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从钱箱里抓铜钱撒出去,一群大人孩子哄的冲上去捡。
统共撒了两贯钱,旁边陆云和胡春容看得肉疼,要不是旁边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也想跟着捡了。
爆竹放完陆遥开始安排客人们上座。
这些邀请来的贵客都是去二楼包间,按照顺序先春夏秋冬,再是梅兰竹菊。
曹五爷他们被安排到了夏居,一进屋几个人纷纷抚掌感叹,“妙啊,妙。”
只见屋里墙面上画挂着巨幅的夏荷图,角落还有用绸缎缝制的荷花和荷叶,逼真极了。最主要的是,屋子里还有淡淡的荷叶香,这是陆遥提前用晾干的荷叶做成蒲团摆在屋里。
整间屋子色调明艳,十分应了夏景。
曲天伸手捏了捏荷花,“哈哈哈哈,竟然是用布绣出来的,我还以为是真的,这陆老板真是别出心裁。”
几个人在屋里转了圈,对其他屋子有些好奇,便起身走出去看看。跟他们想法一样的人不少,大伙结伴参观。
这里最雅致的房间,莫过于兰居和竹居,淡雅的配色加上屋里浅浅的兰香味,坐在其中令人心旷神怡。
最漂亮的房间当属冬阁,里面用洁白的棉花装点成雪的模样,有的堆积在墙上,有的悬挂于空中,入眼皆是洁白,美不胜收。
旁边有人道:“这陆掌柜可下足了心思啊。”
“春夏秋冬可以理解,不过为何要取梅、兰、竹、菊四物做房间名字呢?”这个朝代还没有四君子一说,大家更喜欢牡丹、芍药这样的鲜妍的花朵。
刚好陆遥带着几个伙计端茶走上来,大伙走上前询问他缘由。
陆遥被问得一愣,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能超前了,“在下之所以取这四种植物品行端方,乃四君子。”
“此话怎讲?”
“梅傲、兰幽、竹坚、菊淡,这四种品格不恰似君子的品行吗?”
“好!陆掌柜这想法……真让人耳目一新!”说话的人是同粱二哥一起来的客人叫秦茂,他本是秀才身,后因家庭缘故弃文从商,如今是平州最大布商。
他越品,越发觉得陆遥这个比喻恰当!不由的多看了他几眼,本以为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小酒楼,没想到掌柜的竟然有如此想法,真是个妙人!
不过大多数人对这方面没多少研究,大家更在意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看够了便各自回到包间里,伙计们将茶依次送进去。
辰时末,姜莹派人送来贺礼,她说是身体不适,今日就不来了。
陆遥笑着收下礼物,让人给送礼的伙计倒了杯茶水,便招呼其他客人了。
黄牙子一行人也来了,原本给他们安排楼上的包间,但他们没去。
“俺们几个坐楼下就行,别惊扰了贵客。”
陆遥没勉强,让伙计好好招待他们,莫要冷落了。
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嘶啦的油声就没断过,凉菜已经全部备齐,切好的卤鸡、卤肉也可以上桌了。
陆遥看着时间差不了,便挥手让伙计们开始上菜。
白色的瓷盘上摆着各色的凉菜,各个都是精致又美味。
今天所有包房的菜都是一样的,每桌是四碟凉菜,四碟热菜,一壶酒,一份涮锅子。
凉菜有凉拌猪耳、卤肉拼盘、麻酱拉皮、凉拌三丝,热菜分别是红烧鲤鱼、麻仁鸡蛋、总督豆腐、以及最重要的一道招牌菜佛跳墙。
涮锅子搭配两盘猪肉、两盘羊肉、一盘素材拼盘、一盘下水拼盘。
随着菜全部上桌,陆遥和赵北川挨着包间过去问候,询问菜是否和胃口。
来到曹五爷这屋时,大伙纷纷朝两人招手。
“赵掌柜的,你是不是往这菜里添了仙丹妙药,味道怎么这么香啊!”
赵北川笑道:“五爷尝出味道跟过去的菜不同?”
“不一样,不一样!特别是这道佛跳墙啊,简直鲜掉舌头了!”
陆遥忍不住笑起来,“秘方嘛确实有一点,那就是真材实料、新鲜卫生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
“下次带我家夫人孩子一起过来尝尝。”
“诸位吃好喝好,随时欢迎大家光临!”
两人从包间退出来,相视一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激动和喜悦!
挨着包房转一圈,到了葛校尉这间。陆遥和赵北川敲开门走进来,“今日太忙,有些招待不周,还望几位大人见谅。”
粱重笑着摆手:“无妨,无妨,你家这酒楼弄得实在太漂亮了,还有这瓷盘瓷碗,怕是比上京的酒楼还好。”
“大人谬赞了,咱们也没去过上京,都是自己瞎捉摸着弄的,只要大家喜欢就好。”
葛长保也夸赞,“在这种地方吃饭,多花钱也值了!”
陆遥最爱听这句话,他卖的不光是菜,还有环境和服务,不得不说葛校尉这人真的很上道。
“诸位吃好喝好,我们就不打扰了。”
“哎,等一下。”
粱重起身叫住二人,“这事本不该今日开口,但我这兄弟心急的不行,过些日子我们该去营州换防了,所以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一齐说了。”
粱重拉过葛长保道:“我这兄弟,看中陆老板的弟弟了,他家里没有长辈便托我做个媒人,过来问问同不同意。”
陆遥心里咯噔一下,怕什么来什么,旁边赵北川握住他的手让他先别开口。
赵北川道:“多谢粱大人和葛大人的看中,但婚事不是儿戏,陆苗尚有娘亲和长兄在,我们做不了主。”
粱重点点头,“是这个理,今日只是先跟你们知会一声,明日亲自登门拜访。”
陆遥没忍住开口道:“不知葛校尉是要娶我弟弟做妾室还是正室?我们陆儿郎虽出身卑微,但也断不会跟人共事一夫。”
葛长保一听连忙解释,“陆三哥你误会了,我还没娶过亲呢。”
“啊?”这下陆遥和赵北川都愣住了。
粱重看着两人的表情,明白过来他们在担心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老葛我说让你把胡子刮了你不刮,你这幅模样看着都快跟我同龄了。”
葛长保尴尬的挠挠头,“看着……很……很老吗?”他留这胡子是为了在军中震慑手下的,没想到竟让人误解了年纪。
旁边几个士官忍不住偷笑。
“其实我这兄弟今年才二十五岁,连个娘们、哥儿的手都没摸过,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军营里打听打听,实实在在的好汉子。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家底,你弟弟嫁过来绝对不会受委屈。”
旁边葛长保不停的点着头,末了还补充一句,“明天我就把胡子剃了。”
陆遥忍俊不禁,没想到这葛校尉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实在是长的太老成了。
“此事我还需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若是陆苗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
葛校尉道:“应当的,应当的。”
下了楼,陆遥越想这事越觉得招笑,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一直走到后面的厨房,赵北川也没忍住跟着笑出声。
“我还以为他三四十岁了呢,没想到才二十五。”
“谁说不是,诶哈哈哈,看他刚才那副模样倒像是个毛头小子。”陆遥笑的直不起腰。
不过细想一下,这确实是庄不错的姻缘,陆苗十七岁了,婚事还没有着落呢,就算今年订婚明年成亲也十八岁了。
在这个人均十六七岁结婚生子的时代,再不定下来就有些耽误了。而他能选择的人实在太少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府城里,最多是嫁一个同为商户或者农户的人家。
如今有了更好的条件摆在面前,葛校尉虽然比他大几岁但人品没的说,而且身负官职嫁过去就是官家郎君,任谁都不敢小看了。
最重要的是葛家没有长辈,陆苗成亲就自己当家,不会受气。所以陆遥才觉得这真真是个好姻缘。
唯一缺点可能就是葛长保一年中有半年要去边关,不过守着娘亲和三个哥哥陆苗也不会无聊。
“明天我回去同娘说一声,如果大家都同意就把亲事定下来,明年等葛校尉回来就成亲。”
“好。”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陆遥终于放下心。
今日一共接待了十九桌客人,除去邀请的七桌客人,其余都是自己来吃饭的食客。收入二十六两银子。
大家无一不对陆家酒楼的酒菜赞不绝口,这味道甩了其他酒楼十八条街!不少人吃完饭就按着老食肆的规矩,提前预定的下一桌。
陆遥都一一记下来,这种预定还挺好的,能让他能提前准备出明天要买的菜。
把客人送走后,陆遥让伙计们把厨房剩下的菜都端上来,围了两桌吃一顿。
吃完饭才开始收拾屋子,一直忙到快天黑了,伙计们才把几个包房收拾干净。楼下的大堂也被陆林他们收拾完,陆遥则带着几个孩子们蹲在后院刷碗。
今天大伙都累的不轻,收拾完都各自回去休息了。
陆遥则端着蜡烛先去了陆苗屋里。
陆苗正在缝衣服,马上天气就冷了,他打算给自己做件新夹袄。
“三哥,你来啦。”
“这么晚还不睡,今天累不累?”
“累,但是累也高兴!”他盼着三哥的酒楼生意兴旺赚多多的钱,这样他才能跟着一起赚钱。
“我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陆苗把针线放回笸箩里,“什么事?”
“你觉得葛校尉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是个热心肠的人。”
陆遥继续道:“若是把你嫁给他,你愿意不愿意?”
“啊?!”陆苗愣住,“他,他都多大年纪了!”
“二十五岁,比你大七岁。”
陆苗一愣,“才七岁吗……我以为他跟爹爹差不多大。”
陆遥没忍住笑出声,“噗,一开始我也以为他年纪不小了,结果今日听梁副尉说他还未娶亲,因为家中爹娘早逝,没人操持婚事,加上在军中忙碌便耽搁了。”
陆苗低着头问,“三哥觉得此人能嫁吗?”
“我觉得他人品不错,当年你哥夫在战场上立了功,他若是贪功完全可以揽在自己身上,但他没有而是如实禀告给王爷。后来到府城我们也受了他颇多照应,葛长保确实是个好人。”
陆苗脸颊微红的低下头,“那……那我没意见。”
陆遥一肚子话堵在嘴里,原本还怕陆苗不愿意,结果就这么同意了?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从陆苗房间出来,陆遥才寻思过味儿,这个封建朝代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大多都是盲婚哑嫁,当初他不也是被父亲强行嫁到赵家的吗。
回到自己屋里,赵北川端着热水让他泡脚。
“不必管我了,你快休息吧。”今日在后厨做了一天的菜,肯定累坏了。
赵北川道:“你跟陆苗商量的怎么样了?”
“他说没意见。”
“这不是挺好的吗?”
“算了,明日我早点过去跟娘和二哥再说一声。”
洗完脚赵北川把水倒掉,看了看后院的大门插好后才进了屋。
“你趴下,我给你按按肩膀。”
赵北川脱了上衣,露出精装的上身趴在炕上。
借着烛光看见一身的腱子肉,陆遥老脸一红,成亲这么久每次看见相公这身身材,就忍不住浑身燥热。
骑坐在他后腰上,用掌心按揉他的肩膀,摸到那个疤痕时陆遥放轻力道,“这里还疼吗?”
“不疼,就是阴天下雨疤痕那儿刺痒。”
“哎,还是留下后遗症了。”
“没多大事。”
陆遥顺着他的脊椎慢慢按到腰上,相公的腰精瘦,只有他知道这腰的力道有多快多猛。
按着按着身下人的呼吸就变了,赵北川回手拉住他乱按的小手,翻身直接调转了位置,“我看你今天还是不累。”
陆遥笑着搂住他的脖子,“累的,一会儿你自己动。”
“那你趴过去。”
陆遥转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大掌握住他纤细的腰肢,疾风骤雨的拍打声响起。
*
第二天陆遥难得起了个大早,换上衣服去了长水街的那边。
陆林和陆云两家也起来了,正准备去铺子上。
“二哥,陆云你们先别走,我同你们商量点事。”陆遥叫住二人一起进了屋子。
俩个孩子还没睡醒,陆母见陆遥来了,便起身一起去了东屋。
陆遥长话短说:“那日入城时见到的葛校尉你们还记得吧。”
陆林点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他看中咱家老五了,想要求娶为夫郎。”
陆母惊道:“那咋行?他多大年纪了!”
“今年二十五岁,比二哥大一岁。”
“才,才才比我大一岁吗?”实在是葛长保长相太老成,让人难以置信。
陆母一听,这个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也不算差太多,“他没娶过妻吗?”
“没有,他爹娘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家里没有兄弟,没有亲人。”
“哎呦,也是个可怜的娃。”
陆遥继续道:“我觉得这是桩好姻缘,葛校尉人不错,这几年在府城对我们也多有帮忙,加上他身上带着官职,陆苗嫁过去自己当家,日子过的肯定舒坦。”
陆林点点头,“这倒是没错。”
“他说今日要上门来拜访,不知什么时辰能到,我提前来同你们说一声,省的一会儿你们招待不周。”这葛长保好歹也是六品校尉官,不管能不能结成亲总不能结仇。
“成,那我留在家里跟娘等着他,陆云你们先去铺子收拾吧。”
陆遥说完便先回去了,今天酒楼里光提前预约的就有十桌,他怕待会儿忙不过来。
这边陆老太和陆林赶紧把屋子收拾干净,二人心情忐忑的等待着贵客上门。
快到辰时的时候,外头传来敲门声,陆林把大门打开,只见十多个士兵手里拎着或抬着东西进来。
葛长保和粱重走在最后头,今天葛长保难得穿了身浅色的衣服,脸上的胡子刮干净了,整个人看着年轻了不少。
陆林躬着身子给两人问安,葛长保连忙疾步上前把陆林扶起来,“二哥莫要多礼!”
粱重估摸着他们已经知道此行的来意道:“我这个傻弟弟,是实打实的相中你家陆苗,特地求我来帮忙说亲,不知陆二哥可否同意。”
“二位先进屋来吧。”陆林把两人请进屋里。
陆母一见到葛长保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小子剃了胡子确实年岁不大,人看着也挺精神,就是黑了点,不过这也不算毛病。
粱重作为媒人走上前道:“我这小兄弟因为家里没有长辈所以错过了成亲的年纪,如今看中陆苗非求着我来说媒,我也没什么经验。咱们就实话实说,只要陆苗嫁过去,虽不能保证他大富大贵,但绝对一辈子衣食无忧!”
陆老太微微颔首,她一个农家老妇人懂得不多,只知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能衣食无忧就已经是顶顶好的婚事了。
“而且我这小兄弟家里人口简单,与其说是陆苗嫁过去不如说他入赘到你们家,以后成了一家人,有什么事尽管说,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哎。”陆老太心里愈发满意。
“那您老若是同意,咱们就把亲事定在来年三月?”
陆母抬头看了眼陆林见他点头同意,这才开口道:“我没别的要求,只一个必须对我儿好才行。”
葛长保掀起衣摆跪地道:“伯母放心,陆苗嫁给我都决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委屈,若有半句虚言,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行军打仗最忌讳这种毒誓,看得出这是真心实意要求娶陆苗。
陆林伸手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晌午留他们去食肆一起吃了顿饭,席间陆母得知他们过几日就要去营州换防了,心里十分担忧。
“到了战场上万事小心,千万别伤着身体。”
葛长保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有人嘱咐他这些话。
陆苗是第二天才知道娘亲和二哥同意了两人的婚事,他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自己总归是要嫁人的,与其嫁一个远的不如嫁个近一点的,能守着娘亲哥哥们最好了。
这孩子还没开窍,根本不懂什么情啊爱的。
下午酒楼关门的时候,葛长保来了,这次是一个人来的。
他刮了胡子换了衣裳,陆苗都没认出来,见他犹犹豫豫的站在门口便走过去道:“客官,我们今日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葛长保眼里带着笑意,“我来找你的。”
“找我?”
“不认得我了吗?”
“啊……”陆苗目瞪口呆,“你怎么把胡子刮了?”
葛长保摸着下巴脸火烧火燎的,“刮了年轻一点吗?”
“嗯,瞅着年轻了十多岁。”
这孩子还真实在,葛长保咳了一声,“你哥跟你说了咱俩的婚事吗?”
“说了。”
“那你愿意吗?”
陆苗这才有一点害臊,低着头嗫喏道:“我听我娘的。”
葛长保心里激动的够呛,拉过陆苗的手给他塞了一个东西,然后转身跑了出去,门口有块石头差点把他绊倒。
陆苗摊手一看,掌心里是一块莹白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两条鱼儿。
这玉准是在他手心握了很久,温热带着一点汗,陆苗耳根发红的揣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