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寒看着他,冷笑一声,问:“什么忙?”
“我新入职了一家公司,现在是斯宾塞中国区的总经理。”明月锋说,“我需要一个法律顾问帮我查这些年的合同。”
“你想做什么?”印寒隐约察觉明月锋的意图,“抓谁的小尾巴?”
“所有人。”明月锋说,“我想裁员,但不想付赔偿金。”他眨眨眼,做足了黑心资本家的姿态,“你帮帮我吧。”
月亮向来是芝麻馅儿的,印寒表示非常喜欢,他说:“好,但我有一个条件。”
明月锋随之后仰,生怕印寒扑上来亲他,警惕地问:“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印寒伸手捏住明月锋的衣领,将他拽近一些,漆黑的眼珠泛着浅淡的笑意,“给我尝尝。”
“我给你开工资。”明月锋艰难地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贞操,“一个月五万,怎么样?”他用力推印寒的肩膀,小伙伴打小练习武术和搏击,五个明月锋也打不过一个印寒,挣扎不脱的明月锋采取软化政策,“印寒!你再这样!我就找你爸去!”三个感叹号代表了明月锋的气急败坏,也掐灭印寒敲诈勒索的心思,他松开手,低落地说:“我帮你,不要钱。”
见印寒偃旗息鼓,明月锋心生不忍,他以为的铁石心肠在印寒这里溃不成军,长叹一口气,主动摸摸印寒的卷发,将对方揽进怀里,小声提醒:“拥抱是可以的。”他的抱法十分潦草,肩膀贴肩膀,手臂绕到印寒背后,像哄小孩一样拍拍脊背。
印寒不满足于简单的拥抱,他搂住明月锋的腰,下巴埋进肩窝,恶劣地吹一口气,看着对方的耳廓逐渐通红,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我草。”明月锋仿佛被踩了尾巴,猛地跳开,指着印寒口不择言地骂,“我真的要找叔叔阿姨告状了,你这个——”他噎住,说不出太过分的词语,“没有道德的家伙!”修饰后的句子从骂人转为撒娇,明月锋显然意识到问题,他皱眉,苦口婆心地劝阻,“你好歹是法学博士,猥亵他人要判几年来着?”
“目前还没有出猥亵同性的补充条例。”印寒狡辩,“而且这不算猥亵。”顶多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是性骚扰!”明月锋捏了捏滚烫的耳垂,气恼地说,“离我远点,你没有拥抱的权利了。”
印寒看着明月锋涨红的脸颊,心下想笑,又觉得遗憾,长大的月亮没有小时候好骗,连拥抱都成了奢望。他垂下眼,问:“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明天,办公楼就是后面那栋。”明月锋指向十字路口对面的高楼,“二十层到二十八层都是斯宾塞,法务的办公室在二十六层。”谈起工作,耳垂的热度终于降下来,他双手揉搓脸颊,“需要我给你单独安排一个办公室吗?”
“需要。”印寒点头,“我还需要一个审计师。”
“我请好了。”明月锋说,“我怕审计师受贿,你帮我看着。”
“好。”印寒说。
除去时不时的强吻突袭,明月锋对印寒抱有百分之百的信任,这小子最爱干损人利己的事,通常这个“己”指的是明月锋自己,他乐见其成。
“钱还是要给的,一个月五万。”明月锋递来一张银行卡,“这是你的工资卡,密码是今天的日期,欢迎加入斯宾塞。”
印寒捏着卡片,看也不看地塞进口袋,说:“存着给你买礼物。”
一句话杵得明月锋浑身不自在,他说:“给泽泽买吧,它年纪大了。”
算算时间,灰猫泽泽差不多十一岁,换算成人类的年龄,相当于六十岁。
印寒的猫即将走向生命的末尾,纵使明月锋实现了财务自由,他还是没有养猫。
“还有一件事。”印寒拉住转身要走的明月锋,他掏出一张银行卡,“两年前的案子判了,赔偿款一共六百万,股东分了分,这是你的,二百二十万。”
“赖祥云全赔了?”明月锋问。
“砸锅卖铁也得赔,他不想坐牢。”印寒说,“当时登记的是我的卡,附近找个银行,我转给你。”
“你先拿着,不急这一会儿。”明月锋推拒,“咱俩分这么清楚干嘛。”
“这话我也想问你。”印寒话中有话,“是你要跟我分清楚的。”他把银行卡塞进明月锋掌心,“如果你觉得二百二十万可以让我离你远点,我不要。”
“……你是不是死心眼?”明月锋费解地皱起眉头,世界上居然有人跟钱有仇,比如印寒。
“走。”印寒拽着明月锋的胳膊,强行把人带去马路对面的工商银行柜台办理大额转账。
“哎哎哎。”明月锋无奈,被摁在柜台前一笔一划写下名字,将申请递给业务员,说,“这回满意了吧。”
印寒松开钳制明月锋的手,问:“去看泽泽吗?”
“不……”明月锋刚要拒绝,就被印寒打断:“它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天。”说得好像明月锋今天不去看,猫明天就要归西。
“许久不见,就算你不想我,”印寒说得极其可怜,“也该想它吧。”
明月锋简直被印寒这一番表演惊呆了,两年未见,印寒的情商仿佛从一棵细弱的幼苗,嗖一声长成参天大树,并迎面把他顶了个跟头。
“你这都跟谁学的?”明月锋没好气地问。
“电视剧。”印寒老实回答。明月锋不在的两年,为解相思之苦,他翻遍资料文献,恶补爱情向的电影电视剧,以科学严谨的态度做笔记,结果刚展示两句就被小伙伴察觉出了异常。
“学点好的。”明月锋抚平胳膊上起立的汗毛,“我今天加班,周末去看泽泽,行吗?”
“你要是不来呢?”印寒问。
“我绝对去。”明月锋指天发誓,“放你鸽子我被雷劈死。”
“不至于。”印寒说,漆黑的眼瞳沉沉地盯着明月锋,舌尖舔过唇边,暗示性十足。
明月锋下意识咽一口唾沫,干笑道:“那个,我回去上班了,明天见。”
“明天见。”印寒目送明月锋离开的背影,抿出一个唇角微微上扬的笑容。这次会面比他想象中友好温和得多,明月锋拥有缓和一切尴尬的天赋技能。印寒怀抱满肚子火气和阴郁前来,只一面,火气消散,余下的怨怼也在和明月锋的胡闹中消失殆尽。
他从不舍得和明月生气。
尽管月亮满口跑火车、道德标准忽高忽低、总想和他划清界限,印寒也觉得可爱,他愿意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只求月亮照进他的窗沿。
明月锋踏进写字楼,站在大厅的玻璃幕墙后,回望十字路口挺拔的身影,印寒还站在那儿,与他遥遥相望。面对偏执倔强的印寒,明月锋委实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困境,狠下心走远一些,一边是小伙伴紧追不放,一边是工作离不开,以及,他根本狠不下心。
所谓狠心,更像一个自欺欺人的骗局,一针毫无药效的安慰剂,他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手段彻底割断这段隐秘黏腻的关系,反而倒逼印寒愈加肆无忌惮地踩着红线跳来跳去。
但他又无计可施。
十八岁挣扎到二十八岁,十年时间,他仍然未站在道德的高点。理智催着他应该做点什么,情感却犯了拖延症,一个劲儿地劝说他,不着急,再等等。
他怀揣着无望的希冀,或许某一天,小行星撞地球,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