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顾云深开始带猫上班后,办公室里除了猫砂盆以外又多了一个巨型猫爬架放在落地窗边,再是猫抓板,猫零食,猫玩具……
王秘已经习惯了自己每回去柜子里放文件的时候顺带着把旁边那箱猫条和猫罐头整理整齐,再把散落在各处的猫玩具归置好,免得高管们来开会时一屁股坐到沙发的橡皮鸭子上,和猫玩具一齐发出不体面的尖叫。
王秘兢兢业业地维护着顾总和公司的形象,顾总本人却不十分在意。他也不是每天都带猫,只有棠景意有去实习的那几天才会提前一小时带狸花壮士上班,如同猎人在布置猎物诱捕器一样,仔细且严谨。
时间愈久,棠景意也习惯了提早半小时去和小久玩一会儿,直到今天进门时不见狸花壮士喵喵叫着往他腿上蹭,下意识地再往里走几步,还是不见小久,只有顾云深在桌边摆弄着打包来的早餐。
棠景意迟疑片刻,正要转身离开,就听顾云深说:“小久早上贪睡没醒,我就没吵它。”
初升的朝阳温暖明媚,他拢在金色的光晕中,偏头冲棠景意笑,轻声问他道:“吃过早饭了吗?”
棠景意一时失语,他当然知道这是顾云深刻意安排,只是拿人手短——回想起那躺在银行卡里的五百万,棠景意终归是脸皮不够厚,只得默默压下心底的叹气声,说道:“还没。”
五百万。
阮棠是棠景意的第一个身份,这么多年过去,他实在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存款了,但大概也就十来万而已——就算加上这七年的投资收益,翻两倍可能,翻几十倍就过分了。
奈何顾云深也想得周到,在转账的同时,他还把各项投资仔仔细细地做了个分析表发给了棠景意。果然,其中的一项房产增值才是大头——在棠景意毕业那年,顾云深买了处小公寓送给他,当做是毕业礼物,他们一直住在那里,直到棠景意脱离世界。
七年前时那地段不算核心城区,但胜在离工作的子公司近。他们每天都会一块儿上下班,棠景意总得睡到七点半才被晨跑回来的顾云深从被窝里拽起来,迷迷糊糊地套上衣服扯出门上班。
七年前,顾云深还年轻,与家里关系不睦,顾青山也看管得严,他并没有太多可动用的资金。那处写了棠景意名字的公寓是他几经周折避开顾青山置办的,从房子的位置到最后的硬装软装都是他一点点挑选安排,就是按着两人的第一个家的标准去布置的。
七年后,棠景意其实下意识地并没把这么套房和自己关联起来——任谁几经轮回在不同世界穿梭辗转,都不会把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财房产放在心上。
几天前棠景意收到银行转账通知和顾云深的投资明细时愣神半天,到底是没去追究这事儿,他觉得麻烦,一细说起来又要牵扯过去。反正他最后还是会走的,这些东西还是会还回去。
只不过想归想,处在当下,毕竟是拿了别人好处,难免要更心虚些。
顾云深说:“我出门时去茶餐厅打包了早饭,刚好多买了些,一起吃吧。”
桌上摆着依旧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旁边是两份晶莹剔透的虾饺和蟹子烧卖,还有裹着荷叶的糯米鸡。
这是过去他们早餐的一贯配置,棠景意喜欢吃虾饺,得自己吃一份,有时胃口好还会从顾云深碗里夹走两个。蟹子烧卖就平平无奇,可以两人合吃一份。糯米鸡他也喜欢,就着皮蛋瘦肉粥能吃个大半。如果不想吃得太饱,就会剩下半个给顾云深。
这些棠景意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记忆,却又好似空气般无孔不入,总在他不经意时钻进脑海,掀起那些掩埋在尘土下的过往。
棠景意在桌旁坐下,顾云深拿出一次性筷子拆好放到棠景意手边,自己也坐了下来,给他夹了个虾饺。
“怎么样?”
见棠景意夹起来咬了一口,顾云深问他,眼底氲起笑意,“还是以前的味道,对吧。”
“嗯。”棠景意点点头,“很好吃。”
他反应平和,让顾云深有些意外,难掩欣喜,却不敢表露太多,只得垂下眼敛去情绪,夹了第二个虾饺放到他碗里。
这顿饭吃得安静,吃完后正好是快上班的时间,棠景意从办公室出去时遇见王秘抱着文件进来,对视的一刹那棠景意清晰地看见他瞳孔地震一般的眼神,然后很快恢复原状,神色如常地对他笑道:“小棠,来上班了。”
棠景意点头打了声招呼,与他擦肩而过。
今天是傅初霁生日,棠景意中午便没在公司食堂吃饭,他们约好了要和许鑫嘉一起去海底捞庆祝。
不知道傅初霁对于号称i人地狱的海底捞庆生模式是否有所耳闻——估计是不知情的,所以当一堆人推着蛋糕和音响走过来的时候傅初霁直接一整个宕机,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许鑫嘉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棠景意郑重其事地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皇冠给傅初霁戴上,傅初霁眼尾一顿抽搐,“棠……”
棠景意笑眯眯地把皇冠又往下压了压给他戴牢,“生日快乐!!”他大声说。
傅初霁被音乐声和笑声包围,他仍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被棠景意揽了过去。
“笑一笑呀傅初霁。”
耳边是棠景意的声音,傅初霁下意识地朝他看去,他们离得太近,近到傅初霁看见了棠景意一双桃花眼里漾着的微光,他笑得眼睛都要弯成月牙,伸手扶住他的脸。
在体温相触的刹那,周围的嘈杂声似乎在一瞬间如退潮般远去,傅初霁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搏动的扑通声。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相触的地方涌进身体,让胸腔里那个不安分的家伙越跳越快,连耳根都要沁出热意。
直到棠景意拖着他的脸扭了个方向,傅初霁才反应过来是许鑫嘉在拍照。他看向镜头,许鑫嘉哎了一声,“对!老傅别动,就这样,就这么笑!”
傅初霁下意识地抿了下唇,顿了会儿,又对许鑫嘉说:“多拍几张。”
于是一顿火锅结束,傅初霁手机里多了几百张照片和好几段视频。回去的路上棠景意昏昏欲睡,他一贯是吃饱了就犯困,一到宿舍就摊在了椅子上,撑开打架的上下眼皮看见傅初霁正在拆礼物,于是又来了兴致,目不转睛地盯着。
棠景意送的是一只手表,深蓝色鳄鱼皮带配上同色系表盘,休闲简约,读书工作都能用。傅初霁把表戴上,骨骼分明的手腕穿过表带,手臂上略微浮起的青筋被缓缓收紧的皮革缚住,带来一种令人安定的紧实感。
傅初霁看向正目光炯炯瞪着他表态的棠景意,抬了手问他道:“好看吗?”
棠景意:“……你怎么抢我的台词,”然后理直气壮地一挺胸,“我挑的,当然好看了!”
“嗯。”傅初霁笑起来,“我也觉得很好看。”他握着表带摩挲。
许鑫嘉送的是一双减震跑鞋。要给傅初霁挑礼物着实不容易,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爱好,许鑫嘉观察了好久才敲定下来要送什么,得意洋洋地夸耀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非常不错,穿着舒服,尺码也正正好。”傅初霁试了一下,确实合脚得很,便剪了标签摆在一旁,若有所思道,“所以……前两天半夜你鬼鬼祟祟凑到鞋架前,就是为了给新鞋比大小?”
许鑫嘉:“……”
棠景意愣住几秒,然后爆笑出声。
“老傅!”许鑫嘉悲愤交加,“你晚上睡觉不闭眼的吗!那那那不同牌子尺码有差,这能怪我吗——你怎么能平白污人清誉!”
“倒不是我不闭眼,”傅初霁无奈道,“下回再半夜作案,记得别开那么亮的手电筒。”
棠景意:“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瞌睡都没了,正好再收拾收拾乱了的书桌。他们下午还有课,没时间午睡,坐了一会儿休息休息便收拾书包去教室了。晚上时傅初霁要回去和家人过生日,许鑫嘉陪女朋友出去玩。棠景意独自吃了晚饭,回宿舍收拾一番,换上舒服的衣服出门锻炼。
有时候群居久了,反而会享受起独处的时光。棠景意格外喜欢夜晚的校园,他绕着学校跑了几圈,又听着歌散步了一会儿,直到快十点才回宿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许鑫嘉发了消息晚上不回来了,棠景意回了个表情包,又看了眼微信,没有傅初霁的消息,想着也许晚上住家里也不回来了,便提前熄了灯,抓着手机爬上床打算来几局保卫萝卜。
结果第一局开局没多久,屏幕上方就突然弹出了傅初霁的来电。
正激战着的炮塔一下子被来电提示挡住,棠景意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傅傅初霁?”
他叫了一声,却只听见电话里一片嘈杂,像是人群的吵闹声,又混杂着沉闷混乱的摇滚乐响,听得棠景意一愣,寻思傅初霁家里还挺时髦,一家人跑酒吧过生日去了?
却又觉得不对,他把游戏关掉,凑近了麦克风叫他:“傅初霁,是你吗?”
“……嗯,”另一头传来傅初霁含糊的声音,“棠棠……”
“你在哪儿,你还在家吗?”棠景意问,“很晚了,那边怎么那么吵,你还和你爸妈在一起吗?”
“没有,我……没……”
傅初霁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不甚清醒的样子。棠景意察觉到情况不对,不自觉地支起身子,拧起眉连声问道:“傅初霁,你在哪儿?你是不是喝酒了?”
傅初霁嘟囔着说了个地名,但那头实在太吵,棠景意根本听不清楚,只好让他把微信的共享位置打开,他马上起床换了身衣服,抓起钥匙跑下楼去打车。
傅初霁给的位置是一家酒吧,里边人头攒动,摇摆的彩色灯光并没能起到照明的效果,反而晃得棠景意眼前发晕。他拨开人群四下穿梭,实在找不见傅初霁。好在007还算有点用,直接给他报了位置,棠景意顺着指引来到角落处的卡座,才看见了半支着脑袋倚在桌边的傅初霁。
“傅初霁?”
棠景意艰难地挤开人群叫他,周围尽是些穿着清凉的女孩儿,他下不去手推搡,进退维谷地被卡在中间,声音很快便被吵闹声淹没。
傅初霁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便对上了棠景意的视线。见他被人群挤得狼狈,傅初霁眉头一拧,撑着桌子起身走过去,一展手臂挡开四周汹涌的人潮,将棠景意半拥在身前,拉着他到位置上坐下。
“傅初霁,”棠景意挨近他,却还是得大声说话才能听清,“你不是回家过生日了吗?”
傅初霁也把耳朵凑了过去,棠景意敏锐地嗅见他身上的酒味。傅初霁很少喝酒,别说独自一人来酒吧了,平时也就人多聚餐时才小酌怡情喝上几杯而已。
棠景意犹豫了一下,问道:“傅初霁,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