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程周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外面, 谢知逸也朝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那个广告。
他笑了声:“Kima倒是会宣传,把今年的圣诞和去年的做了联动, 连带着越夜的销量也升高。”
程周策扯了扯嘴角,收回了视线。
谢知逸想到了什么, 声音低了些:“周奶奶怎么样了?”
程周策眼睑微微下垂:“奶奶和我一起回了,她说剩下的时间想待在家乡。”
谢知逸噤了声。
在生死面前,任何安慰和好听的话都显得十足的苍白。
司机先送谢知逸回了家, 然后车辆才朝着知春庭的方向行驶。
程周策到达的时候,偌大的别墅里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
周锦芸不肯住在医院,于是家里还住了护工和家庭医生, 以防各种突发状况。
他走到二楼, 吴娴正带着点疲惫从房间里出来,然后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看到程周策, 她脸上勉强扯出了一抹笑:“阿策, 回来了,是不是还没吃?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程周策摇摇头:“吴姨不用了,在去宴会之前填了下肚子, 不用忙了。”
说完他沉默了下, 然后才小声问道:“奶奶呢?”
吴娴无声叹了口气:“已经休息了,现在呑咽愈发困难了些, 晚上也没有吃多少,她又不肯住在医院。”
程周策垂下眸子, 压下把手:“我进去看看她。”
“去吧。”
程周策推门轻轻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的光线很暗, 只在床头有一顶光线柔和的小灯开着。
家里人注重着老夫人的休息的环境, 所以空气中只有一股很淡的药味。
程周策看着床上的周锦芸, 这一年,她瘦了很多,甚至有些脱了相。
看上去也苍老了许多。
周锦芸性子强,过去的几年里,她的背脊永远挺直,行事风格永远雷厉风行。
所以总让人忘记,她其实年龄已经大了。
她好似从来没让自己好好的懈怠过。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床上的人突然开了口:“这么晚了还过来干什么?”
程周策听到声音,愣了一下,然后朝着周锦芸走去,半蹲下来看着人。
“原来还没睡呢,我就是想来瞧瞧您。”
“有什么好瞧的,还活着在。”
程周策轻轻“啧”了一声,就听到床上的人出声道:“怎么样?人见到了?”
“嗯,见到了。”
“还喜欢?”
“比以前更喜欢了。”
周锦芸似乎是哼笑了一声,之前一直闭着的眼睛这时候才缓缓睁开,扭头看向了身旁的程周策。
“这次有信心了?”
“应该……有的吧。”
毕竟感情上的事,就算是在任何领域上都游刃有余的程周策也不一定能掌握住。
心是最难掌控的东西。
听到程周策这么说,周锦芸却再问了一遍。
“有没有信心?”
程周策蓦地笑了出来,觉得周锦芸像是高三时百日誓师大会上打鸡血的主持人。
但他还是又回答道:“有。”
周锦芸扯了扯嘴角,哑声开口:“行了,不早了,去休息吧。”
程周策轻轻“嗯”了一声:“您睡吧。”
然后他站起来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在合上门时目光长久的驻足在床上的人身上,然后将一室静谧重新留给了周锦芸。
其实程周策猜测的没有错,在回去的路上,沈时曦就在想,程周策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他觉得对方应该是已经放下了,不再喜欢自己,毕竟一年都过去了。
倒也不是怀疑或者轻视程周策当时的感情。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头脑冷静下来,感情会变淡是一件正常的事。
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沈时曦偶尔也会想到,如果之后他再碰到程周策会是什么场景。
理想中,他们应当都是得体的、释然的,能够笑着礼貌的打一声招呼,然后擦肩而过。
可现实完全相反,实际上在见到人后,他就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比较合适了。
他闭上眼睛仔细思索了一下以前被自己拒绝过的人再次相遇是什么场景。
过了会儿他有些憋屈的睁开眼睛,很好,他想不起来了。
过往的人大多都是以后不怎么会见面的,就算有,好像也只是匆匆过客,沈时曦没有一点印象。
顶多一个孟知年有接触,还是令人生厌的。
而且沈时曦确实也不太明白程周策现在在做什么,以他的了解。
对方对待自己不太想接触的人,只要不惹到他的头上去,都会选择忽视。
晚上洗漱好躺在床上后,沈时曦忍不住懊恼的抱着枕头“梆梆”捶了两拳。
如果……如果还有机会再碰面,他一定表现更好点!
沈时曦本来睡眠情况就不太好,这下更是直接失眠了,他干脆下了床,去到客厅里给自己倒了杯酒。
然后他端着杯子缓缓的走到自己的收藏柜旁,看着里面陈列的一瓶瓶香水。
里面有一瓶才放进去的新香,沈时曦将目光移到上面去。
面前摆着一个金属刻字的铭牌——
睹日。
是他亲手做的铭牌。
而且这一瓶香水和市面上已经开始销售的香水瓶不太一样。
虽然仍旧是一样的玫瑰金外包装,但若是对比就可以发现,现在被沈时曦收藏着的一瓶,在金色的瓶盖顶端,刻着一个曦光弥漫满天的太阳。
若只是单看还看不出什么,但只要是见过程周策那枚戒指的人,就会发现这个图案和戒指内壁的图案一模一样。
沈时曦感到有些烦躁,撇开视线不再去看,然后重新回到了床上继续酝酿睡意。
其实有时候,沈时曦觉得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挺脆弱的。
说断就能立马断掉,他们之间原本也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若是硬要说,最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很简单。
程周策是自己弟弟的室友。
他是对方姐姐的员工。
过往若不是程周策主动接近,他们之间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接触机会的。
自从第一次见面的失败,沈时曦就想过,自己下一次的见面要摆出什么姿态。
可实际上,若是没有人主动,他们之间根本就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沈时曦有些愣愣的想到,他想太多了。
接到沈时木电话的时候,是一个落着雪的午后。
“哥,我好像有本教材落在你家了,今天晚上我有那门课的选修。”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声道,“你方便给我送下不?我最近快期末考了,复习急急急!”
京都的冬日温度很低,寒风呼啸时像是刀刮在人的脸上,带着丝疼痛感。
沈时木宿舍前阵子暖气还坏了,冬天的晚上实在熬不住,就来沈时曦这里住了几晚上,这才不小心将教材落了下来。
今天是周六,沈时曦确实也没有什么事。
他窝在沙发上,有些犹豫,然后才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程周策在吗?”
“嗯?程周策?”似乎是有些好奇沈时曦为什么突然提到程周策,“不在啊,之前不是说过吗?他已经搬出宿舍了。”
沈时曦这才低低的“嗯”了一声:“那你等我会儿吧,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或许是以前来过沈时木的宿舍,所以沈时曦对这里其实不算陌生。
他进入宿舍的时候,果不其然的看到程周策床铺的那个地方空荡荡一片,原本的东西早清走了。
沈时曦一进门,就看到沈时木正站起身,急匆匆不知道准备去哪。
看到沈时曦后,他眼睛亮了下,走过去抓住沈时曦的手。
“哥,正好你来了,有件事可能得需要你帮忙。”
沈时曦将手中的教材递给他:“有事说。”
“就……程周策好像生病了,还挺严重的,我本来想过去看看,但是外面下雪路上滑,刚刚蕊蕊在路上出了点事故……”
沈时曦的心“咯噔”了一下,程周策……生病了?
下一刻,他就听到沈时木说:“你能不能帮忙过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他……很严重吗?”
沈时木一边换上外出的衣服一边回答他的问题:“刚刚我和他打电话告诉他期末考的安排,他说话的时喉咙都是哑的,问了才知道他已经发烧了,说话的时候感觉注意力有些集中不了,我怕他烧太高晕过去了,又是独居。”
“他没要我过去,但我有些放心不下,就想着过去确认一眼。”
见沈时曦没有说话,沈时木说:“阮森和方锦周末都回家了,我想着你和程周策也认识,但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在班级群里问问同学,看谁能过去看看。”
沈时木眼里的焦急不似作假,沈时曦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快去看看你女朋友吧,看有没有事。”
“谢谢哥!”
说完,人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沈时曦驱车朝着西子湾的方向开去,之前来过一次,自然也知道具体的地址。
看着外面因为雪天路滑而造成的更拥挤的道路以及拦住他的红灯,沈时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的轻点着,蓦地有些心焦。
本来10分钟的车程最后硬是花费了半个多小时。
沈时曦站在门前,按响了门铃,半晌没有人开。
他垂下眸子看着上面的密码锁,有时候他还真庆幸自己喝酒从不断片,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很多记忆都无比的清晰。
那次他喝醉后被程周策扶着带回家的时候,程周策在他面前毫无掩饰的输过一次密码。
他看到了,甚至现在还记着在。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也顾不及等会儿要是进去,程周策还清醒着的话,他该怎么解释自己如何进去的问题了。
沈时曦垂着头,缓缓摁下那几个数字:
220823
这是他回国那天,他们在飞机上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也是后来他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后,后知后觉意识到的。
“您的密码输入错误,请重新输入。”
听到响起的机械女声,沈时曦愣了一下。
是了,密码确实该换。
他神情不变的拿出手机,拨出了闻橙的号码。
沈时曦想着,其实一开始就应该找闻橙的,他不该过来。
那边接通的很快。
“喂,时曦?”
“闻橙姐,程周策他……好像生病了,你过来看看吧?”
闻橙立马从桌子旁站起身来:“生病了?!我现在……”话说到一半,她戛然而止。
她敏锐的听出了沈时曦话里的关键词,过来?
那就是说,沈时曦现在在程周策那里。
于是她又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时曦啊,我、我现在有些事走不开,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他?”
“……”
似乎担心他的顾虑,闻橙连忙开口:“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多想什么,也不会觉得你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你不用担心,你要是看到他还喘着气的话,就可以不管他了。”
沈时曦扶额:“行,但我敲门他没应,门的密码是……”
闻橙报了一串数字,然后说道:“谢谢啊。”
挂了电话后,沈时曦才缓缓的按下新的密码:
231210
他想不出这串数字的意义,但大概率是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
“嘀——”的一声,门开了。
沈时曦脸上的神情很淡,他没有犹豫,拉开门走了进去。
整间屋子的暖气开得很高,沈时曦脱下了外套。
房门没有关,所以沈时曦很快就看到了床上正躺着的程周策。
担心程周策刚回国,家里没有备药,沈时曦路上经过药店的时候买了一些。
进了房间,沈时曦就看到人正窝在床上,脸很红,连带着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的身体向来很好,看起来强大坚韧,像是永远都不会倒下。
倒是少有这样弱势的姿态。
“程周策,程周策。”沈时曦微低下身叫了他几声,床上的人没有应他。
沈时曦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入手是一片滚烫,看来烧得不轻。
京都的冬日本就温度低,加上最近流感频发,对方又是刚从国外回来,一个不察中了招,也正常。
似乎是他微凉的体温碰得人有些舒服,沈时曦感受到自己的手背被人用脸很轻的蹭了下。
随即,他看到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时曦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收回了手。
或许是因为生病,意识还不太清醒,以往漆黑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浅雾,直直的看着面前的沈时曦。
他张了张嘴,说了些什么。
沈时曦有些没听清,微微凑近了些:“怎么了?是需要什……”
话音还未落,他就感受到对方的手臂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还来不及撤退,就被人揽住腰背猛地拖了过去。
沈时曦陷入了一个温度极高的怀抱中。
他连忙想要挣扎着起身,对方却钳得死死的,甚至小半个身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沈时曦半分都动弹不得。
沈时曦也得以听清了对方说的话。
他说:“你来啦。”
沈时曦像是已经放弃了抵抗,躺在床上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上漂亮精致的羽毛造型灯。
晌久,他才有些困难的转身,面对着程周策,微微眯了下眼睛:
“你在等谁?”
感受到这个姿势,对方似乎能更好的嵌入他的怀中,于是程周策的手臂更加收紧了几分。
他嗓音低低的:“等哥哥。”
沈时曦不动了,他看着面前人因为生病而少有显现出几分脆弱的面容,轻声问道:
“哥哥是谁?”
沈时曦想,如果对方口中出现的是别的名字,拿枕头把他捂死算了。
程周策的下颚轻轻蹭了蹭沈时曦的额角:“沈时曦。”
感受到对方轻柔的动作,沈时曦缓缓的眨了下眼睛。
刚刚输错密码那一刹产生的失落感,在此刻,好似也被瞬间抚平。
面前的人还在小声的碎碎念:“你好久没来了。”
这时候,沈时曦才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
他愣愣问道:“我经常来吗?”
面前的人就乖乖的回答:“也没有很经常,在国外的时候比较多,之前你已经来过137次了。”
沈时曦半晌没出声,他这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做梦。
梦到他……
甚至以为这次也是在做梦。
他抵着对方胸膛的手轻轻拍了拍:“137次?不会是瞎说的数字吧?”
程周策本来闭上的眼睛再次缓缓睁开,似乎有些委屈:“每次的日期和梦我都记在了备忘录上。”
沈时曦心里蓦地酸软一片,可他嘴上却说道:“做的是正经梦吗?”
面前的男生却直直看着他,温吞的眨了一下眸子,然后不甚清明的视线缓缓下移。
下一刻,沈时曦猛地睁了一下眼睛。
——唇角覆上柔软的触感,带着吐出的灼热呼吸。
被、被亲了!
伴随着程周策因生病而显得沙哑拖长的声音,他说:
“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