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炎定碰了一鼻子灰,见谁都不顺眼,尤其是珠云这个没眼见的小丫头,他一张脸拉得老长,将珠云叫到面前,打听明景宸的近况。
珠云一直有些怵他,见他面色不善,心里更加忐忑了。
而高炎定问她的都是些琐碎的事,什么景公子近来胃口如何?一天吃几顿?一顿吃几碗饭?可有乖乖吃药?每日睡几个时辰?近来在读什么书?
真是烦不胜烦。
还偏要颠来倒去地问个没完,比刑讯逼供还可怕。
珠云都快急哭了,眼圈儿红红的,又不敢真的放声大哭,就怕高炎定为了耳根子清净,将她剁碎了当花肥使,她只能绞着手指,委屈道:“奴婢总共才识得几个字,怎么看得懂公子的书皮上写的是什么?”
这话让高炎定的火气噌地上来了,指着她骂道:“你这个笨丫头,但凡将玩耍吃喝的时间用在识字上,状元也考上了。”
珠云不懂他这是借题发挥,以为真要自己去考状元,终于慌得不行,呜哇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往屋里跑,“公子,王爷要奴婢不吃不喝去考状元,呜呜……”***与东娄的联盟被瓦解后,戎黎并没有沉寂下去,仍旧继续在云、甘、鹜三州边境线上骚扰不断。
这种持续不断,隔靴搔痒似的进犯,实际上并不比大规模的作战让人轻松多少,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也就在这时,高炎定暗中派去戎黎王廷的探子传回了重要讯息。
原来自打两年前北地与戎黎的大战中,戎黎大汗塔尔汉被高炎定一刀斩断臂膀后,手臂断口处一直反反复复,不曾彻底好全。半年前,塔尔汉断臂内生了颗瘤子,疼痛难忍,草原上的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能靠巫医熬制的特殊汤药缓解疼痛度日。
这颗瘤子就像一枚催命符,王廷内外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塔尔汉已经时日无多,而戎黎急需一位新的王。
塔尔汉这一生拥有过无数的女人,光是王廷内有名有姓的就有三十多位,可想而知,如今在他病榻周围虎视眈眈的儿子究竟有多少。
这些王子为了继承人的位置从很多年前就矛盾不断,如今塔尔汉病危,争斗更是进入了白热化。
塔尔汉被他的儿子们闹得连静心养病都成了奢侈,外加他始终对两年前败于高炎定耿耿于怀,于是他向这帮不省心的儿子下达了一条王令——谁能取来高炎定的项上人头,谁就是下一任的戎黎大汗。
祁州之事,就是戎黎二王子及其拥趸策划的。
以为祁州遭劫,高炎定定会亲自带兵前去援救,他们只需和当地官员内外勾结,设下埋伏圈,就能让高炎定引颈就戮。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开始高炎定压根没有亲自前往救援的想法,而鹜州军的折损反而让他提高了警惕。
想要再故技重施,可谓是难上加难。
高炎定在看完探子捎回的密报后,冷笑数声,并将纸张投入火盆中看着它迅速被火舌吞噬。
鹜州军的仇仅凭祁州的一战是了结不了的,始作俑者戎黎必须要付出比东娄更惨烈的代价,才好告慰那些死去的将士英魂。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既然那帮蛮夷不长记性,那他这回就要打断他们的四肢,碾碎他们的筋骨,用他们的血浇灌贫瘠的草场,让他们将对高炎定这个名字的恐惧镌刻在灵魂最深处。
为了能给戎黎人一个惨痛的教训,高炎定做了个堪称胆大包天的决定——他要亲率一支劲旅秘密深入大草原,去逐个击破戎黎人的部落。
这样的兵行险着讲的就是个快和奇,因此高炎定只带了六百骑兵就悄无声息地上了路。
等明景宸从金鼓那边得知此事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将近十天了。
金鼓自小跟着高炎定,可谓是忠心耿耿,也是少数几个知晓内情的人。原本这些涉及军情的公事是不该告知旁人的,但他见王爷走后的这些天,丁点消息也无,随着中秋佳节的迫近,军营和王府里凡是知晓此事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金鼓急得嘴角生了一排燎泡,又见听雪堂的景公子这么多天没见到王爷的人影竟然也能做到不闻不问,仿佛有没有这个人他都能泰然处之,心里就忍不住为高炎定感到委屈和愤懑。
我家王爷往日里那般爱重你,简直是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什么给什么,如今他许久不来,你怎能连问都不问一句。
金鼓越想越气,一个没忍住就把此事透露给了他,为的就是也要他跟着急上一急。
可惜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是一副石头做的冷硬心肠。
明景宸得知后,面上连一丝惊讶的神色都没有,更别说担忧惊惧了,他就如同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水,除了能照出别人的慌张焦急,压根不给人窥伺到自己内里的可能。
金鼓有种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觉得景公子这番无动于衷堪称冷漠的反应实在对不起王爷的深情厚谊,于是,他忍不住僭越地问道:“您就一点不为王爷的安危忧心?”
明景宸手里拿着本北境地理志,坐在花廊下翻看,白皙如玉的面庞在身后琉璃般清透的碧空映衬下,更加欺霜赛雪,他听了金鼓的质问,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兀自翻过一页书,道:“担心便有用么?”
金鼓一时语塞,想反驳却不知如何指摘。
“以你家王爷的性子,即便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是有七八分的成算才会做出那样的决断。如今没有消息,兴许是战事激烈,没闲工夫传回讯息。况且,那边是什么光景?荒漠草原的,数十里不见人烟也是有的,哪能像在北地一般遍布驿站镇甸,信使来去自如呢?”
金鼓有些不服气,觉得明景宸耍嘴皮子,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这也只是您的猜测,万一真的是……”话没说完,金鼓就被他徒然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激得住了嘴,对方黑亮的目光冷冷冰冰,比隆冬的风雪还要刺骨。
他道:“能令高炎定遇难的险境,你觉得旁人会有那个本事救他于危难么?”
金鼓只觉得心冷,蔫头塌脑地离开了花廊,梅姑走在他身旁,嘴里不住数落他,“你怎么可以与景公子说那样的话?我知你心焦,可也不该这般无礼。”
金鼓更委屈了,觉得梅姑原先就是王爷这边的人,如今王爷杳无信讯,不和自己一条心就罢了怎么还光顾着替外人教训自己。
梅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用这事去试探他又有什么意思呢?最多不过是添了个人担惊受怕罢了,若是景公子因此熬坏了身子,等王爷回来又要心疼了……”
金鼓气道:“他才不会呢!他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心冷着呢!”***这段小波折过去了不到半天,这日晚间,忽然有人来王府求见高炎定,对方带了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自称是祁州的代理州牧名叫窦玉。
门房看了拜帖只说王爷今日不在府中,不论窦玉怎样盘问都不说高炎定究竟去了何处。
窦玉见他油盐不进,只好退而求其次说要拜见谭妃娘娘。
谭妃和窦玉非亲非故,之前也从未听说过这么号人物,没有多想便拒绝了这个无礼的请求。
可窦玉又让门房传话,说自己有十万火急的消息要告知与她,如果谭妃有所顾虑不愿见他,他便一直在王府门外等到她回心转意为止。
就在窦玉和邹大两人被挡在府外,谭妃还在犹豫不定的时候,突然一匹快马从街那边疾驰而来。
一名兵卒背着个包袱,马还未彻底停住,他便立刻跳将下来,风风火火地踏上王府的台阶,并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表明身份,“我是云州大营的士兵,快带我去面见谭妃娘娘!”
门房不敢怠慢,急忙领了人进去,窦玉急不可耐,朝邹大使了个眼色后,趁众人不备混进了大门,追着那兵卒和小厮的身影而去。
“你们什么人!胆敢在镇北王府放肆!来人!快来人!”
王府内的护院立刻从四周窜了出来,企图截住窦玉两人。好在邹大功夫了得,在他的护持下,虽废了不少力气,也堪堪在那传信的兵卒进去后不久到达了褚玉苑。
他俩身后追着大批的人,褚玉苑里头的护院听到动静也从里头跑了出来,全神戒备地盯着这两不速之客,把人堵在了院落门口。
窦玉面色通红,整个人在围追堵截中显得格外狼狈,不仅发髻跑散了,连鞋子都掉了一只。他焦急地朝前后夹击的护院们抱拳一礼,道:“诸位,我真的没有恶意,还请你们高抬贵手,再去向娘娘禀告一声,说祁州的窦玉求见。”
门房拨开人群恶狠狠地道:“这位大人,不管你有没有恶意,擅闯镇北王府就是不对,谭妃娘娘是女眷,你要求见就耐心等着,这般行径未免太不把王爷和娘娘放在眼里了。”
“是我的过错,可事态紧急,耽误不得分毫,才出此下策,还请快点……”窦玉的话还未说完,只听院内突然冒出一声尖叫,未等人进去看个究竟,就见两个侍女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哭喊着要去找大夫。
【作者有话说】
理智的人在很多时候会显得冷心冷情(,,′ω)ノ"(′っ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