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焰低身捡起那只木雕小马。
如果没记错, 这只小木马后来应该掉进泳池了,他一直以为它会被清理泳池的人清理,然后送进垃圾桶。
与垃圾为伴, 就是它最终的归宿, 就像曾经的他。
可没想到,这只做工简易,廉价, 本该被丢弃的木雕马,此刻竟干干净净,躺在比它本身还昂贵的漂亮礼盒里, 像被人珍藏。
秦朝焰眼底闪过复杂,五指紧紧握着小木马,指腹轻轻擦过小马活灵活现的眼睛。
他半蹲着,背对叶容栩, 迟迟没有转身。
叶容栩觉得奇怪,转动轮椅靠近。
“你在干什么?”他探头好奇问。
刚问完,就见秦朝焰捏着木雕小马转身, 目光深深看向他。
叶容栩视线落在那只小木马上,倏地睁大眼睛。很快,尴尬、窘迫齐齐涌来, 一瞬间,他耳朵都红了。
“不是我捡回来的。”没等秦朝焰问,他就急忙否认, 试图表现出自己不是那种口是心非, 嘴上说不喜欢, 背地里又把礼物捡回来的人。
说完立刻又懊恼,这话不是不打自招?
见秦朝焰仍半蹲在自己面前, 唇角渐渐弯起,眸中似乎也浮现笑,他忍不住抓紧轮椅扶手,手指用力,尴尬得……如果腿脚能动的话,此刻一定在脚趾抓地。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见门没关紧,忙又朝外喊:“宁哥,你快来一下,我房间为什么有只木雕小马?”
他假装吃惊,仿佛真不知道这小木马是谁放在礼盒里的。
宁哥是负责照顾他的护工,对方不知道木雕小马是他收起来的,肯定会说不清楚,然后他也咬死不承认,就可以糊弄过去。
叶容栩睁着一双纯澈眼睛,故作镇定。
哪知护工不在二楼,管家老杨在。对方闻声,忙探身进来,说:“小少爷,那小木马是你让人捡回来的,你忘啦?就是你出院那天,还是我帮忙洗干净的。”
叶容栩:“……”
仍半蹲在轮椅前,单手扶着轮椅的秦朝焰:“……”
他笑容明显愈深。
叶容栩磕巴:“是、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说完看见秦朝焰眸中的笑,他更加窘迫,忙控制轮椅,羞恼后退。
“看什么看?我要午休了,你还不出去?”他故意板起脸,凶巴巴道。
秦朝焰却没觉得凶,只觉得他像炸了毛的猫。明明以前互相看不顺眼时,他也见过叶容栩摆出这种语气神态,但那时怎么就没觉得……对方这么可爱?
秦朝焰抿唇,为不继续惹恼小少爷,硬生生忍着笑意,将木雕小马装回礼盒里,慢慢起身和管家一起离开。
叶容栩等他们都出去后,才控制轮椅靠近床,解开外套后,费劲爬上去。
平静躺在床上,他深吸一口气,然后——
“啊啊啊,丢人!”
他忽然将被子拽到头顶,盖住自己,裹成蚕宝宝,努力在床上滚来滚去。
滚到一半,他又费劲扒拉开被子,露出一张憋红的脸,大口喘气。最后没喘过来,还拿出氧气吸了几口。
太气人了,呜。
吸完氧,他躺回床上,翻个身,又继续羞耻、自闭中。
*
秦朝焰下楼后没事,正好叶博轩今天在家也没事。
叶博轩跟陆云峰关系不错,最近又比较关注秦朝焰在佳兆的情况,早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佳兆和宏盛已经正式续约。
见秦朝焰下楼,他视线从报纸上移开,忍不住把人又叫到书房。
叶博轩明显有些欣赏秦朝焰,起了提携、培养的心思。
他在书房坐下,刚想问秦朝焰最近实习怎么样,却先看见对方脸上的巴掌印,不由愣住,迟疑问:“你这脸……”
秦朝焰抬手碰了下刚涂过药的伤处,轻描淡写解释:“不小心撞的。”
叶博轩:“……”什么墙,能撞出手指印?
不会是他见面栩栩打的吧?不不,栩栩没这么大力气。不过秦朝焰脸上的药味,明显是杜老先生给栩栩配的那款药膏的气味。
叶博轩默了默,半晌才岔开话题,聊起他工作上的事,顺便提点、指导,又说些自己当年刚实习时的经验。
这一聊,就是一下午。
五点钟时,叶博轩接到一个电话,需要去公司一趟,才起身道:“我去趟公司,对了,快饭点了,你先别回去,留下跟栩栩他们一起吃晚饭。”
“好。”秦朝焰跟着起身,一起下楼。
公司的事似乎有些急,叶博轩下楼后,匆匆离开。
叶容栩的午休早该结束了,但不知为何,一直没下楼。
秦朝焰闲着无事,从手机里找出高考真题集,托管家帮忙打印,然后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刷题。
别墅外,一辆颜色招摇的跑车驶近,停在院门外。
曹煜轩匆匆下车,从后座抱出一个半米高的手办礼盒,苦哈哈走到院门处,请保安让自己进去。
保安认识他,知道他是叶容栩的朋友,知会管家一声后,就放他进去了。
曹煜轩见自己没被拦,心中一喜,赶紧抱着礼盒往别墅大门走。
管家不知道生日宴上发生的事,像往常一样到门口迎接,把他引进客厅后,才说:“小少爷午休一直没下来,小同学先等等,我让人上楼看看。”
曹煜轩听了傻眼,忙抓住管家衣袖,眼巴巴问:“不、不是容栩放我进来的?”
正在刷题的秦朝焰微微抬起头。
管家转身,笑容和善:“当然不是,是我跟保安说让你先进来。”
接着又问:“有什么问题吗?”
老管家在叶家服务四十多年,这点决定权还是有的,不必事事都先请示。毕竟曹煜轩以前常来,他的父母跟叶家关系也不错,逢年过节常走动。
曹煜轩听后却苦了脸,干巴巴道:“哦,是、是这样啊,那什么,杨伯,您不用去喊容栩,我坐在这等就行。”
管家:“没事,小少爷应该醒了。”
中午就睡的,这会儿早该醒了,就是不知为什么一直没下楼。况且,这都快到吃完饭的点了,就算没醒,也得赶紧去叫醒了。
曹煜轩却直摆手,干咳说:“还是不了吧,让他多睡会儿,多睡儿。”
秦朝焰听到这,又低下头,继续刷题。
曹煜轩抱着半米高的手办礼盒,坐在沙发上,似乎有些局促。
他原本以为让他进来的是叶容栩,还以为对方没那么生气了,没想到叶容栩压根不知道他来。
他不由忐忑,万一叶容栩根本没消气,等会儿下楼看见他,连礼物都不收就把他轰出去怎么办?
曹煜轩清楚自己这位儿时玩伴的脾性,对方中午时没说什么,那是看在他是寿星且有其他人在场的份上。现在没其他人,又是在叶容栩家,情况可就不好说了,该不会就此绝交吧?
曹煜轩越想表情越苦,心中一阵阵地后悔。秦景旭真是害死他了,唉,但也怪他自己,到底多这个事干什么?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写字的“沙沙”声。
曹煜轩一愣,从礼盒后探出头。
宽敞明亮的落地窗边,秦朝焰身姿笔挺地坐在桌前,垂眸刷题。夕阳的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落下一片溶溶暖色。
或许是这片暖色让他身上的冷意少了几分,显得不再那么难接触,曹煜轩忍不住眼睛一亮,忙抱着礼盒上前。
秦朝焰察觉他走近,笔尖微顿,缓缓抬起头,眼眸冰冷。
曹煜轩:“呃。”哪里好接触?一点都不好接触。
他下意识打退堂鼓,但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那个,秦朝焰你好,我是容栩的朋友,这个……今天生日宴,我自作主张安排容栩和秦景旭见面,惹恼他了。他估计一时半会儿不想见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帮我把赔礼送给他?”
说完见秦朝焰眼神明显又冷一个度,他顿时忍不住想拍自己脑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秦朝焰现在可是叶容栩的未婚夫,他提秦景旭干什么?
尤其是他忽然发现秦朝焰脸侧似乎还有手指印,糟糕,该不会是因为中午的事,两人吵架了?
造孽啊,自己怎么净干造孽的事?
曹煜轩心中叫苦不迭,愈发后悔,赶紧道:“那个,你千万别误会,容栩发现我自作主张的安排后,被气不轻,饭都没吃就走了。他根本不想见秦景旭,对了,你应该也有看到,特别是你当时要是早几秒从包间出来,就能亲耳听到容栩说他从没喜欢过秦景旭。”
秦朝焰眼中冷意稍减,问:“他看见秦景旭也在时,很生气。”
“那是相当生气啊。”曹煜轩生怕两人因为自己做的那事生出嫌隙,忙语气夸张道。
“还有还有,容栩刚到包间时,我们问起你,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笑容特别甜蜜。”
这是他通过现场其他人的描述,总结出来,毕竟他当时没注意到叶容栩摸戒指。
不过这句话意外地有效,秦朝焰脸色明显好转。
曹煜轩赶紧趁热打铁:“所以你看看,这事都怪我,容栩也因为这事生气了。这是我特意买来向他赔罪的手办,全球限量版,你能不能帮我交给他?对了,沁园有我们家股权,算是我们家开的,以后你跟容栩去那吃饭我报销,也当是我赔罪。”
秦朝焰听前面时,还没什么表示,听到后面,又看向他,缓缓问:“你们家开的?”
“对对。”曹煜轩忙点头,点完迟疑一下,又纠正:“也不算全是吧,我们家占一半股权。”
秦朝焰思忖片刻,道:“如果我想看沁园今天的监控,能做到吗?”
曹煜轩闻言明显迟疑了,沁园走高端餐饮路线,接待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十分注重隐私。除了公安机关,一般人,沁园不会随便让他们看监控。
秦朝焰见状,收回视线,道:“很抱歉,礼物的事,我可能帮不上……”
“别介啊!”不等他说完,曹煜轩急忙打断,说:“能,肯定能,不过我得今晚回去先跟我爸说一声,你具体什么时间看?”
秦朝焰淡淡垂眸,气定神闲道:“明天吧,明天中午下班,我会过去。”
“行行,我到时等你。”曹煜轩忙点头,接着又干咳说:“那这礼物……”
秦朝焰视线扫过礼盒,颔首:“我会帮忙转交。”
至于叶容栩收不收,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曹煜轩闻言大喜,忙说:“谢谢谢谢,我发现以前对你有些误会,你其实是面冷心热,难怪容栩喜欢你。对了,可以的话,再帮我跟容栩说几句好话吧,还有,你跟容栩很般配。”
他抬起双手,竖起两根大拇指夸赞,显然找到了说动秦朝焰的秘诀。
秦朝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