事的,违背父母的,宽恕无知的,背约的,不怜悯人的。[1]”

“以父慈悲宽宏的神性,重塑他们的信德,给予他们圣善的恩惠,将罪恶的毒瘤从他们的肉.体里剔除。”

“阿门。”

阴森幽深的祷告在大厅中回响,当众人的声音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诡异的呢喃,像冰冷的流水敲击在古老的砖石上,远处的空气也随之嗡嗡作响,颤抖着从舌尖滑到骨头缝里,浸着一层毛骨悚然的凉意。

郁燃微微睁开眼,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情。

坐在他对面的暴一沣皱着眉很不耐烦,握着的拳头青筋都爆起了。戴眼镜姓廖的中年人嘴唇蠕动,磨磨唧唧地不愿意张开。姓郑的年轻人不安地晃着脑袋,紧紧地闭着眼睛。胖子则一边念念有词,一边馋鬼似的偷偷斜觑盘子里的食物。而吴落则一直往他脸上瞟,被郁燃冷冷地警告一眼后,还得意洋洋地露出了讨人厌的笑容。

“阿门……”

演员们吐出最后一个词,玛丽再次摇铃宣布用餐。

郁燃低下头看着餐盘,牛排上淋着已经冷掉凝结的调味黄油,肉除了表皮微微烤过,里面几乎全生,肌红蛋白和还带着透明质地的肉连餐刀都很难切断,往下一压,就冒出鲜红的血水。

烤鹅也是一样,只有外面的蜂蜜色酥皮看起来还算美味,里面的鹅肉完全没有熟透,切开的断口都是粉色的。

只有修女玛丽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她熟练地使用着面前锋利的刀叉,将带着血水的肉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似乎连嚼也没有嚼就咽了下去。

尖锐的牙齿只有在这个时候才露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整齐排布在猩红的牙龈上,数量可能是普通人的两倍,沾着没来得及嚼烂的还泛着脂肪油光的生肉,比野兽还要可怖。

胖子吃得也很欢快,整个人头都快埋进了盘子里,吃相滑稽可笑,好像真的饿极了。

郁燃不安地蹙起眉心,燕时澈嗅了嗅餐盘里的食物,低声道:“肉没有问题。”

不过即便是没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人对这玩意感兴趣,最后郁燃只吃了一些干酪和沙拉,喝了一点清水。

饭餐时间持续了四十分钟,吃完饭后,修女再次感谢父神赐予的食物,对他们说自己要上塔楼进行最后的晚祷,告诉他们的房间在二楼,让他们自便。

最后玛丽又提醒了一句,一定要遵守古堡的规则,提着漆黑的袍角离开了大厅。

虽然剧本的拍摄任务是“在古堡里生存五日”,但经验丰富的演员们都知道不可能真的什么也不干,在原地坐以待毙。于是在吃完饭后,所有人自觉地聚集起来,商量着先把城堡能去的地方都探索一遍,如果能找到能够帮助他们规避危险的有用线索就更好了。

审判古堡虽然占地面积广大,但许多房间都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们先从所在的大厅开始探索,如手臂般环抱众人的楼梯下方有一个小门,应该是通向地下室,但门口上了锁进不去。

大厅侧面有两只狭窄的窗口,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外面茂密的毛榉树林,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变成了阴沉的旧蓝色,那些伸出天际的枝丫像鬼手一样,张牙舞爪地往上肆意生长。

除了这些,一楼就只剩下了一个厨房,从右侧楼梯开放的拱形门洞可以进去。

厨房是典型的城堡后厨格局,里面的环境看起来不怎么干净,空气中充斥着泛奶酸的肉腥味、臭烘烘的阴干奶酪味、发霉的抹布和菜板的臭味,以及最角落那个落满灰尘的竹编篮里各种腌制香料的刺鼻味道。

厨房左边堆砌了一整面墙的柴火,许多都已经受潮了,孢子和青苔一丛一丛地在角落里生长,冒出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菇。

最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砖砌岛台,旁边搭着炉灶,岛台上面的房梁上吊着几只正在风干的火腿和剃了毛的鹅,未处理干净的血水和油脂向下低落,在黑乎乎的砖石上留下一滩浑浊的液体。

除此之外,岛台上还放着一张很大的宰肉案板,木头缝里留着没有洗干净的暗色痕迹,刀架上放着一把大菜刀、一把削皮刀和一把锯骨刀,刀面上泛着脂肪的油光。

“这不会是什么杀人现场吧我靠。”胖子嘀咕了一声。

暴一沣冷笑,“那你刚才吃的可能就不是什么牛排了。”

听完这话,胖子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胃部。

“放心,那是牛肉。”郁燃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朱建诚噎了半晌的一口气终于松下,后怕地拍了拍胸口,“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人肉不是这样的,质地和颜色都不对,应该更加松散,脂肪含量也更多。”青年挑起一抹没什么弧度的笑,目光在朱建诚凸起的肚子上幽幽地转了一圈。

胖子:“……”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更加可怕了。

燕时澈无声地笑起来,青年偶尔故意吓人的表现总会让他很愉悦,这个时候他外表那层冷冰冰的壳稍微有了融化的端倪,就像闷久了的贝类也会隙开蚌壳,向外界露出柔软的内芯。

男人忍不住揉了揉面前那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在郁燃皱着眉拍开他的手之前,若无其事地说:“头发翘起来了,我帮你弄下去。”

他们没有在这里停留很久,沿着一楼上去,二楼有四个客房,走廊尽头有一个盥洗室,也是黑黢黢的,每隔三四米才一盏油灯挂在墙壁上,照明范围很小很暗。

走到这里,他们顺便就将房间分了,郁燃和燕时澈一间,胖子和姓郑的年轻人一间,吴落和眼镜一间,剩下一个暴一沣不愿意和别人一起住,就一人独占了一间房。

在往上,三楼基本上全是空房,有很多连门板都没有装,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洞口,分布在走廊两侧,像一排排长大的嘴巴。

这层楼只有一个书房在最靠近楼梯的位置,书房不太大,三十多个平方,地上铺着厚厚的暗色羊毛地毯,四周的墙壁上是整面的书架。

郁燃环视了一圈,这里收藏的都是各种版本精装的圣经、赞美神父的书籍、祷告的书籍,以及一些肉类烹制的食谱。

郁燃凑近书架,指尖在一本圣经的书脊上擦过,捻了一手的灰尘,似乎很久没有被翻开过了,他又转身看了其他几个版本的圣经,以及有关于上帝的书籍,都是同样的情况。

这很奇怪,那么一个虔诚的修女,随时握着十字架,认真地进行餐前祷告,以及如她所说现在正在塔楼晚祷,这些行为都与书房里许久无人问津的圣经相悖。

郁燃没有许多时间思考,他随手拿了一本圣经装在背包里,就随其他人上了四楼。

“艹,有鬼!”胖子本来走在最前面,突然惊悚地大叫一声。

众人都被他这一声嚎叫吓住了,黑魆魆的走廊深处,一只幽蓝色的火光漂浮在空中,晃荡着向他们靠近。

“你们在做什么?”玛丽空洞的声音响起,她提着一盏油灯,整个人都藏进了漆黑的袍子里,看起来就像只有一个脑袋浮在半空。

修女缓缓地走到距离楼梯口最近的房间外,转过头,身体却没有倾斜,惨白如纸人的面容在火光的投射下,更加可怖。

“入夜的钟声马上就要响了,请诸位赶紧回房,夜间的魑魅魍魉会藏在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待着将无知的人拖进阴影之中,分食他的血肉,吮吸他的脑髓,咬断他的骨头……”

玛丽说到最后一句,悠远奇诡的钟声像是从天边传来,如凉水灌进耳膜,让人浑身一颤。

修女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在吹灭烛火前,诡异地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夜安,客人们。”

*

作者有话要说:

[1]取自《圣经·新约·罗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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