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熹和最好的朋友玩到忘记时间,过了宵禁才去找宋玄机。
他本来还担心宋玄机已经睡了,结果隔老远就瞧见宋玄机仙舍亮着灯,窗户也开着,明显是在等他。
贺兰熹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扬到一半惊觉不对。
他不能笑啊,他必须哭,只有他哭才能让宋玄机兴奋起来。
贺兰熹闭上眼,把这辈子经历过的伤心难过的事情全回忆了一遍,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情绪,眼睛虽然没红,但已经有点涩涩的了。
贺兰熹半蹲下身,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确保自己的脑袋不会在宋玄机窗前露出来。
耳朵贴着墙壁,贺兰熹隐约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想来是宋玄机在做功课呢。
贺兰熹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后,嗖地站起身,一眼就瞧见宋玄机衣冠楚楚地坐在窗边,执笔垂眸,如玉的面庞埋在烛火和月光交织的光影中,一笔一划画着他们永远不够用的传音符。
贺兰熹登时笑成了一朵灿烂的流云:“宋浔!”
大事不好,宋玄机好漂亮,见到宋玄机好开心,他根本哭不出来啊怎么办!
宋玄机没有如贺兰熹期待般地被他吓一跳,他淡定地放下笔,朝门口走去。
贺兰熹连忙阻止他:“太晚啦,你别出来了,万一被夜巡的许师兄抓到就不好了。”少年双手放在窗台上,托着腮笑道:“我和你说会儿话就走。”
宋玄机隔着窗户看了贺兰熹好一会儿,只觉得无情道院的冰雪在这一刻仿佛全部消融了。他安静地听着贺兰熹分享今日的趣事,等自己的心跳不那么快了,才语气平静地问:“和祝云玩得开心么。”
“很开心。”提到祝如霜,贺兰熹想起来一件事:“宋浔,你中秋假日有什么计划吗?”
宋玄机颔首:“有。”
贺兰熹期待地问:“你是要和我一起赏月吗?”
宋玄机顿了一顿,如实相告:“不是。”
贺兰熹有点不乐意了。连不认识的道友都会约他一起赏月,宋玄机怎么可以不来约他呢?
如果宋玄机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垮脸给宋玄机看。
贺兰熹无意识地晃着窗户,惨遭“蹂躏”的窗户发出阵阵不爽的吱呀声:“那你要干嘛。”
“是和你一起,但不是赏月。”宋玄机说,“中秋之夜,团聚之时。以此为由,接近绯月真君,寻找浣尘真君。”
好吧好吧,很合理的解释。正事要紧,他理解并支持。
贺兰熹想了想,问:“这件事晚上去做就行,我们的白天不是还空着吗?”
宋玄机“嗯”了一声:“你是不是有其他想做的事情——想回金陵?”
贺兰熹刚学会缩地成寸的时候就回过金陵了,这时倒也没有很想家。他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宋玄机把耳朵靠过来。
隔着一扇窗,宋玄机微微俯下身来。
贺兰熹踮起脚,撩开宋玄机的金簪流苏,在他耳畔轻轻耳语。
*
祝如霜中秋假日的计划简单又枯燥,三个字:《机关学》。他的《机关学》一直学的不算好,不得不在上面多花一些时间。
前一日,他被一张机关图纸折磨到深夜,今日本想多睡半个时辰,不料天刚亮便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祝如霜听见贺兰熹的声音,毫不设防地穿着寝衣就开了门。
“时雨,玄机?”祝如霜以为自己没睡醒,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你们怎么来了?”
贺兰熹脸上笑意盎然,一把抓住了祝如霜的手:“我们来和你一起过节呀。”
这时,长孙策打着哈欠朝三人走来,看到贺兰熹和宋玄机站在祝如霜仙舍门口,懒洋洋道:“哟,都在呢。大过节的,要不要一起来混天道院打牌啊?”
贺兰熹:“——缩地成寸!”
长孙策眼睁睁地看着无情道三人组消失在眼前,后知后觉地大喊:“你们要带祝云去哪?!”
贺兰熹学以致用,几次眨眼的功夫就把一脸茫然的祝如霜从太华宗带到了广陵城。
贺兰熹不知道祝如霜家确切的位置,随便找了个位置落脚。
祝如霜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愣愣道:“时雨,我还穿着寝衣……”
贺兰熹一怔,他真没注意到这个。不得不说,他非常理解祝如霜现在的感受。
“巧了吗这不是,我第一次去姑苏时就和你现在一样!”贺兰熹从灵囊里取出一件披风,迅速给祝如霜披上:“咱们不愧是兄弟啊!”
太华宗距广陵路途遥远,来一次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此时的贺兰熹小脸发白,眼中却笑意不减。宋玄机扶着他,默默地给他输送了不少灵力。
祝如霜喉结轻滚,一把抱住了贺兰熹,声音微微变调:“谢谢你。”
贺兰熹:“!”
祝如霜和他虽然是挚友,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确实不符合祝如霜内敛的性情。
好热情啊,要是换成长孙策被祝如霜这么抱,恐怕早就原地升天了。
贺兰熹有些不好意思:“你看看你,反应又这么大。”贺兰熹习惯了被一整个抱在怀里,突然来了一个身高和身形差不多的拥抱,动作难免稍显生疏。他拍了拍祝如霜的后背,道:“这不是举手之劳嘛。”
祝如霜紧紧抱了贺兰熹一会儿,就听见宋玄机道:“好了,松开。”
祝如霜松开贺兰熹,改为拉起他的手,迫不及待地朝家的方向走去:“时雨玄机,我带你们去我家。”
能进太华宗修行的弟子大部分出自修仙世家,像祝如霜没有任何世家背景的弟子少之又少。
祝如霜一出生就输其他人一步,现在仅靠自己成为了太华宗名列前茅的弟子,甚至超过了楼兰皇室和西洲城主家的孩子,这如何不叫人钦佩。
祝如霜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和唯一的亲人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相依为命。一句话总结就是:早逝的双亲,重病的兄长,无情道的他。
选入太华宗后,祝如霜接了不少委托补贴家用,又有贺兰熹暗中相助,家中境况大有改善,兄长的病情也好转了不少。
贺兰熹带着宋玄机和精心准备的礼品拜访了祝家兄长。祝如霜的兄长一介平民,靠在商铺里做账房先生将祝如霜拉扯长大,算是半个生意人。
两人突然的拜访让祝家兄长受宠若惊,硬要强撑病体,亲自下厨为两人备上一桌中秋宴席。
贺兰熹婉拒了宴席,说自己构思了一个如何白手起家成为金陵城首富的故事,希望祝家哥哥能点评一二。
贺兰熹的故事环环相扣,构思精妙,情节跌宕起伏,听得祝家兄弟一愣一愣的,连宋玄机都开口问道:“何时想的这些。”
“你不和我说话的那一年想的。”贺兰熹感慨万千,“自从你开始和我说话,我的创作之路就彻底被堵死了。”
宋玄机若有所思:“所以,你我认识的第一年,你在我身边时,都在想别的。”
贺兰熹:“……不是,你就从我的故事里学到了这些啊?”
有客人在,祝家兄长难免拘谨。贺兰熹不想打扰兄弟二人团聚的时光,略坐坐就带着宋玄机告辞了。
临走之前,他趁宋玄机没注意,偷偷问祝如霜:“祝云,广陵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哭出来啊。”
祝如霜:“什么?”
贺兰熹:“我今日想让宋玄机主动亲我。但如果我直说,就不能算他主动了。我不能直说,但他一定要亲,所以只能是我哭。”
祝如霜:“啊???”
贺兰熹的解释反而让祝如霜更迷惑了。贺兰熹没时间解释太多:“你就告诉我去哪里能哭出来就好了。”
祝如霜:“你让我想想……”
贺兰熹和宋玄机都是第一次来广陵。广陵城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乃文人墨客笔下无可代替的胜地。
可惜,心里惦记着事情的贺兰熹无心欣赏广陵的美景。他和宋玄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因为心不在焉被宋玄机提醒了好几次看路。
“在看了在看了,本座即是‘看路真君’。”贺兰熹随口敷衍了一句,随后状似不经意地转移话题:“宋浔,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宋玄机:“?你辟谷了,你不会饿。”
贺兰熹急了:“我的意思是我馋了,我想吃蜀菜。”
宋玄机:“你来广陵吃蜀菜?”
“不行吗?”贺兰熹理直气壮,“我现在就馋蜀菜。”
宋玄机垂眸看着贺兰熹,把贺兰熹看得有些心虚。
宋玄机那么聪明,他总觉得宋玄机已经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好在宋玄机没有多问,只道:“你喜欢就好。”
贺兰熹喜笑颜开:“我听祝云说,广陵有家蜀菜做得很地道,我带你去。”
宋玄机点点头,忽然道:“贺兰熹。”
贺兰熹:“嗯?”
宋玄机:“你知道自己很可疑吗。”
贺兰熹心中一哽,认命地小声承认:“……知道,但我就是想吃。”
宋玄机:“嗯,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