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何天浩被送到了一间宽敞舒适的单人病房,一位面目慈祥的华国医生进来替他检查身体。
“有几处软组织挫伤,先生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医生往何天浩伤处敷药, “何先生不必担心医药费, 文先生说记在他账下。”
医生走后,何天浩哼了一声:“文怀君做事还挺周到。”
“跟文家的合同稳咯。”梁涛坐在旁边点了根烟, “何总, 开个玩笑,您这挨打还挨得挺值。”
何天浩嗤笑:“但奇了怪了啊,明明是那娘娘腔揍的我, 文怀君这么关心我干嘛?”
“你是没看到,当时文怀君冲进来一把就抱住了他, 估计是个小情儿吧之类的。后来文怀君才意识到不能毁了文家的生意,这不是来转头来巴结咱们了吗?”
“呵, 还小情儿, 你是高看许昼那家伙了吧,我看他顶多就是个被玩了就扔的小鸭子。”何天浩也从衣服里摸了根烟。
“何总, 你认识他啊?”梁涛问, “你刚刚跟文怀君说不认识,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我第一眼是没看出来,谁他妈记得。”何天浩咧着嘴吹了口烟,“后来想起来了, 他是我高中同学,就一神经病。”
许昼在高中和同班同学格格不入, 竹竿似的瘦削, 校服穿得松松垮垮, 黑发略长。
起先班上挺多女生偷偷喜欢他, 因为许昼跟那些天天下课就玩阿鲁巴的青春期躁动男生不一样,他安静且干净,长得帅,最关键的是,他成绩好,从没掉下过年级前三。
总有女生课间磨蹭到他座位边问问题,他都有求必应,按部就班地讲完。
第一次家长会结束后,许昼的爸爸姗姗来迟,拉着班主任在办公室说了挺久。
“宋老师,你别看许昼这娃儿成绩凑合,他以前对着我肚子这儿,这儿,豁地拉了一刀,特深。”许承栋掀起自己的衬衫,赘肉堆积的肚皮上有一道粉色的疤痕,触目惊心的。
“我是他亲爹啊!他都不带手软的,哎怎么生的这么个孽东西…”
“这孩子有暴力倾向,脑子也有点问题,您替我注意着点儿,别让他对同学动手,伤着哪位了咱们可赔不起!”
一个课代表抱着一堆本子去班主任办公室交作业,听见这么几句,心中大骇,回来就压着嗓子跟身边亲信分享听到的情报。
“许昼是个暴力狂。”
这条新闻在同学间不胫而走,许昼平时的古怪行为似乎都得到了合理解释,比如不参加集体活动,比如总是面容阴郁,比如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永远独自吃饭学习,像校园里的一缕游魂。
女生们开始下意识地避开他,男生们倒是对他起了兴趣。
阴郁暴力狂成绩还这么好,凭什么?肯定是作弊了,肯定有问题。
伤害是一点点开始的,最开始是一些过于直白的玩笑,比如在讲父爱的单元,有人戳戳许昼的脊背问他:“白眼狼,知道父爱是什么吗?”
再后来就是体育课上,男生们打篮球,故意把球打偏砸到许昼身上。许昼被他们围住,男生们玩闹似的推搡着他:“就这么点力气?不应该啊?”
都是青春飞扬的高中生,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施暴者,因为许昼才是那个“暴力狂”,他们有绝对的理由指责他、惩罚他。
他们是正义的那一方,所以可以随意落下审判刀。
许昼对此不予理会,他只是抱着书,宽大的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面无表情地走开。
后来月考许昼又得了第一,男生们坐不住了,凑了个小团队把许昼堵在了放学后无人的小巷尽头。
何天浩就是那个组织者。
何天浩抢走了许昼的书包,扔给身后小弟,抬抬下巴,“搜他书包,肯定有小抄。”
书包被整个倒着提了起来,里面的书本、笔袋、钱包、水杯哗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满分的数学卷子飘到了路边的污水上,深色的水迹迅速沁透了整张薄薄的纸。
许昼跑过去想捡起来,卷子却被何天浩彻底踩进了水里。
红色的150分被污水吞噬,许昼抬起脸,看到何天浩居高临下的嘲笑。
“成绩好顶个屁用,先做人再做事,你爹娘没教过你?噢,忘记了,你肯定不听你爸的话。”
“我找到小抄了!”一个男生拿起一张折叠的纸,“肯定是这个!”
许昼回头看了一眼,厉声道:“别动!”
“哟哟哟,被揪到尾巴了吧!”那男生耀武扬威地慢慢把那张纸展开,却发现上面没有一个字。
那是张铅笔画,画的是放在瓶子里的几朵太阳花。
“还给我!”
许昼面色阴沉,伸手去抢,那男生仗着个子高,把那张纸举得高高的,看着许昼够不到的样子,大笑着把纸往何天浩手里递。
何天浩心领神会,把那张纸接过来高举着展开,“这是鸡爪子画的画吗哈哈哈哈,太丑了吧!”
说着他就把那张纸揉成了一团,丢给了另一个人。
“我靠,这画的什么东西!瞎了啊。”
“许昼真的好像女的啊,还画画哈哈哈,大老爷们儿谁画画啊?”
刺耳的说笑声拉锯着许昼的耳朵,嗡起一阵耳鸣。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拳头攥紧,面色苍白而冰冷。
“啊!!”
苍白细瘦的手臂猝然发力,许昼一拳把男生揍得往后退了两步,被揉皱的画落到了污水滩里。
“暴力狂发疯了!!”那男生捂着脸喊,许昼又是一拳落在他脸侧。
何天浩立刻掏出直板手机开始录像,许昼揍人的每一下都落到了录像里。
“录好了,上吧。”何天浩录了十几秒,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机。
他两步上前,壮实的拳头砸在许昼肚子上。
“咳…”许昼痛苦地弯下腰,其他男生像是得到了号召,一股脑地冲上去围着他拳打脚踢。
“暴力狂,叫你打人!叫你打人!”
“这一拳是替你爹打的,这一脚,也是替你爹踢的!”
“暴力死娘炮!活该!”
这群人出气出够了,何天浩最后“呸”了许昼一口,带着几个同样挂了彩的人扬长而去。
许昼像一张被捏碎的纸片,身上淤青无数。
他抿着带血的唇角,把掉在水坑里的两张纸捡了起来,扔进垃圾桶。又把散落一地的书本和水杯捡了起来,把灰尘掸掉,把折坏的书页抚平,一一放回书包里。
第二天,班主任把许昼叫到了办公室,面前摆着一个视频,是许昼打人的视频。
班主任严肃批评道:“有不止一位同学向我反映了,说亲眼看见了你无缘无故袭击同学。”
“许昼,虽然你成绩好,但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回去写1000字检讨。”
许昼看着那条视频,手机画质很烂,但能看清自己冰冷的脸,像一个魔鬼。
这件事之后,许昼暴力狂的名声越传越开,几乎整个学校的学生都知道了,那个年级第一是个凶神,打父亲打同学,要绕着他走。
老师们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因为许昼成绩好,学校不会让他退学。
被所有人孤立的日子反而让许昼觉得清净。
除了出现在包里的图钉、被踩烂的作业本、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桌斗之外,许昼的高中生涯可以说是过得岁月静好。
“反正我觉得那一架打得还挺值的,至少让他发现我不好欺负。”
许昼一边说一边啃下最后一口牛排。
不得不说,这家餐厅的菜真的好吃。
许昼发现讲出来之后心里好受多了,身子都轻盈起来。
文怀君越听脸色越沉,现在眼角眉梢全是冰霜,冷厉摄人。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早就都过去了。”许昼做总结陈词。
“你们该谈生意还是谈生意,如果需要我为今天打他道歉,我会去医院找他……”
“许昼。”
文怀君叫他,突然捏住许昼的后颈肉,像控制一只猫儿。
滚热的手心烫得许昼颈后层层酥麻,半边身子都软了。
“你不用道歉,这事儿也没过去。”
男人的大拇指按在许昼白皙的颈侧,又拨弄了一下他的耳垂。
“可以抱一下吗。”
文怀君问着,语气却完全不是疑问句。
许昼点了一下头,文怀君就把他囫囵揉进了怀里,力气很大,两条手臂勒着许昼的窄腰。
许昼微微皱眉:“我没事,你不用……”
“我知道。”文怀君叹了口气,“我不是同情你,也不是可怜你。”
一只大手轻轻抚上许昼的肚子,文怀君揉了两把,跨越时空地问道:“还疼吗?”
为什么自己不是许昼的同学,当时他一个人深陷地狱,自己甚至不能安抚他的疼痛。
许昼眨眨眼睛,想了一会儿:“我没吃饱。”
文怀君失笑,财大气粗地让许昼随便点,许昼毫不客气地点了一份牛排,三种名字花哨前卫看不出所以然的甜品。
文怀君突然想到,许昼度过了那样糟糕的三年高中,为什么还可以……
他心里一紧,胸口深处更疼了几分。
“你还记得其他几个人的名字吗?”文怀君问。
许昼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他:“你想干嘛?还是算了吧。”
“你不告诉我,我就找人自己去查。”
“……”
许昼咬了一口冰淇淋,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口齿不清地说:“本大人就给他们网开一面了。”
“那十五年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一下?”文怀君哑着声音问他。
许昼停下勺子,垂下目光,不说话了。
“没事。”文怀君立刻说。
他在想,如果那时许昼说了自己打同学是有原因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但文怀君很快划掉了这个想法,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的问题,是因为他太软弱,许昼什么也没做错。
时间太晚了,来不及回学校。
文怀君也不想现在就把许昼带回自己家,时机不对,也不合适。
所以文怀君在酒店顶层订了两间房,自己就睡他隔壁。
“晚安,别想了。”文怀君把许昼送到他放门口。
“你才是别想了。我没事。”许昼继续苦口婆心,“生意还是要做,不要和钱过不去。”
文怀君听话点头,直到许昼把房门关上,他才回到自己房间。
一进房间文怀君的脸就冷了下来,毫不掩饰满身狠戾之气。
他打开下属发来的录像,病房里躺着的何天浩在绘声绘色地给梁涛讲述他以前的“光辉事迹”。
“就许昼那小身板儿,老子一拳就把他揍飞了。”
“以前就长得一幅女相,亏他现在爬上了大佬的床啊,早知道我当年也试试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我勾勾手指……”
文怀君拨了通电话,冷声道:“查何天浩这个人,看他手上干不干净。”
文怀君睨着视频里何天浩的嘴脸,像在看一个死人。
“往死里查。”
作者有话要说:
真·暴君要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