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那猴子就凶相毕露,一个健步飞窜了上来,利爪挥舞着抓向祁景,祁景下意识抬起手臂一挡,就听刺啦一声,衣服被挠出三条长道,鲜血刷的涌了出来。
众人都吓了一跳,乱成一团,瞿清白反应还算快,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冲那猴子砸去,嘭嘭嘭几声,那猴子痛的吱吱直叫,退出去老远。
更多的猴子围了上来。
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处闪闪发亮,他们下意识的聚在了一起,阿月拉被护在中央,吓得小脸煞白。
“我们……我们还能出去吗……”
勒丘安慰道:“放心,一定没事的。”
这种猴子浑身肌肉,体重非常沉,行动又敏捷,跑跳起来像射出的箭一样,祁景那时候能徒手掐死一只,已经是奇迹了。
虽然这里有猎手,有天师,不乏身经百战的,但架不住猴子多,一茬接一茬,不过一会,几人的脸上,身上都挂了伤。
江隐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藤条,对着那猴子又抽又打,专挑最脆弱的眼球和鼻子,一抽就是一条血痕,就听劈里啪嚓,嗖嗖嗖——
红眼猴头被抽的吱哇乱叫,捂着眼睛和鼻子连连后退,眼泪都下来了。
祁景一脚踹开一只猴子,随口道:“哪儿来的鞭子?”
“他们用来抽我的,被我偷偷拿出来了。”
祁景动作一顿,江隐却把藤条甩的见影不见鞭,现场教学:“你看,抽过去,不要立刻收回来,这么斜着挑一下,贴着皮走——”
就听“啪”的一声,红眼猴头应景的一声惨叫,他下了结论:“这样最疼。”
瞿清白正在一边敲红眼猴头的脑壳,闻言不由吐槽:“你怎么会这么了解?你是刑部尚书吗?”
江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又一鞭抽在猴子身上。
他们这边还能勉强抵抗,另一边却有些捉襟见肘。
桑铎、勒丘和驽赤虽然都是猎手,但没什么对付这些怪物的经验,武器已经被搜罗干净,只有几把贴身小刀,左砍右划,被猴群逼得一退再退,眼看就要被分开了。
忽然,一声尖叫刺破了猴群的叽喳,阿月拉倒在地上,满面惊惧,被一只猴子拽着长发,拖出去老远。
勒丘目眦欲裂:“阿月拉!!”
他疯了一样跑了过去,扑倒在地,抓住了阿月拉的一只脚,和那猴子拔河一样较起了力。
阿月拉被扯的浑身剧痛,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撕裂了,大哭出声:“救救我,救救我!”
那猴子抢不过勒丘,很快不耐烦了,嘴巴一张就有头的三倍大,血盆大口里布满了尖牙利齿,兜头盖脸向阿月拉罩来,竟是要一口吞了她!
阿月拉都吓傻了,勒丘在千钧一发之际,脑子嗡的一声,想都没想就扑过去,用整个身子护住了阿月拉。
他紧紧闭着眼睛,等着撕心裂肺的疼痛降临,但什么也没有。
红眼猴头张着巨大的嘴,定格在了那一瞬。
勒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一细看,一张人脸从猴子背后露了出来,祁景骑在这猴子背上,死死的揪住了满头鬃毛,将猴子的大嘴向后扯去!
他被一只手扶了起来,瞿清白将他和阿月拉拖开了:“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
勒丘的嗓子眼发紧,差点说不出话来:“谢谢,谢谢……”
再看那猴子,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银光闪过,一只匕首插进了猴子大张的嘴里,力透颅骨,刀尖扭曲着从后面扎出来,这力气竟然大到连刀都弯了。
红眼猴头瞬间去世。
祁景跳下来,和江隐远远的对视一眼,嘴角出现了一抹笑意。
然而,就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阿勒古和桑铎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叫,那是骇极了之后的嘶哑。
祁景心下一跳,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就见一只猴子趴在地上,他的嘴鼓胀的像吞下了三倍的东西,有半截人身还留在外面,鲜血淋漓。
是刚才不小心落单的驽赤。
众人都被这一幕攫住了心神,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定在了原地。
这只猴子已经不能称之为猴子了,他的面颊和头骨已经整个变形了,这张大嘴就像在吞食猎物的蟒蛇,蠕动着喉头的肌肉,超出自己体型几倍的东西也不在话下。
不同的是,他吞食的速度很快。
不过几个眨眼间,驽赤的身体已经又少了一截。
喀拉,喀拉……
不知是驽赤的骨头被压碎了,还是红眼猴头自己骨骼变形的声音。
阿月拉吓得三魂飞了两魄,浑身抖如筛糠,捂住脸不敢再看。
瞿清白面色难看极了,看起来随时要吐出来:“这,这已经……”
“没救了。”江隐说,“这猴子恨不得连肠胃里都长嘴,被吞进去就绝无活路。”
猴群的进攻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停下,路过的猴子只是用嘈杂的叫声表达了被捷足先登的不满,那只猴子拖着驽赤的尸体,不停后退,爬着退到了安全的角落。
他被头骨错位拉长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
祁景在厮打的间隙看了一眼,那猴子已经将尸体完全吞了下去,像一个黑影一样趴伏在地上。
忽然,它抬起了头,长长叫了一声。
吱吱吱——
那声音非常尖利,像手指甲在黑板上抓挠,听的人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瞿清白胆战心惊:“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猴子三跳两跳,利箭一样冲入了猴群中,左撕右咬,不过转眼间身形就大了两倍,一口一只胳膊腿儿,血肉横飞。
“它疯了!”瞿清白惊惧交加,“怎么吃了人还会发疯?”
“不。”江隐摇头,“它是饿。吃的越多,越难压抑这种饥饿,越想要更多。”
祁景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也在说自己。
这猴子没差别的胡乱攻击,不过几下就来到了他们身边。他猩红的眼珠癫狂的转来转去,竟然胆大包天,盯上了祁景。
祁景不知道他这块唐僧肉怎么会这么香,不由得问李团结:“他们难道感觉不到你的气息吗?”
“我没有出来,就感觉不到。不过就算我出来了……”他的语气满含讥笑,“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会扑上来。”
“在绝对的贪婪面前,没有强弱之分。它已经饿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祁景堪堪避过它的利爪,刚想反抗,却发现脑袋一空,转眼间已经被李团结取代,只听“嘭”的一声!
这凶兽嘭的一把薅住猴子的脸,抓住那张大嘴,从膀子到手臂全身上下噶嘣嘣一较力:“起!”
这一扯力气太大了,直接把猴子整个举了起来,四肢在空中乱舞,可没等它明白怎么回事,李团结从上到下一砸——
扑通!嘭!!!
飞石四溅,烟尘过后只留一具变形的骨架,下半身不翼而飞。
再一看,他竟然直接把红眼猴头“种”在了地里。
扭曲的尸体骨骼和地面融为一体,浓郁的血腥味像戳破的水球一样,噗呲噗呲的喷溅出来。
连猴群都被这一手镇住了,纷纷胆怯后退,周围人也傻了,呆愣愣的看着祁景,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团结云淡风轻的加了一句:“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
祁景还没来得及吐槽他,江隐先说话了。
他上前几步,直视着李团结:“你不是他。”
李团结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并不凶狠,却有着目空一切的自大,被看之人无不寒冷彻骨,直觉被深深的轻贱了。
“没错。怎么样?”
江隐说:“从他身体里出去。”
“要是我说不呢?”
江隐轻轻的说:“你会后悔的。”
李团结笑了:“你威胁我?”
下一秒,谁都没有看清楚江隐怎么动的,他像道闪电一般出现在了李团结的面前,李团结还在笑,侧了侧脸:“照这打,反正也不是我的脸。”
江隐停下了。
他很少有这样不假思索就行动的时候,祁景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江隐的神色紧绷,从来没有表现过这样大的敌意。
瞿清白弱弱的问:“你……你是穷奇吗?”
李团结鼻孔出气,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天哪天哪天哪……”瞿清白眼睛都要脱眶了,直直黏在祁景身上,好像从未见过他一样,“是穷奇,是真的穷奇!”
祁景很想吐槽他,你知道你现在多像见到正主的狂热粉丝吗?
瞿清白忽然明白过来:“等等,你为什么会出现?祁景呢?你不会……夺舍了吧?”
李团结恶劣的问:“你说呢?”
其他在场的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阿月拉却自己做出了合理的解释:“他是邪魔上身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动用了力量,李团结的脸上出现了青筋一般的花纹,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半张脸,说不出的可怖,好像下一秒就要面目豹变,化作兽形。
他侧过这半边脸,对着阿月拉微微一笑,直接把姑娘吓呆了。
正在这时,嘈杂的猴群分开了一条路,一个伟岸的身影走了出来。
这只猴子浑身长毛,肌肉虬结,像一座小山一般,连面容都与其他猴子长得不太一样,更丑陋,也更像人。
是巨猿。
巨猿紧紧盯着李团结的脸,在所有人都以为它要攻击的时候,它忽然一矮身,低下了头。
猴子们在它发出低沉的呜咽声种慢慢退散,让出一条路来。
瞿清白迷茫道:“这是……要放我们走了?”
李团结上前,慢条斯理的伸出一只手,巨猿恭敬的低着头,将一个暗沉沉的卷轴放在了他手上,然后撤后一步,让开了。
他迈开步子,穿过猴群,走向了出口,姿态之从容,仿佛在自家花园闲庭信步,瞿清白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悄声道:“快跟上!”
幸存下来的人下意识的排成一队,亦步亦趋的跟着李团结离开了,好像跟着妈妈的小鸭子。
只有勒丘在最后回首望了一眼吞下驽赤尸体的猴子,坚毅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是个好猎手……”
桑铎沉默无言,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权作安慰。
直到走出去好远,他们仍旧感觉如芒在背,好像那一双双猩红的猴眼仍旧在注视着他们一样。
终于,他们出去了。
好不容易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所有人都卸了劲般坐在了草地上,就见四周黑如泼墨,月上中天,乌云密布,冷飕飕的风吹过,寒气瞬间浸透了衣衫。
阿勒古看看天空:“明天一定是个雨天。”
忽然,瞿清白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白月明呢?”
他找来找去,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影子,难道他还留在洞中?
李团结道:“不用找了,这小妖早就逃了。”
“可……”瞿清白明白过来,把牙咬得咯咯作响,“他又骗人!我就知道不应该信他!”
李团结没有答话。
他在昏暗的月光下举起自己的手,准确的来说,是祁景的手,缓缓攥紧,又舒展开,多新鲜似的观摩。
瞿清白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不知为什么,在那简单的动作中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力量感,好像将天地把握在股掌之间。穷奇明显是享受这具久违的身体的,他有点贪玩了。
也正是这一点,让他感觉非常危险。
“这不是你的身体。”
江隐的声音响起,虽然不大,却像平地一声炸雷,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李团结侧过头,背着月亮,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也可以是,不是么?”
瞿清白差点急了:“你怎么能……”
江隐抬手示意他住口,转而问道:“你的力量已经足够掌控这具身体了吗?看来青镇的天劫对你的影响不是很大。”
仿佛被提醒了什么,李团结的笑意淡了下来。
“祁景是一个自身的神魂非常强大的人。他若是不愿意,你即使短暂的掌控了他的身体,也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李团结道:“你觉得我不足以压制他?”
他的语气并不重,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好像故意招人烦似的。瞿清白敏锐的感觉到,就在江隐说完那句话后,他身上危险的气息已经没有了。
江隐道:“你自然很强大。但现在的你,还不足以完全消灭他,不是吗?看看白月明吧,罗刹何尝不是掌控了他的身体,但只要白月明自身神魂不死不灭,还留有一线希望,就总有转机,总有反抗的余地。也许就在你稍微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他就会冲出来,将你引向万劫不复。若是逼得紧了,还有同归于尽一条路。”
“祁景与你合作,是与虎谋皮,你于祁景,又何尝不需要小心提防?”
李团结轻轻得笑了:“看不出来,你口才这么好。”
他仰起头,看着混沌的天空,和千古共一轮的月亮,幽幽道:“这一点,总让我感觉……有点熟悉。”
尾音轻飘飘的散在寒冷的空气里,祁景的身体忽然大颤了一下,踉跄了两步,差点坐在地上。
他还没站稳,就有一只手强硬的掰过他的肩膀,一双寒光四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面皮,好像要透过这皮囊看到里面芯一样。
良久,江隐呼出一口气来:“是你。”
祁景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刚才一直没有反应,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一热,窝心得很。
瞿清白和其他人也冲了过来,围着他上下左右的乱看,瞿清白道:“祁景,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穷奇玩上瘾了,还好江隐点了他几句……那个..你见过他原形吗?是什么样子?”
祁景憋久了,终于能吐槽了:“你丫跟我这装呢?平时都是假正经吧!其实你可喜欢凶兽了是不是?”
“……不是!”瞿清白涨红了面皮,“天师的事情,怎么能叫喜欢?就是好奇……好奇……”
阿月拉在旁边站了许久,一脸凝重,这时忽然走上前,郑重道:“对不起,我不该说你邪魔上身了。”
祁景并不觉得这是个事:“没关系。”
“我刚才……没有看到你那半边脸。”阿月拉咬了咬唇,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说,“其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花纹……”
祁景一愣,穷奇的花纹,阿月拉怎么会见过?
阿月拉道:“我侍奉神婆,可以看到一些不允许公开的古籍,虽然在那上面没有留下任何关于‘神明’外貌的记载,但是……留下了一种图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和你脸上的花纹一摸一样。”
所有人都惊呆了。
阿勒古看看祁景,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他就是‘神明’?”
阿月拉赶紧摇头:“我不敢这么说!但是,为什么会出现一摸一样的图案……”
瞿清白悄声道:“不会是穷奇又作了什么妖吧?他把跳大神的取而代之了?”
祁景说:“没道理啊。他们俩还在找这个所谓的‘神明’呢。”
“那是怎么回事?”瞿清白急道,“总不能是‘神明’看穷奇的花纹好看,扒了皮当垫子了吧?”
祁景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差点笑出声:“……你好大的胆子。”
那边,阿勒古和桑铎还在分析:“……而且刚才那猴群首领对他服服帖帖的,这群猴子以前就是伺候‘神明’的……”
霎时间,所有人看向祁景的眼神都怪异了起来。
这一堆事千头万绪的理不清楚,但此地又不宜久留,他们商量了一下,桑铎和阿勒古一道,勒丘和阿月拉一道,剩下三人组一道,各走各的回万古寨,以免一大群人引起注意。
祁景他们选了比较远的一条道,从诀别谷转了出去,折腾了一晚上,几人都又累又饿,瞿清白魂都飞了,没有了说话的力气,拖着步子艰难跋涉。
祁景趁机挪到了江隐身边,心想,得,别说干别的了,现在连说个话都不容易了。
江隐只管走路,祁景却感觉他得情绪并不如表面的那样稳定。
他清咳了一声,假正经的搭话:“刚才,我……变成穷奇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雄黄粉。”
“嗯?”
“我想塞一把雄黄粉到他嘴里。”
祁景反应了半天,乐了:“你当穷奇是白素贞啊?我看雄黄粉撂不倒他,猫薄荷还差不多。”
他还在咧着嘴笑,江隐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很好笑?”
祁景一噎,笑容僵在了嘴角,讪讪的收了回去。
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憋屈,江隐一厉害起来怎么这么厉害,这么能管住他?想当年,他可是……算了,往事不提也罢。
他觑着江隐的脸色,换了一个思路,又凑过去调情,故意压低了嗓子说话:“诶,你刚才掰我那一下真爷们,我喜欢。”
“是吗?”
江隐说:“那你也爷们一点,不要让别人随便变成你……我不喜欢。”
最后四个字,他咬重了音,每一个字都好像敲在祁景的心坎上。
江隐还在往前走,祁景不自觉地落后了几步。
他贴了贴自己的脸,怎么这么烫得慌呢?到底是谁更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