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天,森芒被外婆盯着不准出家门,早晨他就盯着狗子们撒欢地穿过院子跑了出去,亚历山大陪了他一会,也忍不下寂寞,听从其他狗子的呼唤声跑了出去。
坐在台阶上的小孩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是捉了一条蛇罢了,而且自己没杀了它,还把它扔到水里去了,这个惩罚实在是太重了。
蛇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是场噩梦,但对于森芒来说却不是,只要了解它,打得过,就不会怕,森芒甚至学会了如何安全捕捉毒蛇。
他拨弄着台阶边上的车前草,看着草叶上的蚂蚁一只跟着一只爬进了石砖的缝隙中。
原本心里憋着一股气坚持不进屋,但大夏天天气太热,坚持的时间比较短,最后还是不得不进屋去上课。
狄绍看着小儿子这副模样心里暗笑,但到了晚上他就笑不出声了。
他接到了公司秘书的电话。
“狄总,不好意思在您休假的时候打扰您,近段时间原料涨价,比起我们与供应链工厂签合同的价格时翻了几倍,工厂要和公司谈判重新定价,要我们多付四成的定金。”
“关于价格的问题一直谈不拢……”
“还有与政府谈的新项目,对方领导说想近期开个会,希望您能出席。”
晚风吹过院子,狄绍站在门边看着屋内透出的光,意识到自己的假期要结束了。
他没有完成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努力了几天小儿子还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和岳父的关系一如既往的僵持,但这段时间却是他这一年来最放松的日子。
狄绍抬头望向小楼楼顶,他去过那里,那里摆着几张折叠床和一台天文望远镜,他知道森芒现在一定在看星星。
夏天夜晚屋顶凉快,驱虫香燃烧的烟散在风中,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的星星。
森芒经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这里空间很空旷,在屋顶的森芒听到了他爸爸打电话的声音,但他不太听得懂。
亚历山大趴在一旁,把头搁在森芒的大腿上,试图让森芒摸摸自己,但森芒没有理它,他闭着眼睛听着周围的声音,无论是屋内电视的声音还是远方连绵不绝的虫鸣声。
亚历山大抖了抖自己的耳朵,狗的听觉很强,它听到了来自远方陌生的声音。
楼下它的同胞兄弟麦克白比它好动得多,它顺着没关紧的门缝中熟练地溜了出去。
“好像外面有什么动静。”森芒闭上眼睛,再仔细听,声音很微弱,似有似无,是狼嚎。
森芒警惕起来了,他速度很快,赶紧穿上了自己的鞋子,把毯子往折叠床上一扔,踢嗒踢嗒的声音在楼梯间响起,他要把麦克白叫回来。
*
在远离城市喧嚣的乡间中,人一般睡得很早,外公和外婆已经穿好睡衣准备睡觉了,忽然手边的电话突然响起,外公打了个哈欠,从床上起身去接电话。
“又是学生吗?”外婆很困倦,“都这么晚了,是不是实验室那边出岔子了?”
来电是本地号码,外公皱了眉头,接起了电话。
“这边是葡泸公安,请问是森老师吗?实在抱歉深夜打扰,事情紧急望您谅解。”
“我们这边接到消息,有三名旅客自驾到葡泸山野宿,就在刚才我们收到了求救信息,他说他们撞上了狼群,两人受伤。”
“听说老师您家里养了狗,对山里的情况也比较了解,人命关天,希望您能协助警方救人。”
外公被这个消息惊得睡意全无,“葡泸山这块没有狼群,一定是近段时间才迁过来的,现在有他们的定位么?”
“在南边葡子江支河附近的峡谷,距离老师您家里大概40公里,我们现在出车,半个小时后回到您家中,届时我们一起出发。”
电话结束了,外婆起身揽上一件外套,“我去给准备一些急救用品和葡萄糖。”
外公也换上了外出用的防风外套,“我先去喂点东西给狗子们吃,它们下半夜估计不能睡了。”
外公拿着狗粮,开了院子的灯。
灯光照在了全副武装的森芒身上。
“外公,麦克白又跑出去了!”森芒以为自己想出门被抓包了,为了不让痛苦的惩罚加重,赶紧甩锅给狗子,“我正叫亚历山大把它喊回来呢。”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外公皱眉回想,“我记得我把门栓好了。”
“爸,应该是我刚才出门忘记关好了。”狄绍有些尴尬。
“现在不管它了,等它明早自己回来吧。”外公打开狗房的灯,撕开手中的新的狗粮倒入饲料盆中,叫剩下三只狗狗的名字,“杉莫!诺亚!亚历山大!过来吃饭了!”
“芒芒,刚刚我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说有旅客在葡泸山野宿遭到了野狼袭击,警察待会会来这里,我们今晚就要进山里救人。”
外公摸了摸森芒的头,“我怕路上还会遇上狼,所以我们要带上狗一起去救人。”
森芒经常跟着护林员巡视山林,有的时候一去就是好几天,没人比他更熟悉这一块的地形,外公的学生来想去山里寻找对应的动植物栖息地时多数也是森芒带路。
忽略年龄的话,他是个优秀的向导。
“他们现在在哪里?”森芒收拾着起自己的包,往里面装上面包矿泉水和手电筒。
外公理顺小外孙头顶凌乱的头发,给他戴上一顶帽,“葡子江南边支河附近的峡谷。”
森芒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就着狗狗吃饭的饭盆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认真想着。
“那块的地形是真会‘拐’人,一般去那也就迷路一阵子,并不是很危险,倒霉的是遇到了狼。” 外公也跟着他一起看,拇指在地图画的几条路线上滑动,最后用手指敲了敲其中一块草地,“他们应该在这里。”
“这里东边一公里步道岔路右拐有个哨所,很隐蔽,里面有药。”森芒说,“我和白大叔一起做了个指示牌放在前面这里。”
外公愣了一下,想起了这位已经逝去的老友,这山间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知道,要是他还在,今天也就不用自己上阵。
“他永远守护着这里。”外公低头在小孙儿额头上留下一个亲,“我现在打电话给公安局,让他们联系旅客,要是他们还有力气坚持走到那里,总比留在帐篷里安全。”
二哥狄远恒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夜晚的森林总是比白天的要危险的多,就算是和警察一起,他也担心外公的安危,他走出门去,“外公,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一起,我不放心。”爸爸狄绍说。
外公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前女婿,有点发福,看样子平日就没怎么锻炼身体,就怕他到时候救人没出力,反倒成累赘就糗了,到最后丢的可是森家的脸,“不行,你很少走山路,对地形不熟,现在晚上恐怕更不方便。”
“外公我没问题,我是学校长跑第一名,耐力算可以的。”
狄远恒穿好运动鞋,拿上一罐红牛,心想外婆留在家中等候,外公虽然体力好,但也年纪大了,需要人帮忙,这活他必须抗着。
“多一个人也好。”外公看他有些紧张,安抚他,“也不用太怕,狼怕人,只要我们这边人数多,带点武器,它们不敢靠近,我们提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老头子,东西准备好了,有点重。”外婆拿了一个大包出来,走到外公身边把包放下,声音压低了几分,“我把柴房那把柴刀放进去了。”
外公哭笑不得,“也不至于,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伤害了它们至少要吃五年牢饭呢。”
“真到危机的时候,顾不上这些条条框框。”外婆忧心忡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来拿吧。”狄远恒作为家中为数不多的青壮力,主动拿过外公的包背到背上,他的余光注意到自己弟弟突然跑去杂物房,出来的时候包鼓了一圈,脖子上也挂上了一个哨子。
狄远恒想不出一个小孩能带些什么秘密武器,但想到他对付蛇很有一套的模样,说不定对这类状况会很有经验。
狄绍心里不安,老少都出动了,他一个大男人是在没有脸留在家中等消息,“爸,芒芒都去了,我也跟着去吧。”
外公一点面子没给他留,“那我问你个问题,上回爬山是什么时候,山中树多路窄,今晚我们最少得走20公里,你这样子走得动吗?”
老头子还不忘拉踩,“芒芒最厉害的时候一天能跑十多公里,你行吗?”
狄爸爸不说话,他确实很少运动,工作太忙,他最多也就是在家中健身房跑步机上跑十几分钟就歇了,耐力可能真的比不过自己的小儿子。
这几天外公明嘲暗讽的次数多了,狄远恒免疫了,没有再想着劝和了,心里的结没解开,这事就没到终止的那天,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弟弟身上。
森芒眼神乱飘,揉着自己发痒的鼻子,还骚扰狗子吃饭,一副心虚的模样。
狄远恒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没多想的机会,门铃响了,门外传来警察的声音,“森老师在吗?”
“在。”外公开了门。
“森老师您好,我是葡泸公安。”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小地方派出所警力并不多,这次突发事故几乎把全线人员出动了,也才四人。
“我姓聂,这几位是我的同事。”领头的聂警官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人员后,迅速向外公说着他们最新了解的情况,“那几位游客现在已经出发前往老师您说的那个哨所了。”
“他们其中一个人腿受伤了,狼闻到血味了,它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要尽快出发。”
外公点头,也向几位警察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我的两个外孙也跟我跟着一起去,小的这个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他对那块地方很熟,不会带错路。”
警察互望了一眼,同意了,多一个人多出一份力,有多一份底气。
“时间紧急,其他话我们路上说。”聂警官说,“我查了附近的地图,距离那里八公里外有一条国道,我们先开车去那,然后再下车找人。”
警察开的是皮卡车,打开无顶货箱的后挡板,森芒和外公把狗子们带上去栓好狗绳,狄远恒把他们的背包接了过来上了车。
人员齐了,皮卡车发动机启动,迅速拐入公路,消失在夜色中。
女孩小腿伤口上的血往下流,浸湿了白色的袜子和鞋子,她痛苦地闭着眼,额头上冒着冷汗,背着她的男生咬紧牙关,坚持步步地往前走。
另外一名男生举着手电筒为他们照明指路,口中不知是为女孩鼓劲还是为自己鼓劲,“我们很快就到了,只剩一公里!只剩一公里了!我们就快安全了!”
“还行吗?你累了就说,换我来背!”他精神绷到最紧,恐惧害怕和求生欲占据了他全部心神,他时刻注意着同伴的状况和周围的环境,生怕在手电筒照不到的黑暗处会突然窜出野兽。
紧贴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湿又被吹干,阴风阵阵吹过身旁的树林响起沙沙声,绿莹莹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瞧。
作者有话要说:
哨所:意指警戒分队或哨兵执行任务的固定处所。文中指的是护林员或者上山采药的村民在山林中设立的休息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