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壁狭窄,祁景肩宽腿长,掉落过程中免不了擦碰,短短几秒却好像在滚筒洗衣机里走了一遭,好在下面宽阔许多,他背和屁股着地嘭的一声,差点没摔废了。
仰头一看,一道黑影逐渐放大,他展臂一搂,往地上一倒打了好几个滚缓冲下来,才好容易停住。
江隐爬起来,把还摔得七荤八素的瞿清白往旁边一拨,在他胸口拍了一道黄符,又把手一伸:“东西给我。”
瞿清白一愣:“什么……”
江隐道:“你捡到的东西。”
瞿清白沉默了一下,把手中的铜环递了过去,就见那比戒指大不了多少的铜环上已经出现了细细密密的,蛛网般的裂纹,好像碰一下就能碎掉一般。
祁景道:“这是什么?”
江隐一边把那铜环用一条红绳层层缠绕住,绑的密不透风了才挂回陈厝脖子上,一边道:“应该是一种法器。”
“法器?”祁景皱眉,陈厝哪里得来的法器?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瞿清白面色有些沉重,迟疑了一下道:“其实,我之前看到过这个铜环,觉得有些奇怪,问过他,但他并不很愿意说的样子,我就没再提起。”
祁景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瞿清白努力回忆:“挺久了,好像是……我俩去逛古玩市场之后的事。”
祁景下意识的联想:“是不是他在那里得到了什么?”
瞿清白点点头。
他看着陈厝,有些自责的说:“其实我早就察觉出了端倪,这几次遇到危险时,他总是会握紧胸口的东西,然后操控血藤的力量又这样突飞猛进……我怀疑这法器催化了血藤的力量,却不知是好是坏,一旦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祁景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江隐说:“那鬼童有吸人魂魄之力,陈厝现在元神不稳,精气外泄,如果有周炙在,可以施针定魂,但现在这种情况,只能依赖这法器了。”
瞿清白点点头,江隐站起身,在这方寸大小的空间里摸索了一下,似乎触碰到了井壁上的什么东西,就听轰隆隆的一声闷响,周身震颤,好似地震一般,前方的井壁竟然如同门一般升了上去,露出一条漆黑的甬道来。
瞿清白瞪大了眼睛:“这是……哪里来的密道?”
祁景倒是淡定,他看了一眼头顶的井口,月色被结界切割成了粼粼波光,好似从水底仰望天空一样,他俯身背起陈厝,说:“走吧。”
瞿清白一脸懵逼的跟了进来。
祁景抢前两步,和江隐并肩而行,低声道:“这一箭下去,那小孩能撑的住吗?”
江隐道:“死不了。”
他没有回头,祁景深深的看了眼他平静无波的侧脸,再没有说话。
密道里四下漆黑,脚底凹凸不平,祁景低头一看,借着微渺的灯光看清了地上的排水孔,森森的铁栏像道路排水的沟槽一般。
不过几步,就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垒落的砖块堆砌拱形的顶,把这阴暗的一处撑起来,颇有些像城市下水道。在这处还延伸出三个黑漆漆的拱门,有两个上了铁栏和锁链,一个半开着。
瞿清白满心疑惑:“这是哪里?”
祁景猜测:“……防空洞?”
江隐点头,证实了他的话。
“这宅子既然是军阀所建,一定会给自己留条退路,自带防空洞是基本操作。”
就在这时,陈厝幽幽转醒,祁景把他放到地上,直到他睁开了还有点迷茫的双眼,发出一声惨痛的闷哼。
“我的头……”他想要揉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无力到手都要抬不起来了。
瞿清白说:“你的魂都差点被勾走了,只是头疼还不算什么。”他的脸皮绷的有点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厝闭了闭眼:“没有了,就是没什么力气。那熊孩子也忒厉害了点,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结束了。”他叹了口气,“……还是要变强啊。”
瞿清白定定看着他,忽然道:“为了变强,就可以走歪门邪道吗?”
陈厝一愣:“……你什么意思?”
瞿清白手一伸,把他领口下的铜环拽了出来:“这是什么?”
陈厝脸色一变,劈手夺过来,意识到什么,抬眼四顾:“你们都知道了?”
祁景点头。
他沉声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
陈厝沉默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祁景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起来:“不是什么大事?”
陈厝啧了一声,轻松道:“咱们这一件接着一件的意外发生,几乎没什么喘息的余力,我也没找到合适的时间说啊。再说了,也不过是偶然得到的一件能增强力量的法器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瞿清白忍耐不住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是阴阳环,就是我们说的乾坤圈,因果相连,祸福相依,纯阳为神,纯阴为鬼,一环扣一环……但是在你这里,只有阴环,没有阳环,你觉得给你之人会出于好心?”
陈厝抿紧了唇,他低下了头:“我不知道。”
祁景从未见过瞿清白如此疾言厉色过:“你就算不知道这些,但不会不懂有得必有失的道理,随随便便一个东西就能让你功力大增,难道还认不出这是邪物,不可随便沾染吗?”
陈厝肩膀微微颤抖,忽然抬起头来:“我怎么会不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我能怎么办?我控制不了我的力量,不仅在这场出行中保不住命,救不了人,最终也会被血藤吞噬,既然如此,又何妨放手一搏?”
瞿清白说:“你的意思是,即使是邪物,只要有用,你也愿意一试?”
陈厝道:“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瞿清白怒道:“怕就怕你只是饮鸩止渴,不仅帮不了自己,最终还要为有心人利用!”
陈厝忽然吼了声:“够了!”
他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对瞿清白说话,在这之前,在场几人都几乎未见他发怒过,他一直是话最多,最活泼,也最随意的一个。
陈厝扶着墙站了起来,冷硬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不用你们管。”
瞿清白:“你!”
陈厝一扭头,直接走到了另一个墙角坐下,闭目不言了。那张原本总是风流而含笑的脸上布满了重重阴云,让他像变了个人一般。
瞿清白也赌气在一边坐下,抱着剑不说话了。
祁景想了想,走到陈厝身边坐下,却没说什么,气头上并不是什么劝说的好时机。
江隐站在原地,静了一会道:“一切出去再说。”
这算是打了个圆场,也让他们不要内讧,瞿清白闷闷的低下了头。
他去查看三个甬道的情况,在第三个门那里停留了一下,祁景看到他伸出手,在那铁栅栏上面取下了什么东西。他拍了拍陈厝的肩膀,走过去一看,是半截布条一样的东西,已经被栅栏刮的丝丝拉拉了。
“这是?”
江隐把布条握在手中:“缚灵。”
祁景一惊:“怎么会在这里?”
江隐道:“和食梦貘狭路相逢那一次,我虽被拖走了,但是趁乱把缚灵的一截留在了它身上。”
祁景看着那三个黑漆漆的拱门,忽然不寒而栗。他明白了江隐的意思,在这个广阔而阴森的防空洞里,也许不止他们几人,还有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