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经过镜月溪,来到青霄宗山脚下。
青霄宗位于西眉群山之中,其中西眉主山高得一眼望不见顶,山峰藏在缭绕云雾里,唯有一条蜿蜒的石阶通向山上,宛如自九重宫阙悬下来的天梯。
伏䶮对这高不可攀的山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只要一个瞬走术就能解决。了玄法力高深,对他而言想必也非难事。尽管如此,伏䶮从未曾提过要用法术赶路,毕竟风景总在沿途,再一错过,就真的错过了。
他正要进山,就被两位青霄宗弟子拦住了去路。
“这里是青霄宗,闲人免入。”
伏䶮打量这两位弟子,气质冷冽,白衣飘举,跟凌烨子给人的感觉有几分像,看来没有走错地方。
“我不是闲人,我很忙啊。”
“这是规矩,没在跟你说笑。”一个青霄弟子不近人情地道。
另一个弟子则较为温和,接话道:“青霄宗五十年前牺牲了诸多同门,宗内规矩更为严格,还望见谅。”
五十年前,应是魔祖啼野杀上青霄宗的事。
伏䶮实话实说:“能被你们拦下的,又怎会是有威胁的人?”
二位青霄弟子对视一眼,依旧循规蹈矩地说道:“不行,那也不可以上山。”
伏䶮心想,这俩弟子当真无趣,远不如当年遇见的那个背药筐的小弟子好玩,嘶,那个小弟子叫什么来着。
就在此时,一位弟子注意到了玄身上的袈裟,惊奇道:“…难道阁下是了玄大师?”
了玄默然颔首。
那弟子立刻道:“如果是了玄大师,可以直接上山,先前没认出了玄大师,多有失礼,万望海涵。”
伏䶮瞥了一眼和尚的袈裟,不由腹诽,这袈裟写了和尚名字不成?
二位弟子竟然当真为他们让路,伏䶮不再多说,默默地沿着山路上去了。
上山的路只此一条,是个数千年的古道,由一块块石头垒成,石头之间长满了青草,许是才下过雨,还有些潮湿。两侧是参天古木,起初还是郁郁葱葱,到了山腰竟是落叶纷纷,宛如进了秋季。不过这落叶还挺好看,红得像火,落在石头缝里,铺了满路。
伏䶮弯下腰捡了一片叶子,看了看,道:“这叶子有点儿像焰幻红木。”
了玄看过去,也跟着点头。
伏䶮忽然一愣,了玄点头是什么意思?
“你见过?”
“见过。”
伏䶮更愣了,怎么可能见过,焰幻红木只在霞川才有,然而霞川是在妖界。
“你去过妖界?”
“嗯。”
伏䶮倍感震惊,问:“你几时去的妖界?”
“上一世。”
伏䶮惊呆了,怪不得他之前根本就找不到和尚,原来和尚上一世是在妖界!
他立刻又问:“你为何会去妖界?”
“找你。”
“找我?”
他反应了半天,莫名其妙问:“可上一世你已然又入轮回,怎么可能记得我?”
这次和尚没有回答,倒是沉默了,就在伏䶮以为和尚不会再答的时候,才听到和尚开口。
“我承诺过要等你。”
伏䶮凝眉回想,想起他在痴海城与和尚翻云覆雨的那一夜,和尚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
谁又会想到这句话是真的。
一瞬间,伏䶮心中涌出极为复杂的感受。
二人皆是无言,空中唯余风吹落叶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伏䶮才渐渐开口:“你放在庙里的净水血珀佛珠,我收到了,可是后来佛珠的线断了。”
和尚一怔,道:“许是年头久了,线变得脆了。”
“那把箫……”
“取回来了。”
伏䶮的神色极其复杂,问:“你还去了海棠春坞?”
和尚颔首。
伏䶮彻底沉默了。
他停下脚步,站在石阶上。
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和尚,每当他以为和尚对他无情时,又发现和尚对他情深义重,当他以为和尚情深时,和尚又会无情得让他心寒。
“何必把它买回来?就只是一把旧箫而已,连五音都不全了。”伏䶮面无表情,话音阴沉。
和尚驻足,无声地看他。
伏䶮问:“这个问题也不能答?”
和尚不语,他的眸中好像有让人看不透的东西,又好像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淡然。
伏䶮见他沉默,并不意外,他没有执著追问,知道问也无果,便接着往山上走,一阵山风吹来,许是海拔高了很多,让他觉得有些冷,走得更快了些。
越靠近山顶,气温越低,竟有些寒冬意味。那些树木也没了,石阶变得尤其陡峭,近乎垂直,两边壁立千仞,唯有一缕阳光从斜上方照射下来。
等他们一步步走到山顶时,居然下起了小雪,如同撒盐,落在肩上立刻就化了。
伏䶮这才发觉他们走过西眉山的路,竟也一路走过了春夏秋冬。
青霄宗的牌匾悬于半空,整个门派被白雪覆盖,与周身云海融为一体,绣闼雕甍,浑如气势磅礴的云顶天宫,宗内弟子亦多了起来。
伏䶮将名讳报给一位弟子,不多久,宗内弟子就将他二人请进去。
途中,他们刚好遇上了前来的青霄宗掌门,凌烨子白衣飘拂,朗目疏眉,唇色如温玉,容颜未改半分,一如既往的孤冷出尘。当下,伏䶮确是信了他半骨入仙,或是早就修出了仙骨。
凌烨子已成掌门,宗中弟子对他毕恭毕敬,自然也对伏䶮与了玄视如上宾。
他与二人打了个照面,本身不是喜欢说话的人,便省去了客套的寒暄。客人风尘一路,理应先安排休息之处,伏䶮也不急着立刻打听啼野的事,便随之往里走。
青霄宗不愧是天地第一门派,占得西眉群山,里头大得像个皇宫。伏䶮不知跟着走了多久,来到一个叫缥缈宫的地方,他正四处打量,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些哭腔。
“火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