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拥被他抱着浑身都发热,忍无可忍将人推到一边,“衣服穿好。”
应我闻自是没脸没皮地黏上来,笑嘻嘻道:“谁脱的,谁帮我穿。”
“……”
被缠得没法,陆雪拥只好冷着脸去扯他滑到腰间的衣袍,因他偏头的缘故,指尖难免会碰到应我闻炙热紧实的腰腹。
以及指腹下斑驳的旧伤疤痕。
一个受尽恩宠的皇子,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伤?
也不知这些年如何过来的。
陆雪拥回过头,瞥了眼神情懒散的应我闻,沉默地替他将衣襟整齐穿戴好。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轻缓的敲门声。
“雪拥。”来人的嗓音有些沙哑,“修整好便下来用膳吧,该动身了。”
“知道了。”陆雪拥站起身,打开门便瞧见楼鹤憔悴黯然的面容。
他无动于衷从对方身旁擦肩而过,徒留一个冷漠的背影。
应我闻懒洋洋地从门内踱步出来,方才被那人整理好的衣襟不知为何稍显凌乱,脖颈处一道抓痕格外刺眼,莫名让人觉得暧昧不已。
他青面獠牙面具后的乌黑眼眸与楼鹤对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底一片森然寒意。
趾高气昂的模样,如同跟随在主人身后耀武扬威的恶犬,他摇晃着无形的尾巴,慢悠悠跟上前方的白色身影。
“……”
身后,楼鹤无声握紧了拳,“你到底是什么人?”
应我闻脚步一顿,阴沉地扭过头,语调嘲弄,“我是什么人,与你一个被退了婚的未婚夫有何干系?”
真是碍眼的东西,好想杀了一了百了。
可惜还对陆小雪有用处,真烦。
“我绝不会让你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待在他身边。”
话落,楼鹤掌中内力凝聚,招招掌风都往应我闻脸上的面具攻去。
先是应我闻,如今又来个神秘莫测的鬼面,楼鹤想起那封尚且放在怀里的退婚书,心中更是焦躁难安,彻夜难眠。
无尽的悔恨与妒意在他意识清醒的每一刻都在折磨他。
他今日非得一探究竟,这面具后的人到底是谁。
“啧。”应我闻敷衍地应付他的攻势,歪头轻声道:“你是在……找死吗?”
下一瞬,楼鹤只觉得可怖森冷的威压从四周翻涌而来,掌心与应我闻触碰的瞬间,内力被完全碾压,整个人都被打飞出去滚落在地上,华贵衣袍染上灰尘,可谓是狼狈不堪。
他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起初他曾暗自揣测这人行事狷狂傲慢,应是宣王隐匿行踪擅自离京,但他以往不是没见过陆雪拥与应我闻交手,即便青年武功勉强在他之上,却也不会到如此可怖的程度。
哪怕是绝顶的武学天才,怕也再需要潜行修炼个三年五载方才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而应我闻今年不过十九。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清冷不耐的声音从长廊的尽头传来。
楼鹤抬眼望去,只见方才还气定神闲的男人忽而眼神微顿,身子往后踉跄几步扶住了一旁的梁柱,闷哼一声像是受了内伤。
“……”真不要脸。
而陆雪拥见此更是眉头微拧,语调尽管冷淡却隐隐带着关心,“知道自己伤没好就不要随意和人打架。”
说完,漠然的目光随即瞥了眼同样受了伤面容虚弱的楼鹤。
“是他先动手的。”应我闻趁着陆雪拥给他把脉查看内伤,将人拢入怀里,贴着耳朵低声道:“这里好疼。”
他牵着陆雪拥的手放在自己的丹田处,目光却不动声色垂下,意味不明地瞅着楼鹤脸上不甘而恼火的神情,面具下的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楼大人,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从今往后我的事与你没有半分干系。”陆雪拥亦垂眼,冷漠地注视着缓慢扶着栏杆站起身的楼鹤。
“雪拥,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刚刚——”
不待楼鹤焦急地把话说完,应我闻又猛地轻咳了几声,半个身子都倒在陆雪拥身上,嗓音虚弱得像是病入膏肓:“陆小雪,我难受。”
陆雪拥自是懒得理会楼鹤,扶着人重新走回了厢房。
门外,楼鹤愣愣着望着紧闭的房门,方才尚且能隐忍住的内伤,此刻却像是胸膛里有刀在绞碎他的血肉,一片又一片。
好似自从雪拥丢给了他那封退婚书起,往后的每一日,他都比前一日更悔恨,更痛苦。
而唯一能缓解他无边痛楚的人眼里心里都再无他半分余地。
他就犹如丧家之犬,此后都只能隔着墙窥伺又豢养了新犬的主人,并且此生都活在永不得解脱的深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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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门后,陆雪拥将人扶到床榻上,一边重新包扎他肩膀上的伤,一边淡声道:“楼鹤定是怀疑你的身份了。”
大梁律法,亲王无旨不得擅自离京,即便是应我闻也不行。
“反正他没有证据,能耐我何?”应我闻黏糊糊地凑近他,眼睛都要黏在他身上,“主人你摸摸我这里,乖狗很疼的。”
应我闻牵着那人的手往自己裸露的胸膛处蹭。
陆雪拥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自称唤得额头青筋狂跳,耳垂亦不自觉红了,但面上依旧冷冰冰道:“少看一些不正经的话本。”
“啊,你不喜欢?”应我闻疑惑问道。
“……”陆雪拥冷着脸偏过头,给纱布打结的手力道重了些,惹得应我闻一声闷哼,方才道:“你体内经脉紊乱,这几日便不要再跟着我舟车劳顿了,在客栈里休整半月或者回京都好。”
应我闻眼中的笑意褪去:“你要赶我走?”
“……应我闻,你是听不懂我的话么?”陆雪拥拧眉道。
应我闻眼神逐渐阴郁下来,自顾自轻声道:“你把我赶走了,好和你的未婚夫重归于好?”
闻言,陆雪拥的眉目霎时被寒霜覆盖,“你分明知道楼鹤此前皆是如何待我,却还是要故意恶心我是么?”
厢房内陷入寂静,应我闻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戾气,朝前抱住冷冰冰的小雪人,沉郁的嗓音隐隐透露着委屈:“是我说错了话,你莫气,我会乖乖待在这里养伤。”
陆雪拥偏头凝视他失落不已的眉目,心中头一次浮现起无力感。
一条时而发疯时而装乖听话的狗,哪里是那么好养的。
但当他瞧见疯狗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时,手中被应我闻亲手奉上的鞭子却如何都挥不下去。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心肠不该这样软的。
“那你好好养伤罢。”陆雪拥淡声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身后,应我闻目送那道白色身影走远后,眼神骤然阴冷下来,“影一。”
一道黑影从隐秘处现身,单膝跪在他面前,低头恭敬道:“主子。”
“夜明珠呢。”
“影九已经送过去了,孟老夫人在寿宴上气得晕了过去,宾客皆不欢而散。”影一低声汇报着,“当天夜里江上柳与孟浮屠发生口角,似是孟浮屠早已将夜明珠赠与江上柳把玩,当初的幕后雇主应是江上柳无疑。”
“正好本王这几日闲得无聊,便去找他们玩玩好了。”应我闻懒散地说道,眼中是骇人的杀意。
影一大着胆子试探道:“可是陆公子方才说了,主子的身体……”
“到底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应我闻阴恻恻地说完,顿了顿,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胆敢私自告诉他,本王便将你丢进斗兽场喂小黑。”
影一嘴角微抽:“……属下晓得了。”说到底不还是怕陆公子知道么?
待陆雪拥等人的车架远处,应我闻方才不紧不慢地动身朝澹州赶去。
去澹州玩上几日,再去漓州找陆小雪,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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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州隶属江南,此时正是春夏交接之时,时而有雷鸣雨露相携而下,虽不像相邻的漓州城那般饱受洪涝之灾,却也十几日不曾见过阳光。
江上柳坐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下,望着廊外的雨幕出声,眉目间带着烦躁。
他从未想过,自己已经那样谨慎,特意挑选了保护雇主身份的阎罗殿,还会被应我闻查出来。
而他发给阎罗殿的密信亦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因为这件事害得孟老夫人吓晕过去至今未醒,孟浮屠头一次质问他,还冲他发了火!
阎罗殿就是一群废物!收了钱却这点事都做不好!
他攥紧了衣袖,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更是让人心烦,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休沐几日跟随孟浮屠回澹州参加寿宴,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时,一道慵懒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与孟浮屠身为将军的沉稳截然不同。
江上柳疑惑转头,瞳孔骤缩,身体已然下意识地后退。
孟浮屠的部下里绝对不可能有这般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宛如阎罗转世的鬼面人。
“你是何人?!这里是孟府,岂容你随意进出?”他色厉内荏道。
鬼面人懒懒瞅他一眼,笑嘻嘻道:“带走。”
下一瞬,江上柳便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扼住了脖颈,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就这样被神秘人粗暴地禁锢住,将他带离了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