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去理发店染黑新增白发的彭德宇,看着那一头银发,嘴角抽搐:“我昨天就想问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现在的潮流?”
一众年轻警察极力否认:“我们年轻人才不这样!您别以偏概全!”
“不好意思,还没改掉在国外的习惯。”虞度秋在脑海中迅速检索一番,挑出了一句自认为很适合向人民警察打招呼的话:“同志们辛苦了!”
卢晴下意识地敬礼:“为人民服务!”
纪凛一记响亮的巴掌拍下她的手:“让你少看阅兵仪式!”
“呜呜,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难怪你找不着对象……”卢晴委委屈屈地给自己红通通的玉手吹气,在挨骂之前飞速躲去了角落。
纪凛骂不到她,气撒向了眼前这个撞枪口上的:“虞先生,你进来干什么?外面贴着闲杂人等勿入,没看见吗?妨碍警察办案的后果知道吗?”
虞度秋仿佛没听见,招招手,喊来了外边一位高个的年轻男人,说:“随便坐。”
男人面色冷淡:“我不配和你平起平坐。”
虞度秋笑吟吟地:“还生气呢?早上话说得难听了点儿,好让你长个记性。”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嗯,不过你不用往心里去,在座没有一个我看得起的。”
莫名躺枪的新金区民警:“……”
纪凛火气噌地蹿上来,问候全家的话已经冲到嗓子眼了,彭德宇及时递给他一个“别冲动”的眼神。纪凛转念一想,也是,犯不着跟一个骄奢暴佚的富二代计较……
“你们把水果摆这儿,葡萄皮没剥?去剥了再拿过来。”虞度秋指挥着几个鱼贯而入的女服务生,“大家忙了一晚上了吧?给大家准备了些水果,先休息会儿,别客气。”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纪凛看着摆到自个儿面前的一盘切片火龙果,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拍案而起:“我们局里在开会!你捣什么乱!当这儿是你的地盘吗?”
虞度秋微微错愕:“没错,这酒店是我妈开的,这会议厅还是我批准借的呢。”
“……”纪凛的磅礴气势转瞬间烟消云散,求救似地看向彭德宇。
彭德宇低头盯着法医报告,快把纸盯出一个洞来。
纪凛绝望了,满腔愤慨顿时偃旗息鼓,选择了向万恶的资本主义低头,缓缓坐下:“咳,虞先生,您有事吗?”
女服务生们统统退下,会议厅的大门重新闭拢,虞度秋往上首的真皮老板椅上一坐,将厅内所有人衬成了他的下属:“受我外公之托,向彭局长问个好,当年承蒙您帮忙了,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忙。顺便来看看各位破案了没。”
听口气,简直把自己当市局局长了。
脾气躁一些的民警,比如某队长,当场就想怼回去,还是彭德宇沉得住气,抬手虚空一按,镇压住了这帮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泰然道:“难为虞院士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案子有些眉目了,不过公务机密,不便告知,虞先生可以回房等消息,别耽误了你分分钟几个亿的生意。”
虞度秋仿佛听不出其中暗含的嘲讽,抑或是故意拿腔作势,跷起腿,散漫地转着老板椅:“做生意哪有破案有意思,况且死的是我二叔,血浓于水,不搞清楚他的死因我没法安心工作,或许下一个横尸于众人眼前的就是我,我可不要,那种死法太不体面了。”
唐忠熬了一宿的疲惫脑子跟不上这种诡异的脑回路,扶额道:“重点是不体面吗……”
纪凛自动忽略他那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狂的发言,俊秀的脸绷得比彭德宇还严肃:“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们刚才正在推测,如果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跳楼自杀案,存在凶手,那么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杀鸡儆猴,虞文承是鸡,你是猴。”
虞度秋微露惊讶:“纪队居然能和我想到一块儿去,年轻有为啊。”
乍一听是夸奖,可仔细一品完全是在绕着弯子夸自己,纪凛冷哼:“想到一块儿去?虞先生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的?”
尸检报告七点半才出来,之后整个分局的民警一直忙碌到现在,所有消息只在内部流通,投毒这个犯罪方式也是刚推测出来的,连虞文承的家属都不知道,虞度秋能知道个屁?无非是故作高深卖弄自己。
纪凛等着他装逼过头出洋相。
虞度秋一手搭上椅子扶手,一手放到黄檀木会议桌上——深v衣领因这个动作敞得更开,几乎能瞧见若隐若现的胸肌,刀片项链危险地摇晃着,一不当心就会在这细腻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口子。
“这不难猜,我二叔被人投毒,误服致幻剂导致精神异常,而LSD这种致幻剂虽然能让人产生自杀冲动,却无法确定几率和起效时间。凶手如果是想杀人灭口,又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直接下致命的毒药?说明凶手目的并非杀人,之后发生的都是意外。至于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干……我想,应当与我此次回国开展的新项目有关,想借我二叔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知难而退吧。毕竟成瘾性若能治好,贩|毒利润极有可能大幅下降。”
一席话说完,整间会议室都沉寂了,彭德宇方才还算客气的眼神变得犀利无比,充满了锄奸摘伏的决心,铁青着脸问:“你怎么知道是LSD?”
警察不可能向外人透露如此详细的案件相关信息,除非公安内部有人泄密,或者,虞度秋本人就是……
“还真是LSD啊。”虞度秋成功诈出了想要的答案,狡狯地抬手一指,“您别误会,是我的新保镖告诉我的。”
纪凛定睛瞧向一直默默站在虞度秋身旁的服务生——其实刚进来的时候大家就注意到了,这人个子很高,站得笔直,下颌微微收紧,嘴唇紧抿,眉眼不驯。
纪凛仔细回忆,这人的外形特征和吴伟的描述对上了。
“你就是柏朝?”
“嗯。”
彭德宇很意外:“你知道他?”
“昨晚虞先生让我关注他,但他没进过客房部,也没接触过房内饮食酒水,我认为他嫌疑较轻,所以暂时没找他,反正酒店封锁了,谁也出不去。”纪凛扭头,脸上浮现出嘲讽,“哟,虞先生,你昨晚不还怀疑他吗?怎么今天就把他纳入麾下了?”
昨天负责做笔录的民警牛锋也帮腔:“就是啊,因为你怀疑他,我还特意找他重新做了次笔录,结果一晚上过去,你俩居然同进同出了。”
虞度秋回味似地摸了摸下巴:“怀疑归怀疑,大帅哥主动送上门,我哪儿有拒绝的道理?”
这话腻得纪凛浑身起鸡皮疙瘩:“你不是有未婚妻了吗?”
虞度秋眉梢一扬——他张扬跋扈得与世俗偏见中的富二代别无二致,可世俗对容颜的偏见更甚。有钱难看的,是令人嫉妒的对象,有钱好看的,是令人爱慕的对象。
俊美惹眼到虞度秋这种地步,只要不犯罪,似乎做错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即便犯罪,恐怕也会被没三观的脑残粉评为“史上最帅罪犯”,载入犯罪史。
“纪队长业务范围很广啊,别人的家事也管?”
纪凛没好气:“我才懒得管,让你的保镖说清楚,他是从哪儿得知内幕的,否则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两个串通一气,贼喊抓贼。”
小年轻到底不懂圆滑,彭德宇轻咳了声,给纪凛强硬的话语润色了一番:“虞先生,恕我直言啊,你二叔来酒店后,在你房间里待了许久,又跟你吵了架,临死前离你最近,无论从事实还是从推理角度,你的嫌疑最大。现在你还得知了我们并未透露给外部人员的机密作案手段,我们肯定要调查清楚。如果你认为自己无辜,就请配合我们调查,我们肯定也不会随意诬陷你。”
虞度秋笑容可亲:“彭局长,我要是想杀一个人,可不会用投毒这么没品味的阴招。”
“……?”彭德宇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勺,迷惑的眼神看向纪凛:他刚刚是在本局长面前直言自己想杀人吗?
纪凛凝重地点头:是的您没听错,这种人就不能给他脸。
“而且摔得脑袋四分五裂也太难看了,做人留一线,死后好相见,我会给他留个体面的全尸。”
满座警察听着他的狂言滥语,再看看自家局长越来越黑的脸色,统统噤若寒蝉。
“开个玩笑罢了,您别往心里去,我绝对是守法良民,从来不打打杀杀。”虞度秋修长的手指敲着会议桌,长短轻重,听节奏像是一首歌。在此情此景下,相当不合时宜。
他头也不回地命令身旁人:“柏朝,把你昨晚说过的话,再对警察同志们复述一遍。”
话音刚落,有人倾身,按住了他敲桌子的手。
虞度秋低头,看见一只男人的手覆在他手背上,手掌比他稍大一些,手指关节也比他更粗,完全盖住了他的手。
“少爷,你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所有民警对这名服务生的好感油然而生,从方才到现在憋的一肚子火气狠狠发泄了出来:恨不得为这位挺身而出的勇士鼓掌喝彩!
虞度秋眼皮轻轻一抬——他睫毛生得很长,下巴细巧,从上往下的角度看,居然显得很无害。尤其是顶着这头漂成银白的头发,说是天使面容也不为过。
但当他嘴巴一咧,眼睛一弯,神态气质就和电影里那些极具个人魅力的变态反派如出一辙。
分明知道这人笑得虚伪,满肚子坏水,却难以真的憎恶他。
“第一天当保镖,就对主人指手划脚啊。”虞度秋翻过手掌,屈起手指,往柏朝的手心轻轻挠了一下,“宝贝,手不想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