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中的男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抬起一双三白眼， 偷偷看向戚渊，但在触及那双猩红色的眼眸后，就像是被吓到一般， 整个人抖了一抖，飞快垂下头， 像一条丧家之犬。

十七在一旁面露惊讶：“是你？”

他“草”了一声， 骂道：“这个瘪三。”

石头：“嗯？”

十七转头， 对身后的石头等人解释：“他以前也是边缘星的兵，不过老大的训练素来严苛， 很多人都受不了，他也是， 但离谱的是， 他觉得老大是看他天赋不错， 嫉妒他， 所以故意在折腾他，后来跟老大起过一些口角，就调离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去了首都星，还能一路爬到少将的军衔，甚至成了这次带队袭击边缘星的主将……

哼。

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有这个脸， 觉得他能打得过将军的？十七心想，大概是首都星的饭吃多了， 膨胀了吧。

真是不自量力。

戚渊则始终神色淡淡， 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个人出现。

他开口：“谢了。”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许弈恒的目光再次看向江缘。

只可惜， 那条小人鱼被戚渊护的死死的， 从许弈恒的角度， 只能看到小人鱼一头白发的后脑勺。

啧。

犯得着这么防他么？

他目光又在江缘落在地面的双腿上瞧了眼， 一顿，很快克制的收回，问：“戚上将，我的军舰一路疾驰过来，能源快不够了，还不打算给我开个权限？万一军舰不小心坠毁，我是没事，这个礼物可能会凉。”

军舰坠毁？

开什么玩笑。

戚渊敷衍“嗯”了声，直接挂断通讯。

“老大，许上将毕竟是陛下的人，他会不会……”

十七欲言又止。

——万一许弈恒他们是串通好的，进入防护罩内，突然对戚渊发难？

“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

戚渊目光坚定，“何况有我在。”

众人闻言，便没再多说。

确实。

不论什么时候，戚渊3S的精神力，都能让人感到十分安心——因为长期驻守边缘星，精神透支导致紊乱，将军的精神力确实不如巅峰时期，但毕竟是3S，而且，现在还有小人鱼在，一切都在变得更好。

拱在戚渊怀里的江缘抬头，忍不住多看几眼对方。

——如果不是之前“戚总”和“小江”的称呼，江缘都要以为现在是大老板在坐镇了。唔，这么看，二老板装的还挺像模像样的。

注意到江缘的视线，二老板垂眸。

两人对视。

江缘说：“我就不去见许上将了。我要回医院。”

戚渊：“好。”

江缘转头对十七等人说：“能帮我发个消息吗？让精神受损的士兵都去医院大厅，我会在那边吟唱。”

他补充道，“等你们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就给我发消息，在我的房间等我，我再单独给你们唱。”

十七眼眸一亮：“好！”

好耶！！

可以享受到小少爷开的小灶！！！

众人面上都不禁露出笑意。

很快，江缘和几人分道扬镳。

临走前，戚渊抬手，将外套脱下来丢给江缘。

江缘一顿。

戚渊血气方刚，即便在这种极端天气中，身上也像是小火炉，因此本就穿的不算多，外套给了江缘后，更是只剩下一件衬衣，看得江缘就觉得冷。

医院距离不远，鱼鱼一路小跑很快就能到，而戚渊则不知道要在外面待多久，怎么想这件外套都是待在戚渊身上更合适。

江缘正要把衣服还回去，接收到戚渊轻飘飘一眼。

后者用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说：“穿上。”

嘶。

看起来竟有点吓人！

鱼鱼二话不说，将衣服套上。

戚渊神色缓和，抬手揉了下江缘的发丝。他当着众人的面，用自然的语气说：“你比我重要。”

说罢抬了抬下巴，“外面冷，快回去吧。”

江缘：“。”

好叭。

回程的路上，没走几步，江缘就立刻冻得脖子缩起来，开始庆幸戚渊把衣服丢给他了——呜呜呜，怎么突然变得好冷！

江缘瑟瑟发抖，直冲进医院大厅，才感觉整条鱼活过来了。

此时大厅人满为患，相应的温度也高一些。

众人看到江缘时，眼眸一瞬间变得狂热，有几人甚至想上前，不过步子刚迈出去，就又收回来。

他们无一例外，都站了起来，却依然和江缘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并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江缘的喜爱。

江缘一下子想到之前在《创神》上遇到的那批玩家。

那些人也是，明明对他十分好奇，但真见了面，从不逾越。

真好啊。

江缘眼眸一弯，问：“你们想听什么歌？”

“哇哇哇——”

“还能点歌！！！”

整个医院登时一片喜气洋洋。

江缘心想，是能点歌，但会不会唱就不一定了。

楼上。

裴氤看着窗外，眼眸有些失神，她问：“是歌声吗？”

“对。”护士笑眯眯地调了下房间中的灯光，“刚刚的战役让很多士兵的精神都有枯竭和紊乱的状况，所以将军的小人鱼正在大厅内唱歌。”

她眼眸中带着一丝艳羡，“小人鱼长得真的很漂亮，性格也好，他甚至主动暴露了人鱼身份，进行吟唱，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冷……”

话说到这里，护士想起什么，好奇问：“之前他是不是来看望过你？”

那一头白发，实在显眼。

裴氤动了动眼珠。

半晌，她才点头：“是。”

“能和小人鱼做朋友，真羡慕啊。”护士还想再说什么，不过外面刚好有人在呼叫，她便出去了。

裴氤垂眸，视线落在被子上。

不用掀开，她也仿佛能看到被子下面，她的双腿究竟是什么样的。

“……所以，他想让我成为的，就是你那样的人鱼啊。”

裴氤喃喃着。

当初的她，痛苦，怨恨，仇视着一切，之所以还继续活着，一方面是实验室的人不会让她死，一方面……是那个人一直在鼓励她。

他曾经对裴氤说，整个实验室，他最看好的就是她，她一定可以成为最漂亮的那条人鱼。

可以说，那段灰暗的时间，那个人就是她心中的一束光。

当时她还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而在真正见到江缘后，裴氤突然觉得，她似乎能理解了——如果人鱼是这样的话，谁又不想拥有呢？

那么美好，令人趋之若鹜的人鱼……

所以，实验室才会诞生吧。

也所以，那个人才会对她寄予厚望。

……更或许，他对每个实验室的人，都那么说过。

“来网了！终端终于可以登录了！！！”突然，外面走廊上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引起一阵骚动。

“终于！”

“我现在就要去问问，我们边缘星的人，究竟碍着他们什么了，才要把我们这么赶尽杀绝！”

裴氤眼眸动了动。

……她知道为什么。

呼出一口气，裴氤眼神坚定，打开了终端。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自从小人鱼开直播后，整个海国的大部分人完全睡不着了，所有人都在讨论着人鱼、边缘星和不可说的现状。

无数关联词直接爆上热搜，且热度居高不下，即便有一些关键词因为某些原因被下了热度，很快又会有其他关键词冲上去。

星网老板接到无数施压和命令。

然而……

他表示爱莫能助。

“星网的用户实在太多，且分布在宇宙各地，我们不可能一夜间封住所有人的嘴，即便封了，也只会让他们反弹的更加厉害。”

“何况……”

“没了星网，也还有其他社交平台。”

挂断通讯后，他看向家人，用肯定的语气说：“要变天了。”

星网上。

「家人们，我这边收到的消息，说是因为信号塔重启，所以才会断线，大家别着急，等连上就好了。」

「啊啊啊啊，所以边缘星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会打仗？」

「怎么可能不着急？」

「怕就怕等连上时……鱼已经……」

“靠。”

首都星市中心，别墅区内。

清风缥缈看到这条消息，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和江缘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早在不知道江缘身份时，就把对方当兄弟，现在看到这些人发的内容，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心情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连眉头都不由锁成一个川字。

他转头看向女儿，迟疑道：“你明天还要上学，要么先去睡……”

小姑娘摇摇头：“不，我要等他。”

清风缥缈叹了口气，抱住自家女儿：“你许叔叔之前回复说，他正在赶过去的路上，应该能护住小人鱼。”

“……那戚上将呢？”

闻言，清风缥缈有些惊讶。

什么时候女儿也开始专注戚渊了？

而且用的还是担忧的语气？

“不用担心，他可是3S的精神力，怎么可能出事。”清风缥缈安抚着，不断刷新热搜，突然，他身体前倾，“来了！”

冲上热搜的，并不是小人鱼的直播，而是别人的直播。

画面中，一头白发的江缘正站在医院大厅的中央吟唱，无数伤患则乖乖坐着，将他团团围住，整个场面十分和谐。

而人鱼清扬的吟唱，则回荡在所有打开直播的人的心中。

「这个声音！是小人鱼！」

「呜呜呜，知道小人鱼没事，我心里放松多了，之前真的吓死了，还以为小人鱼要死了，呜呜呜。」

「周围好多人，他们好像都受伤了……」

「人鱼？？？不对吧，那他怎么会有双腿？？？」

「什么情况？？？」

「腿？？？人类的腿？？？」

连清风缥缈也十分迷茫。

啊？

游戏中有腿也就算了，毕竟是游戏。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啊？！！

他自认交际广泛，认识的人不少，有三个朋友都被赐过人鱼，可从来没听说过人鱼还能有双腿的？？？

「今天真的震撼到我了。大晚上的这么多消息，最重要的是那双腿……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了！」

「做梦＋1。」

「我现在有点恍惚……」

「所以不可说是真的死了吗？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吧。实不相瞒，我有一点内部消息，但是之前不敢说……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不可说其实一直在边缘星，呆了差不多十年？他始终没有回过首都星……你们想想看，没有人鱼，又是3S的精神等级，他的紊乱情况是怎么样的？而且这件事，应该也是虽然出了三起人鱼事故，但陛下仍旧力排众议，给戚上将找了第四任小人鱼的原因。」

「啊？？？」

「？？？什么意思？？？」

「没注意啊，真的一直都没回过首都星吗？？？」

「快！！快去看这个直播间！！！！有人造人鱼出现爆料了！！星璇大佬亲自认证，说直播没有造假，而且他会保驾护航！！」

「森么——」

清风缥缈转头看向女儿。

女儿福至心灵，飞快打开自己的终端，找到那个直播间。看到画面的一瞬间，父女二人齐刷刷倒吸一口气。

裴氤坐在病床上，正在直播。

她脸色苍白，目光有些麻木无神，身形看起来倒是还算健康，不过，观看直播的人并不在意她的状态，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定了她的双腿。

——不，那完全不能称之为双腿。

灯光下，她双腿应该分开的地方，却被严丝合缝地缝合在一起，无数鳞片下是血肉模糊。

即便此时伤口已经结疤，但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当时她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她，她长得很好看。”

清风缥缈的女儿忍不住紧紧拉住了自己父亲的手臂，她有些难过，嘴唇张了张，半晌才说，“就因为那个实验，她一辈子都毁了……”

清风缥缈安抚地拍了拍女儿。

与此同时，一条条弹幕飞快发。

「卧槽！」

「看起来好疼啊啊啊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虽然一直听说有人体实验，但看到这一幕，我才真正对这件事的恶行有了了解，所以参与和推进这场实验的人，都应该去死！去死去死！！！」

「啊哈，能亲眼看到戚渊死，真是太高兴了！」

然而。

直播画面中，裴氤却掀起眼皮，几乎一字一顿，咬字清楚地说：“戚上将和人体实验无关。正相反，当初是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恐怕早就死在暗集了。”

「啊？？？」

屏幕上瞬间出现了无数问号。

什、什么？

戚渊是救她的人？？？

「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那官方怎么会出声明，说幕后始作俑者是戚渊呢？」

「是啊，那可是官方认证！」

“因为。”

裴氤嘲讽一笑，“真正的实验发起人，是太子。”

「？？？？？？？」

「不是？？？你有什么证据？？？你该不会是戚渊派过来的吧？？？」

「太子这几年做过很多慈善，我还亲眼见到过他，他人很温柔，也很亲民，我完全不觉得他会做出这种事……」

「证据！！！」

裴氤：“我有证据。”

她闭了闭眼。

有些事情，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后面就变得简单多了。

她的手略微颤抖，目光盯着终端屏幕，终于打开了一个视频录像。

录像中，当今太子依然是民众心中那副模样，他长相俊雅，一脸温和，即便穿的很贵气，依然符合翩翩佳公子的人设。

他声音温润，带着一丝蛊惑。

“我一直在找你，却没想到你在戚渊那……”

“回来吧，我很想你。”

“你还不知道吧？戚渊在边缘星待了十二年，紊乱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即便是人鱼的歌声，对他也没什么用了，他早晚都会死。”

“所以，如果你愿意指认戚渊……”

高高在上的太子距离屏幕更近了些，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他用坚定的语气说，“我会娶你当王后，带你一起共享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