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统考临近, 备战的艺考生们都在这周末回到了培训机构,参加为期一周的封闭式培训。
于白青带着几名警员来到城北市郊这家叫做“思木画室”的培训机构时,培训班上午的课程才刚刚结束。画室里的学生早已收好画板,三三两两离开教室准备吃饭。
学生们一边往外走, 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站在走廊的警察们。
听说突然有警察来了画室, 机构的负责人很快就从办公室迎了出来。
“几位警官来我们这里, 是有什么事吗?”
陈安阳从口袋里拿出龙思图的学生证照片, 递了过去:“见过这人吗?是在你们这里上课的学生。”
培训机构的人员流动比较大, 整个“思木画室”加起来有近两百名艺考生。负责人对龙思图没什么印象, 拿着照片在登记册上挨个翻了一遍,才确认这是画室02班的一名学生。
负责人最后找来了带02班的女老师。女老师告诉警方,画室从昨天才正式开始上课,她昨天上午还见到龙思图来班里画画并且打了卡, 下午人就不见了。
“……”
听完女老师的话, 陈安阳顿时有些无言,“你们这里不是全封闭式管理吗?学生都已经失踪快一天了,怎么还不找我们报案?”
年轻女老师的面色也有些难堪, 偷偷扫了眼不远处的画室负责人, 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很多学生交钱来参加我们这种校外培训班, 其实就是为了翘文化课。平时逃课约着跑出去玩的不少, 我们有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怎么管……”
看到一众警察神色肃然地看着自己,女老师连忙接着解释:“不过昨晚看他人没回寝室, 我们有打电话联系过他的家长。”
于白青:“他家长怎么说?”
“接电话的是他奶奶, 听口音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说是不知道小孩的情况。”女老师顿了片刻, 又补充了一句, “这学生家庭条件好像不太好,报名的时候还问过我们能不能分期付款来着。”
女老师所说的和警方的调查结果相差无几。
龙思图家里的经济条件确实有些窘迫。父母都是在外打工的务工人员,平时除来打生活费回来不怎么管他。只有一个住在乡下的奶奶会时不时来看望他一下。
这样的孩子选择走艺术这条路其实面临着很多困难,但龙思图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
于白青后来想了想,年轻人坚持一件事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或许是为了梦想,或许是想将苏苏没有完成的约定继续下去。
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龙思图放弃统考前的最后一次培训,突然人间蒸发。
等女老师把话说完,于白青接着问:“他在失踪之前,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或者行为吗?”
皱着眉认真想了半天,女老师摇摇头:“好像没有。我记得他昨天上午和其他同学一样,坐在画室里画了一上午画,连卫生间都没去过。中午下课的时候和大家一起把颜料盘收好,画板放回原位,就——”
“带我们去他上课的画室。”
于白青蓦然出声,打断了女老师的回忆。
学生们中午午休的午休吃饭的吃饭,画室里没什么人。于白青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带着陈安阳等人直接穿过教室过道,在女老师的指引下找到了龙思图的画板。
画板上夹着的是一张完成了一半的素描。画面线条潦草,看起来在画这幅画的时候,龙思图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手掌搭上脏兮兮的画布,于白青沿着画板周围细细摩挲了一圈,没过多久就停下了动作。
他一把掀开夹在画板上的半成品素描画,从它的背后抽下了一张白纸。
白纸的尺寸只有素描画的一半,被挡在了素描画纸的后面,所以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翻过白纸,于白青看到纸上用几种不同颜色的笔刷简单地勾勒出了一组歪歪扭扭的线条。
色调搭配同样毫无规律,同样也是一条弯弯曲曲像蛇一样的图案——
他将拍摄下来的画面发送给关星文,那边很快就给出了答复。
“结果发给你了,”关星文说,“这是我用上一次同样的逻辑,按照调色盘二十六种颜色进行对应排列出来的。”
关星文忍不住在电话里感慨:“这小子确实挺聪明,知道怎么活学活用。我们上次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苏苏那幅图里的蹊跷,没想到被他自己给摸索出来了。”
“这小子以后有没有意愿上警校啊?感觉是个搞侦查的好苗子。”
“那得人还活着。”
于白青说。
苏苏在坠楼死亡前,在写给龙思图的信里留下了与“SPEAR”有关的线索。
而这一回,龙思图在失踪前,也给警方留下了一份线索。
一串由字母拼成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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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局,于白青没有先回办公室,也没有去高局办公室陪督察组的人开小会,而是直接坐电梯上楼,去了技侦科。
技侦科还是和平时一样忙。第四名死者简晨的手机刚刚解锁,几个技术员正围在一起导出女孩手机里的东西。
而技侦的头头关小爷则坐在众人背后,闭眼靠在办公椅前,用一双大长腿撑着地面来回转圈圈,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看到于白青沉着脸走进技侦科办公室,本就凝重的办公室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安静了。他们的前队长威严犹在,走到哪都是个行走的制冷机。
径直来到关星文背后,于白青拉了个椅子坐下:“怎么说?”
被于白青这种突然开口的说话方式吓过好几次,关星文从办公椅前腾地坐直,心里已经感到麻木了。
“初步尸检结果显示是颈部机械性窒息死亡。死者是在被勒死后才吊到房梁上的,凶手并没有刻意伪装自己的作案手法。凶手采取这种手段,要么是为了恐吓发现尸体的人,要么是在拖延时间。”关星文对于白青说,“还有,既然又有学生死亡,校方发现后的第一反应不是保护现场,而是将尸体从教学楼搬下来,我觉得校方绝对有问题。”
于白青点点头,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但在回市局的路上,阮天杰已经打电话给他兜了个底。督察组那几个大佬显然对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又发生凶杀案这件事感到非常不满,估计马上就会通知繁市警方展开彻查行动。
这件事情发生后,全校上下人心惶惶,校方已经安排本地的学生放学后立刻回家,不再继续强制住校了。晚上九点到十一点的第二节晚自习也已经被取消,学生们可以选择回家或在宿舍里自习。
警方原本担心,这些举措会让凶手有潜逃出校外的机会。但事已至此,学生的安危是第一要义,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死者死亡时间不到十小时,但龙思图已经离开学校一整天了,首先可以排除他的嫌疑。”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了一会,关星文转过头对于白青说,“我们目前反而更担心他会是第五位受害者。”
“他还没死,”双手抱胸,于白青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三维立体地图,“凶手的习惯是杀人后留下尸体,如果他只是失踪,那对凶手而言应该还有利用价值。”
显示在关星文电脑上,是根据龙思图所提供线索找到的地点。
用排除法加以排除,关星文最后找到了三处符合的地点:两处在海外,一处是新泰的一个村落。
视线落在笔记本电脑的光标上,于白青问了关星文一个和案子并不相关的问题:“你这笔记本新买的?以前没见过。”
关星文整个人僵了一下,随即用手背蹭了蹭鼻尖,模凌两可地回答:“嗯……女朋友送的。”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办公室里的几名技术员同时转过头,满脸吃惊地望着自己。
扯谎的时候完全没过脑子,关星文没想到自己刚说出口就被识破了。
整个技侦科都知道他是个天天泡机房的母胎solo型选手,怎么可能会凭空冒出来一个女朋友!
关星文连忙张了张口,试图辩解:“那啥,其实——”
于白青却似乎没怎么当回事,很快就把这件事给翻了篇。
看到技术员们仍然在忙着导出女孩手机里的记录,他从办公椅前站起身,示意关星文跟着自己出门。
两人一同走到技侦这层楼的吸烟区,于白青给关星文递了根烟。
“你上次说应晚的手机装了反定位追踪功能,没办法靠GPS进行远程追踪?”
点燃手中的烟头,于白青淡淡问。
听了于白青的话,关星文立刻反应过来了他指的是什么。
刻意避开于白青投来的目光,他清清喉咙:“……嗯。你弟的手机被Dennis动过手脚,很难破解。除非他在有效信号区内和人有过通话往来,否则完全无法从国内定位到途经位置。”
吐出一口烟圈,于白青幽幽出声:“你怎么知道他在国外?”
“……”
直到这时,关星文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姓于的老狐狸给套了话。
总算明白多说多错是什么意思了,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想割了自己的舌头。
于白青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诈他!
看到关星文果然露了馅,于白青在窗前碾了碾烟头,没有吭声。
从今天见到关星文起,他就察觉到关星文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直在躲闪。他现在也已经能够确定,关星文这厮肯定知道点什么内幕。
到目前为止,无论是学校里流通的祈福牌、苏苏和龙思图留下来的画、还是无人机送来的纸条,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新泰。
在收到那个写着新泰语的纸条后不久,小孩就突然间没了踪影。同时跟着一起失踪的,还有掌握着重要线索的高中学生龙思图。
一切都太过于巧合,很难不让人把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
于白青已经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小孩昨天是故意灌醉自己的,就是为了能够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离开。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出错——
“说吧。”于白青靠在窗前,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人开口,“应晚和那个卷发小子,现在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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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市政厅副厅长的儿子握完手,两人又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塔利笑着颔首:“失陪一会。”
端着酒杯穿过舞池,一路和过往的宾客们绅士地打过招呼,在通往楼上酒店包间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前的一刹那,他伸出手挡住了电梯门。
电梯里站着三个人。两位西装革履的老朋友一左一右站在两侧,一同搀扶着中间的青年,让他靠在金属栏杆前稍作休息。
“四少。”
电梯里的两人客气地同塔利打招呼。
察觉到走入电梯的人是自己,青年苍白的嘴唇开始微微发抖。
他抬起耷拉着的脑袋,被眼泪打湿的睫毛飞快地颤动着,望向自己的眼神迷离中带着几分恳求。
或许是因为酒精作用,从颈部到耳垂,青年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泛起了浅淡的红。
确实是个上等货。
塔利不得不在心里承认。
可是,往往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
象庄红灯区一向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出现在这里的什么人都有。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中仇家使下的美人计。
他在生意场和上流交际圈混迹了那么久,自然知道一套圈内的潜规则。
无论是为了名还是为了利,只要愿意陪在这帮人的身边,就应该做好了要付出身体作为代价的准备,他不相信这人来之前不知道这些。
大部分像青年这样的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谁知道这样令人怜惜的脆弱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一颗怎样攀附名利的心思。
他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自然是最容易被盯上的钱袋子。
电梯缓缓停在十七层。
塔利看到身旁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和自己道了个别,便同时伸手揽上了青年的腰。被两个人同时制着往外走,青年完全束手无策。
电梯门朝两侧打开,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太妙。
在经过自己身旁的时候,青年从袖子里伸出右手尾指,轻轻勾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先生。”
青年轻声说。
塔利听到了青年的声线,轻软、沙哑、不是一般的楚楚可怜。
他最终还是发了话,中断了这场荒诞的三人行。
作为聚会东道主,那两名富家子显然还是挺给他的面子。
听到他想把人留下,两人即使面上流露出几分遗憾,却还是敢怒不敢言,最后只能忍痛割爱。
电梯门再次关合,电梯里只剩下他和青年两个人。
青年仰头靠在电梯墙上,轻轻喘着气,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系起被人扯散的衣领,他面带疲惫地对着自己笑笑:“先生,可以帮忙按一下二十八层吗?”
他的新泰语发音有些生涩,听起来不太像本国人。
塔利按下楼层按钮,头顶上方的数字继续往上滚动。
他问青年:“为什么去二十八层?”
将胸口捆成卷的钞票拿出来,妥帖地收回裤兜里,青年对他弯起眼角:“还有客人在等我。”
今晚,整栋楼都是被他包下的场,住在二十八层的应该也是他邀请来的宾客。
塔利拿起手机,在邀请名单上快速翻阅了一遍宾客名单,发现安排在二十八层留宿的,是首府一家国际邮轮集团的董事长。
这名董事长叫做素顺,四十多岁,在圈子内的名声不太好。
有传言说他只喜欢比自己小十几岁的男孩,在办事时手段暴虐花样百出,陪过他的人不是伤就是残,甚至还玩死过人。他后来给首府主管司法的议员塞了不少钱,才将那件事大事化小。
看到青年垂下眼睫,默默整理起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塔利转头问他:“你很缺钱?”
“对啊,”青年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弟弟生了重病,急需要用钱,这样来钱最快。”
站在顶楼的灰背猛地捂嘴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偷偷咒自己。
电梯停在二十八层,青年低声谢他帮自己解了围,正准备往外走,突然发现电梯门又缓缓合上了。
塔利按下了电梯的关门键。
“我的人会告诉素顺,你今晚陪我。”看到青年眼中浮现出一抹茫然,塔利说,“他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就是了。”
电梯继续往上,到了整栋高楼的最顶层。
顶层是海盐酒店的总统套房,平日里都是留给聚会包场的主人住。电梯在最顶层停下,塔利带着低眉顺眼的青年往外走,一路上除了一名正在走廊清洁打扫的酒店服务生,没有遇到其他人。
跟在塔利身后,青年的脚步踉踉跄跄,不小心撞到了正在推着推车的服务生,小声和他说了一句“抱歉”。
看到老大顺利被目标带入了走廊尽头的套房,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灰背推着清洁用的推车缓缓走入电梯。
一切仍在按计划进行。在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大从目标口袋里顺走了他的汽车钥匙,随手扔进了清洁车里的那堆被褥里。
接下来,他会拿着车钥匙马上前往停车场,在老大全身而退之前将塔利的私家车搜刮一遍,找找看有没有有用的线索。
顺便再给豪车装点追踪录音的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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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自己身后进入房间,青年二话不说,就咬着唇走上前,开始为他解开领口的扣子。
塔利完全没想到这人会那么直接。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胸膛也隐隐开始有些起伏不定。
他原本并不打算对这人怎么样,只是忽然之间动了点恻隐之心,想要为他解个围而已。
如果青年没说什么,他会让他留在自己房间内睡一晚避避风头,然后就派人付了钱,让他自行离开。
和外面那群人不一样,他们斯皮尔家的人生来高贵,从来不碰这些用身体赚钱的东西,嫌脏。
说来也有趣,他是父亲和街边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却生来对这些不知检点的家伙感到厌恶。
看到自己的眼睛牢牢钉在他的身上,青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垂下双手,低声呢喃:“今晚我是你的,先生。”
抿了抿濡湿的唇,青年抬起眼,用一双温和的眸子望向他:“想对我怎样都可以。”
“……”
室内一片静谧。
青年漂亮的五官在昏暗灯光下勾勒出干净的线条,四目相对,绷在塔利脑子里的那根弦“嗡”地一声,断了。
察觉到面前人的鼻息逐渐变得粗重,应晚知道鱼儿已经开始上钩。
实验室的白色工作牌就放在男人西装的口袋内侧,隐隐约约露出半截边角。
他身上携带着灰背准备的复制品,只要塔利再缩短一些和自己的距离,他便能在瞬间置换两张卡片。
至于拿到权限卡后要怎样脱身,除了灰背会在门外和他里应外合之外,他也已经想好了充足的理由。
斯皮尔家有着严苛的家规,但凡塔利还有点脑子,不想给家族蒙羞,就不会随便动自己。
更何况,他身上还带着防身用的武器。
只要目标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步之遥,塔利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卷起袖口,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药盒。
看到药盒里装着的白色药片,应晚的瞳孔微微一缩。
目光往下移,他看到男人从药盒里倒出两粒药片,压根没有用水送服,直接就扔进嘴里吞了下去。
应晚完全没有想到,塔利平时有嗑药的习惯。
很快,他注意到塔利眼中有什么东西开始沸腾翻涌,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正在苏醒、升腾、破土而出。
这是药效发作后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的特征。血管扩张,呼吸加速,却又远远不仅限于这些。
没等应晚将手背到身后,从腰侧抽出枪,塔利已经猛地用膝盖抵住床头,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俯身往下压。
嗑了兴奋用的药物,塔利的手劲忽然变得力大无比。
应晚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手腕却被高高悬在床头动弹不得。
空气中传来“咔嚓”一声闷响。
他两眼一黑,差点骂出脏话来:“Fuck——”
一阵剧痛袭来,应晚的两只手同时被塔利掰脱了臼。
下一秒,他被塔利捏紧下巴,被迫抬起了头。
“你刚才说,我想怎样都可以?”
塔利凑到他的耳边,淡淡问出声。
和那群暴殄天物的人不同,塔利自认为自己懂得如何欣赏美。
微微张合的唇,眸中盛满的滔天怒火,恨不得咬碎自己喉咙的灼灼眼神。
他最享受的不是狩猎本身,而是猎物在濒死之前最后的挣扎。
美不胜收。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鸟儿:哥,救命QAQ
老于(冷酷):你若折他翅膀,我必毁你整个天堂。
塔利:哥,救命!!
路易(点烟):折吧,我也想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