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轻子是在半路上撞见漠大的队伍的。
“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他踩着飞剑在半空中来了个急刹车, 一脸惊悚地看着特动组一行人杀气腾腾地扛着长枪短炮过来。
第二次到漠大的时候,谷梁一和易言专门带他去过一次演习场地参观,在见识过现代武器的威力后, 周轻子现在可是半点也不敢小觑他们手里这些古怪的“法器”——
动不动就能轰掉半个山头, 这玩意儿就连金丹期修士也扛不住吧?
“周长老, 你怎么了?”
二长老紧锁着眉头, 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周轻子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都还没来得及给对方透露点漠大的底细, 怪不得二长老在迎接他们时表情一直不咸不淡的。
他懊恼地一拍脑袋,趁着距离漠大的队伍还有一段距离,赶紧叮嘱道:“对宗校长他们记得尊敬一点, 这些人当真不是什么普通人。”
“我自然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二长老说,“哪里有普通人能驾驭法器的?他们身上一点修炼过的痕迹也没有, 估计是用什么法器隐瞒了修为吧。”
周轻子想起谷梁幽那恐怖的实力, 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是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吧, ”二长老看了他一眼, 哼笑一声, “咱们林神宗可是修仙界第一大宗, 就算他们是域外仙宗又如何?我们的弟子实力毋庸置疑, 可不是什么奇淫巧技能比得上的。”
和上个世界一样, 宗秦远在介绍漠大来历时用的是同样的理由。
只不过, 他按照不同世界进行了本土化润色,而在这个世界,漠大就成了所谓的“域外仙宗”。
“不, 你还是不懂, ”周轻子连连摇头道, “他们手里的法器可不是什么奇淫巧技,而是……”货真价实的大杀器啊。
但这会儿漠大的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周轻子也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他没忘记自己是来找谷梁一的,目光一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黑发青年。
“谷梁小友!”周轻子跳下飞剑,激动地想要握住他的手,却被易言率先上前一步挡在了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做什么?”
“我没有恶意,”周轻子立刻说道,“我只是想拜托谷梁小友一件事。”
“什么事?”
谷梁幽其实已经对他想说的话心里有数了,但他仍不动声色地看着周轻子踌躇再三,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各位,宗主刚刚结束闭关,但他的状态很不对劲,我担心他会对你们下手。”
二长老大惊:“老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宗主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老二,你是眼瞎还是当真糊涂?”
周轻子扭头,瞪着他大声呵斥道:“师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我难道不清楚吗?本来他就不该这么早结束闭关,出来后在我们面前行为举止还处处透着诡异,你……你忘了当初师父飞升前的那几日了?”
二长老倏然瞪大眼睛.
他们四人的师父,也就是林神宗上任宗主飞升之前,表现得和如今的林璋几乎一模一样。
——说话时嘴唇不动,单单只用腹部发声,还经常会盯着某个方向露出诡异的笑容,但望向他们的眼神却透露着莫名的悲伤。
那时候,他们以为这只是修士天人五衰的必经之路,而师父也只是因为不舍离别,才会这样看他们的。
可现在周轻子不这么认为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二长老声音沙哑地质问道,“师父他老人家不是已经飞升上界了吗?”
谷梁幽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双手插兜,冷眼看着这一幕。
他看到周轻子渐渐红了眼眶,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当然也这么希望,但是老三,你不觉得太过于巧合了吗?师父飞升那段时间,师弟也是称病不出,和现在的师兄一样。如无意外的话,师兄应该就是下任宗主了吧?毕竟林襄修为尚浅,资历也不够。”
“……你觉得,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二长老被问得哑口无言,这时候,谷梁幽终于说话了。
“说了这么半天,”他淡淡道,“既然知道了你们的宗主有可能要害人,还特意找过来,你究竟想拜托我什么?”
周轻子闭了闭眼睛,忽然朝他拱手行礼,深深弯腰道:“谷梁小友,我知晓你的修为高深远超我等,宗主……我那师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和我徒儿周明一样,若您能救他,我愿意将我百年积蓄拱手送上,洞府中宝物任诸位挑选!”
“不干。”
谷梁幽干脆利落道。
刚想说话的周轻子傻眼了,他猛地抬头:“您……等一下,您说什么?”
谷梁幽完全没有被周轻子画的大饼打动,他冷静道:“如果我真的救了你们宗主,就相当于救了整个林神宗,因为这件事一旦大白于天下,林神宗绝对会成为全修仙界的众矢之的。先不谈我们连你洞府中有什么都不知道,退一万步说,就凭你一个人,能付得起这份代价?”
“…………”周轻子被问住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眉宇间渐渐浮起一抹绝望的神色。
“那你要什么?”他哑声问道。
“你们宗门的藏宝阁,全部都要对我们开放。”
“不可能!”
一直旁听的二长老终于忍不住了,他怒视着狮子大开口的谷梁幽,一把拽住周轻子的胳膊:“老三,我看你是被他们迷了心窍!这帮人大话连篇满口谎言,我看就是冲着咱们宗门的藏宝阁来的!”
“这位长老,我想你大概搞错了什么,”一直沉默的宗秦远忽然出声道,“我们要是真的心怀不轨的话,现在昆仑山的山头都已经被我们铲平了,还用得着跟你好好商量?”
“一派胡言!”
二长老觉得这群人简直比魔教还要可恶百倍,情绪激动之下,他的脸庞渐渐涨得通红,不得不抖着手先从怀里掏出清心丸的药瓶。
谷梁幽盯着他的动作,突然问道:“药可不能乱吃。你知道它的组成成分吗?”
二长老服药的动作一顿。
不等他说话,谷梁幽便继续说道:“作为长老,你就没有奇怪过吗,明明修士应该清心寡欲,但都到了化神期却仍无法超脱外物,甚至还不如能够自行平息情绪的普通人。”
“你究竟想说什么?”二长老阴着脸问道。
谷梁幽看着他血脉贲张,呼吸急促的样子,摇了摇头道:“用腐肉做药引,你手里的丹药和你们所谓的筑基丹并没有本质区别,唯一的不同只在于腐肉的用量和里面是否包裹着虫卵罢了。相比起它,我觉得你们更需要吃点打虫药。”
也是巧合,就在他们出发前,漠大的联络部传来消息,说是分析出了周轻子给他们的几种丹药成分。
因此,才有了谷梁幽的这番话。
二长老明显不相信,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继续服用清心丹了,气急之下,他的理智被怒意和不知名的躁狂冲昏,一只手按在身侧的剑柄上,似乎是想要对谷梁幽动手。
周轻子瞳孔一缩:“师兄,住手!”
“我劝你最好不要,老头儿。”
扛着火箭.炮的严北辰威胁道,作为示威,他毫不客气地调转炮口,对准二长老身侧的石碑就是一发!
“轰!!!”
二长老霍然后退数步,震惊地看到那座足足有上千吨重的石碑,竟然在那法器的一击之下彻底四分五裂!
这可是最坚硬的昆仑白岩制成的石碑啊!
就连他御剑全力一击,也不一定能将其劈成两半……
周轻子的脸庞也扭曲了:“那可是我师父的碑!你……你们……”
严北辰“啊”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我看上面没有字也没有图案,还以为就是个普通的石碑呢。”
一不小心炸了人家师父留下的东西,这事儿的确干得不厚道。但谷梁幽却眯起眼睛,透过浓浓的烟尘,看到了隐藏在石碑下方的一个密室入口。
“怎么,”他问周轻子,“你们林神宗不仅树无字碑,还有在石碑底下建密室的爱好吗?这里面有什么?”
但周轻子愣怔中夹杂着惊疑的神情告诉他,对方也完全不知晓这个密室的存在,更别提是弄清楚里面有什么了。
“谷梁道友,宗主请您过去。”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之时,那名传话的剑修再一次来到了他的面前:“宗主已经等您很久了,说请您务必尽快单独前去。”
于是周轻子再一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谷梁幽。
师弟既然反复强调“单独”,那他肯定是在广场周围设下了限制阵法,不然刚才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和二长老一起离开了——因为他本就想这么做。
周轻子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提出离开,或许下一秒师弟就要对自己动手了。
而且就算见到了谷梁幽,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第一他不知道宗主为何要找眼前的青年,第二,虽然他拉下老脸去求漠大的人帮忙,但他也搞不清楚谷梁幽有没有这个本事让宗主恢复正常——但看在徒弟周明被他们救治好又捡回一条命的份上,应该是有机会的吧?
“这是我的长老令牌。”他一咬牙,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枚漆黑乌木制成的令牌,上书一个古体的“周”字,郑重其事地交给了谷梁幽,“可以自由出入除了宗主洞府外的任何区域,包括藏宝阁。但你们想要带走什么东西,还请诸位先商量……我是说,告知一下我们。”
“老三,你……”
二长老本想阻止,但他看了看那被“奇淫巧技”炸到四分五裂的石碑,和下方散发着幽幽不祥气息的漆黑入口,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
谷梁幽挑了挑眉,在身后众人隐隐兴奋的视线中把它拿了过来,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空手套白狼,这趟来的不亏。
“行,我答应了。”他说,“但是如果被攻击,我不一定能保证你们宗主的安全,只能说尽力而为。”
“……我明白。”
周轻子已经把底线放到了最低,周明和林璋两人无论是修炼时间还是修为都是千差万别,他也不好要求谷梁幽太多。
在谷梁幽离开前,周轻子又给了他一把匕首。
“修士受伤并不会引起这种寄生生物的应激反应,不然这么多年来我们早就发现它了,”他说,“你可以先试试看能不能将它从宗主的身体里取出来,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再做别的打算好了。”
他不愿说最坏的情况,但谷梁幽不用他说,也肯定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他们在这里磨蹭了半天,大概是林璋终于等不及了,突然,一股凛然的气息席卷了整个宗门,在场所有人都猛地扭头望向广场的位置,却看到一个血红色的半透明阵法正以宗主所在的位置为圆心,正快速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而它途径之处,无论是树木还是草叶,都会瞬间枯萎下来。
二长老惊呼:“血封阵!林神宗怎么会出现魔教的阵法!?”
“不,这并不是血封阵,”周轻子立刻反驳,“它比血封阵的威力小多了,但是——”
这也就意味着,它用别的条件作为了交换。
“一点也不掩饰了吗。”宗秦远叹息道。
他看向易言,易言心领神会地抬手举枪,扣下扳机——
“呯!”
子弹精准命中了阵法内部的一棵树干。
这意味着无生命的物体可以自由穿梭在阵法内外。但当严北辰试图跨过那个阵法时,却被一下子弹飞了出去,连手里的炮筒都摔出了两米远。
但当谷梁幽伸出手时,却很轻易地穿过了阵法的屏障。
并且,在感应到他的那一刻,血色的阵法也神奇地停止了扩张。
“只有他才能进去。”
二长老顿时明了了一切,他睁大双眼,嗓音低哑地说道。
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不可置信,和与方才周轻子类似的痛心与焦急。
宗主,你究竟为何这样做?
难不成就和老三他讲的一样,你真的已经不是他们的师弟了吗?
在发现只有自己能进入阵法后,谷梁幽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慢慢露出了一抹笑容。
“很好,”他对易言和其他人说道,“去预定位置待命吧,让我来会会这位林宗主。”
“小心啊老四,有情况了第一时间撤退!”严北辰担忧道。
但平时最在乎他安全的易言,在这个时候却只是和谷梁幽对视了一眼,便平静地背起了自己的狙.击枪——这里地势太低,他得去更高处才能找到适合的狙.击点。
“我等你回来。”他说。
谷梁幽轻哼一声,又像在笑。
两人的视线交错,刹那之后,他们同时转身,走向了各自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