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姜远就回家了。
自从那天晚上,他与姜青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怪异沉闷,姜青反复给他推荐各种女孩儿,又不停地劝他去相亲,似乎想试图纠正姜远取向的问题,似乎只有让姜远结了婚,她才能放下心来。
姜远找了借口提前回了家。
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
到小区楼下下,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抬起头,是陈述。
积雪被扫到路的两边,还没有融化,陈述站在一片空地上,紧张地看着姜远。
姜远一下子僵立原地,不想再往前走半步。
好累,现在不想面对陈述,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但他知道,陈述必然不会这样乖乖走掉。
陈述快步走了过来。
“姜远,你还好吗?”陈述着急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事,陈述,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去休息。”姜远有些疲惫地应付陈述。
陈述却直接拉住姜远的右手,“姜远,我就是担心你,别瞒着我好吗?姜青姐现在是什么态度?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陈述的手心很热,那种不太正常的热,也许陈述还生着病,也许他们都生病了。
“她的态度……”姜远抬眸定定看着陈述,“你不是知道吗?”
“她说了,她死也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目光冷静,却又透着一股绝望疲惫的气息。
“那我去求她!我不信姜青姐一点都不会动摇!我去努力,我做什么都可以!姜青姐一定会理解的……”陈述激动地拉着姜远的手,激动地诉说着自己的决心。
“你搞错情况了”,咬了咬牙,姜远蹙眉地打断了陈述,并直接扯下了陈述拉着自己的手,“无论有没有我姐阻挠,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陈述愣了一下,而后他蹙眉,痛苦又不解地看着姜远,“为什么啊姜远?你明明在乎我的,你明明心里有我,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呢?”
手指无意识地颤了一下,姜远默默地调整着呼吸,几秒后,才终于开口道:“陈述,我早就不在乎你了,一年前我就放下了,是你还没有放下,是你又过来打扰我的生活。陈述,除夕你不该来的。”
陈述又忍不住抓住了姜远的胳膊,“我不信!姜远,你说谎!你明明在乎我的!你给我送围巾,你带我去看病,你晚上偷偷过来给我盖被子……姜远!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这一刻,姜远忽然无比后悔,是他一次两次对陈述心软,才留下了把柄,才让陈述又产生了希望,是他没有做到彻底划分界限,才有了陈述一次又一次的靠近,才有了这一次恶劣的局面。所以,如果他不能狠下心来,他和陈述之间永远就是一团乱麻,这段糟糕的感情就永远没有终止。
现在他已然被逼到了绝境,姐姐的痛苦和逼迫,他的痛苦和纠结,以及陈述的痛苦和执着,全部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一切的解决办法就是彻底让陈述死心,只有这样,陈述才可以结束这样没有意义又折磨的坚持,姜青才可以暂时放心,他才能结束这样摇摆不定又痛苦的生活。
“陈述,这不是在乎,不是爱。”深深呼吸了口气,姜远终于重新看向陈述,“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样做,这只是对病人的关心罢了。”
姜远的态度冷漠又疏远,字字句句,都在冷血解剖他们的关系。
陈述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他害怕这样的姜远,他甚至希望姜远对他发脾气,打他骂他都行,但不要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不要这样理智冷静地对待他。
感情里连争吵和生气的情绪都没有的话,往往就是走到了尽头。一个人若是过于冷静地面对喜欢的人,往往就代表他心死了,他不在乎了。
陈述害怕是这样的结局。
“我不信!姜远,我不信!你就是在撒谎!”陈述拼命想去找一些理由,找一些依据,可脑子里全是姜远推开他拒绝他的样子。
陈述颤抖又害怕,他死死拉着姜远不肯松开,“姜远!你是不是害怕姜青姐不答应?!你是不是怕她接受不了才这样说的?!”
眼底几不可察的颤抖与纠结,姜远努力地隐忍着,可心脏的痛苦实在无法忍受,于是姜远狠狠推开陈述,往后退了几步,用嘶喊掩盖自己的纠结痛苦,“陈述!别再自欺欺人了!我真的很累了!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吗?别再打扰我了好吗?如果你不出现,我和姐,和右右本来可以过得很好,但现在,又全都乱了!我真的受不了了,陈述,算我求你了,就当是可怜我,让我过个安稳日子好吗?!”
话一说出口,眼泪也摇摇欲坠,姜远咬着牙红着眼睛看着陈述,最后道:“陈述,放过我吧,别再来找我了。”
“姜远……”心脏抽疼地难以呼吸,明明全身都是烫的,明明还发着烧,但却感觉全身冰冷,坠入冰窟。
陈述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可怕的杀人犯,自以为的喜欢,原来是拿着刀的靠近,姜远面对他,只想着逃离,只感到害怕。
原来,他的努力变成了刺向爱人的一把尖刀,原来,他的每一次靠近,都给姜远留下了血淋淋的伤口,原来,他的喜欢,对姜远来说,从来都是负担和逼迫。
他终究不被接受,靠可怜和哀求获得不了真心和谅解,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只换来更糟糕的局面和更强烈的抗拒,所以,他的结局只有坠入地狱吗?!
他看着姜远快步上楼离开,又只留下他一个人。
夜晚,包厢里正循环放着一首吵闹的音乐,显得空空荡荡的包厢热闹了一些,但包厢的灯全都关着,只有屏幕上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坐在地上抱着酒瓶的男人。
林易飞推门而进,开了一盏灯,陈述的身影才清晰了一些。
满屋子酒味和一股子颓丧绝望的气息。
林易飞拿起遥控关了屏幕,看着坐在地上的人
“又发什么疯?”
陈述一声不吭,抬起酒瓶又往嘴里灌,是那种不要命的喝法。
林易飞一把夺过陈述手里的酒瓶,因用力,酒水撒出来一些,“够了!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陈述愣了一秒,而后扶着后面的玻璃桌艰难地站了起来,一边晃晃悠悠地往沙发走,一边道,“不用管我。”
陈述跌坐到沙发上,摸到一瓶酒又准备去喝。
林易飞起身又去夺他的酒瓶,“因为姜远?!就因为姜远现在还没有答应你?!你急什么?!”
“啪”地一声,陈述蹙眉把手里的酒瓶摔到地上,“他不会答应我了!我他妈就是个失败者!我只会惹他厌烦!我只会让他越来越痛苦!”
昏暗的灯光下,陈述的脸色阴沉又扭曲,“他说我打乱了他的生活,他说他早就不在乎我了!他求我放过他!他求我放手!”
陈述弯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声音带着哭腔,“也许,我现在做的一切真的都只是在伤害他,也许他再也不会答应我了!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陈述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手边碰到那个被他随身带着,刚刚被扔到夹缝里的旧手机。
他拿起那个手机,没有密码,一点开就是刚刚没有关闭的相册,那是一张像素不太好的照片。
照片里那个干净清冷的少年正看着窗外发呆。
陈述愣怔地看了两秒,手一松,手机从沙发上滑落,掉在了地上,陈述无力地耷拉着手,并没有去捡。
“也许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陈述喃喃自语,眼睛湿润泛红,不知道是醉的太厉害了,还是因为失去了仅有的希望。
林易飞垂眸看着掉落在脚下的那个旧手机,手机上那个照片格外熟悉,他拿起手机一看,又看了一眼陈述,而后往后翻看相册。
一张张的,大部分是在校园里,大部分是同一个少年。少年湿漉漉的头发,刚洗完澡的样子,少年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样子,少年站在樱花树下的背影……
这些少年都是姜远。
林易飞心里隐隐一揪,忽地意识到什么,“你高中就喜欢姜远了?”
这些照片,绝不像是在简单记录一个朋友的日常,只有对于喜欢的人,才会这样不耐其烦地记录他的各种样子,想要留下喜欢他的证据……
但这件事,陈述从没有和他提过,这个旧手机他也从没有见到过,陈述只告诉过他,姜远写了举报信害他转学,一开始,他接近姜远,也是为了报仇。
但现在好像又有点其他意思了。
“所以,你他妈早就喜欢姜远了?陈述!你可真会自欺欺人啊!!”林易飞感到惊讶和叹息。
报仇什么的都是借口,得到自己喜欢的人才是目的。
恐怕陈述自己一开始都没有搞清楚他自己的真正意图,然后又一步步地深陷进去。
十几年前,一个少年的初次心动,重逢后又一次的深陷,痛苦纠结,但不愿放弃,再次努力,但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林易飞忽然有点可怜陈述了。
“你怎么不告诉他?”
陈述呆愣着看着天花板,“有什么意义?也许他根本不想知道这些,他早就不在乎我了……十几年前的喜欢对他来说,也许只代表着欺骗,也许,我再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
林易飞忍不住蹲下抓住了陈述的胳膊,“你不再试一次,怎么就知道他不会信呢?陈述!难道你就这样打算放弃了?你不想和姜远在一起了?”
陈述艰难地移动目光看向林易飞,他想说不,他想嘶吼着说他想,他想和姜远在一起。
但他却失去了嘶吼的力气,他害怕他的又一次尝试只会得来更残酷的结局,对姜远的伤害,也只会更加恶劣。
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的陈述,林易飞默默叹了口气,“再试一次吧,我帮帮你。也许这十几年前的喜欢能让姜远改变心意呢。”
陈述目光深深地看着林易飞,那一抹升腾的希望又再一次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明明该开心的,但他却不安又痛苦,他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又是什么,他不敢再抱什么希望,可林易飞的话,可内心的不甘和不舍,又使他隐隐期待着下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