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靠近的身躯让宴时庭微微一怔。
温暖的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柔软的头发蹭到了他的脸侧。
宴时庭的手顿住,好一会儿才慢慢落在俞栗背上。
本以为这个拥抱只是俞栗兴奋之下,无意而为。
可当手落在他背上, 他仍然没有不适反应的时候,宴时庭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垂下眸,只是看着自己贴在俞栗背上的手。
山间一片寂静, 偶尔能听到鸟鸣。
俞栗靠在宴时庭肩头,享受着这个拥抱。
过了零点,山庄的灯熄灭了一些,热闹的夜市街也逐渐安静下来。
水上乐园里的那条“小鱼”依然活泼地存在着。
俞栗松开了宴时庭, 临走之前,偷偷拿手机将那条小鱼给拍了下来。
-
第二天一早, 俞栗发消息给刘琮和宴隋说过后, 便跟宴时庭提前回家了。
到了家里,宴时庭换了一身西装,说要去公司处理一下急事。
这段时间住在一起, 俞栗也习惯了他在休息日突然要去处理工作的事。
站在玄关处, 俞栗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宴时庭注视着他, 良久才说了一句:“好好吃饭。”
随即便离开了。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了俞栗一个人。
坐在熟悉柔软的沙发上,俞栗叹了口气。
他其实倒也不怕一个人呆在家里, 只是除了看书便不知道做什么, 会有些无聊。
片刻后,俞栗抬起手, 仔细看左手手腕上的那块表。
昨晚从那个平台回房间后,他就困得不行倒头睡了, 还没来得及看过宴时庭送他的礼物。
在充足的光线下,俞栗看到,表盘底部是一条由蓝色碎钻拼成的小鱼图案。
小鱼……小鱼是他吗?
如果是他,那是不是说明,宴时庭心里也……
正愣神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俞栗回过神,看到刘琮回了他的微信:
【四儿,你提前回去,是不是徐彬跟你说了什么?】
他没再用老三来称呼徐彬,看来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俞栗也不瞒着,把昨晚的事简单说了下。
只不过省去了宴时庭出现、以及他和宴时庭结婚的事。
刘琮那边沉默了下来,没再回消息。
直到俞栗吃过中午饭,正昏昏欲睡时,刘琮才又给他发了消息:
【四儿,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徐彬一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看到了别人造的谣,没想到他才是造谣的那个。】
【三年了,才真正看清一个人,可见这人多会伪装,真可怕。四儿你也别把他说的话放心上,不值当为这种人影响心情。以后咱都不跟他来往了,过几天我也会搬出去住。】
与此同时,他们寝室四人的小群里,徐彬默默退了群。
俞栗看着刘琮发的那些消息,明白早上到中午的这段时间,对方应该是去找徐彬对峙了。
俞栗倒是不怕徐彬会告诉别人,他和宴时庭是合法夫夫的事。
徐彬本就嫉妒他跟宴隋走得近、能“巴结”上宴家,现在他跟宴家最有话语权的人结婚了,成了需要被别人“巴结”的人,徐彬怎么可能会说出去。
俞栗收起心神,看着刘琮说的话,明白对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这三年,他们四人相处的一直都很和谐,这其中少不了刘琮的努力。
刘琮跟徐彬比较要好,现在知道了对方的真面目,恐怕也会受到打击。
俞栗抿了抿唇,安慰道:【现在看清一个人也不晚。老大,不管怎样,我们永远是朋友。】
刘琮回了个泪目的表情包。
-
之后没几天,宴隋也知道了徐彬的事。
不过他也只知道徐彬向俞栗表白,却又看不起俞栗巴结宴家。
别的事,因为涉及到宴时庭,刘琮就没好意思给宴隋说。
宴隋本就讨厌那些背后说俞栗闲话的人,知道徐彬竟然也是这样的人后,就干脆利落地删了徐彬的好友。
俞栗知道这件事时,正在跟宴隋赶往医院。
宴奶奶病情加重,昨晚被管家连夜送到了医院里。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些了,她就想见她的孙子。
可宴隋不知为何不愿意一个人去,许长珂又去了外省参加比赛还没回来,他便央求着俞栗陪他一起去见见宴奶奶。
宴家的车上,宴隋骂完一遍徐彬,便靠着车窗沉默了下来。
俞栗看着他,想到了那天宴医生说的话。
宴奶奶对宴隋倒是真心实意……
那对宴时庭呢?
上次在寿宴上,他也察觉到了宴奶奶对两个孙子的态度差别。
俞栗心有疑惑,却也没好直接问宴隋。
很快,车子就到了宴家医院里。
宴隋站在医院门口,往大门看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俞栗走进去。
来到住院部八楼的VIP病房,俞栗看到病床上的宴奶奶,有些惊讶。
跟上次在寿宴上见到的不一样,老人如今面容憔悴,眼神浑浊,精神也很是不好。
宴隋走到床边,道:“奶奶,我来了,哥他还有点事,估计晚一点来。”
宴奶奶虚弱地抬起手拉住他,道:“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她看了眼俞栗,问:“这位是?”
“我好朋友,叫俞栗。上次你寿宴的时候,他还去看过你。”
“哦哦。”宴奶奶费力地点了点头,“小同学莫要见怪,我年龄大了,记性不太好。”
俞栗坐在一旁,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他们就见过一面,他并不在乎宴奶奶记不记得他。
宴隋看了看宴奶奶的脸色,担忧地问:“奶奶,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宴奶奶勉强笑了笑,“就那样,你都知道的。”
她抓紧了宴隋的手,道:“阿隋,我一直跟你提的事,你有没有好好考虑过?”
兴许是顾及外人在场,她并没有说清楚是什么事。
宴隋抿紧唇垂下头去:“奶奶,我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变,我不想进公司。”
宴奶奶看着他,着急地想要坐起来,下一秒却又皱起眉,难受地躺在床上。
抓着宴隋的手也逐渐松开。
“奶奶!”宴隋有些担忧,想要去按床头的按铃。
宴奶奶摇摇头阻止:“我没事。”
她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道:“阿隋,你也不小了,该为你的以后好好打算一下。”
“你想想你叔叔一家的下场,你不想进公司,也是担心会像他们那样吧?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干脆……”
宴奶奶没说完,看了一眼俞栗,便又抬手按了按剧痛的头。
俞栗皱眉,不动声色观察着宴隋,发现对方沉默着,似乎是被说动。
俞栗不由得想到听过的一些传言。
那些人说,宴时庭六亲不认,亲手将叔叔一家三口都送进了监狱,他叔叔和堂弟更是都被判了死刑,毫无转圜之地。
难道,宴隋也这么想吗?也觉得他的哥哥六亲不认?
俞栗抿紧唇,正想开口,却听到宴隋轻声道:“可是,奶奶,叔叔一家会有那样的下场,不是因为他们真的犯了错,所以该被罚吗?”
宴隋看向宴奶奶,道:“我不进公司,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是管理公司的料,会给哥拖后腿。”
“您不要再说这件事了,您的股份,我也不需要。”
宴奶奶愣住,有些不敢置信。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要去拉住宴隋,宴隋却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他转过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奶奶您好好休息吧。”
话罢,宴隋径直离开了病房,即使宴奶奶急切地喊着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回头。
出了病房后,宴隋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带着俞栗走向走廊尽头,坐在公共座椅上。
“还好今天叫了你来。”宴隋提了提嘴角,似乎想要笑,但下一秒嘴角又垮了下去,“要不是看到你在,她又要用各种办法逼我进公司了。”
俞栗安慰道:“你不想进,她也不能强迫你。”
宴隋摇了摇头:“她能。”
“宴氏是在我爸爸手里上市的,他和我妈妈占股最多,有48%。他们去世之后,股份平分给了我和哥哥,还有奶奶,我们各占16%。”
“现在她要把她的股份给我,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他的股份占比就比宴时庭要多。
“不对。”俞栗下意识道。
签婚前财产协议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宴时庭在宴氏的股份是百分之六十……
宴隋看向俞栗:“怎么了,哪里不对?”
“啊?”俞栗回过神来。
“呃……就是,我觉得你哥手里应该不会只有16%的股份。”
俞栗有些紧张,他现在还没法解释为什么会知道宴时庭有那么多股份。
还好宴隋没有注意到,解释:“确实不止16%,因为我叔叔手里还有15%,后来都被我哥买下了。”
“哦。”
俞栗若有所思。
看来宴隋并不关注宴氏,所以连他哥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都不知道。
“你奶奶,是想让你做宴氏最大的股东?”
宴隋往后靠在了座椅上:“嗯,她总说……”
他顿了顿,烦躁地“啧”了一声,“她说我不能不如我哥,让我提防着,小心我哥对我动手。”
“可她也不想想,要是我哥真的想对我动手,我有那么多股份又有什么用?”
宴隋抬手遮住了眼睛:“她一直说,一直说,用她的病来威胁我,说很担心我,我要是不进公司,不像我哥那样,那她死也不会瞑目。”
“我没办法,就躲到学校里想要考研,我不想做她说的宴家人,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可是我也完全不是学习的料啊,根本静不下心来。”
“仔细想想,那两个同学说话难听,可说的难道不对吗?我这样子,不就像个拿考研这种事来儿戏的纨绔吗?”
宴隋说到最后,话里带上了鼻音。
俞栗静静听着,递了一包手帕纸过去。
宴隋别过头去没让他看见,拿过那包纸,抽出一张擦了擦泛红的眼眶。
“我知道我不如我哥,我一直都知道。”
“身边很多人都在拿我跟他对比,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想法,他会不会也对我感到失望。”
“十六年来,他教我怎么冷静处理,可我还是那么容易冲动。”
俞栗道:“不会的。”
“你哥不会那么认为,他只是在表达方式上太过直接。或许,他是想让你振作起来,不要成为别人口中的人,不要活在别人嘴里。”
“他那句话,绝对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倒是你对他说的那些话……”俞栗顿了顿,“他听了也会很难过。”
宴隋又抽了一张纸,囫囵糊在脸上擦拭。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俞栗不知道还能怎么劝。
兄弟俩缺乏面对面平静谈心的机会,宴隋不敢,他心里对哥哥有敬有怕。
而宴时庭沉默寡言,又不愿意主动表达。
俞栗轻轻叹了口气。
宴隋擦干净脸上的痕迹,突然道:“对了,俞栗,我手机忘在奶奶病房里了,你可以帮我去拿一下吗?”
宴隋皱着眉:“我担心我去,她又要说那种话。”
“好。”
俞栗拍了拍宴隋的肩膀,起身走向病房。
然而刚拧开病房门把,他就听到了宴奶奶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句话:
“时庭,算奶奶求你,你就让我见见那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