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蛋糕是新鲜出炉的,楚彻接过来,热乎乎的温度传到手心里。
许知奚解开围裙,拽着他的衣角把人拉到沙发旁边坐下。
楚彻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晦暗不明的目光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一直等到鼓噪的心跳平复一些后才低声问道:“你等了多久?”
许知奚盘腿坐上沙发,晃了晃手指:“没多久,两个小时左右,我进来的时候,时钟是凌晨一点。”
凌晨一点,说晚不算太晚,也算不上早,不尴不尬的时间。
之前几次的时空标记点都是物品,比如许鹰鸣抽屉里的文件,而这一次许知奚将时空跃迁的标记点放在了楚彻的身上,这里的时间与楚彻的世界时间流速一致,像是拷贝出了一个完全平行的时空,无论什么时候他进入这里,都只会在当下跳转到一个同步的世界。
许知奚不知道楚彻什么时候会进镜域来,便一个人等在这里,甚至抽空做了草莓蛋糕。
楚彻用叉子戳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他吃东西时很安静,许知奚坐在旁边看着他机械性地把蛋糕切成一个个小方块,再生硬地慢慢吃掉。
“哥。”许知奚叫了他一声。
楚彻的动作卡顿住了。
许知奚几乎怀疑他放下叉子的时候胳膊会像机器人一样卡啦卡啦响。
他抿了抿唇角,坐得更靠近一些,贴着楚彻的肩膀,侧头去看他:“想我没有。”
楚彻垂下眼睛,温热的呼吸流转在他们之间,他看到许知奚送上门的嘴唇。
他低下头,轻轻碰了碰那双沾着草莓奶油气息的唇。
一触即分的吻,随后他忽然两只手环住许知奚,将人扣在怀里。
一偏头就能看到许知奚耳根下的纹身,那里烙印着他的名字。
那是强势而霸道的宣示主权的印记,楚彻亲吻几下,手指揉着他柔软的栗色头发,抱得更深一些。
他们少有交颈相拥的时刻,但楚彻知道许知奚很喜欢这样。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说,心脏贴着心脏,脉搏连着脉搏,感情的共鸣在共享体温间流转,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的手指从发丝间向下滑,落在许知奚的后颈,再向下揽住肩膀,抚过他突起的肩峰。
楚彻克制不住一些自心底发酵而起的恶劣念头,想把人关在屋里,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等待他的到来,被他牵引着全部情绪。
这些事他的确曾付诸实践,甚至做得更过分一些,给许知奚留下过许多掩盖在衣服下、被衣料摩擦还会带来疼痛的痕迹。
许知奚喜欢这些,可这一刻他们却不约而同觉得全都不尽兴,不如这一个拥抱。
“想我没?”许知奚又问了一遍,他把脸埋在楚彻的怀里,说起话来瓮声瓮气。
楚彻与他挨得太近,应答时震颤的喉结顶在许知奚的颈侧,带起一阵同频的心跳加速。
“想了。”
许知奚闷闷笑了起来,他推开楚彻,微仰着脸看他:“怎么这么会说话了,再说两句?”
楚彻不说了,他的手仍然圈在许知奚的腰间没有放开,另起一个新问题:“见到外世界的我了?”
一说起这个,许知奚的笑立刻变得意味深长:“见到了。”
他抬起手指按在楚彻的嘴角,向上提了提:“你俩怎么一点都不像呢?”
楚彻抓住他的手,避而不答这个问题:“外面情况怎么样?”
“还好。”许知奚语气轻快,“我等下回去参加于天竹的发布会,里世界运行危机确实是资源商出了问题,我们会想办法解决掉——内部改造,外部提升,双线并行发展,共同创建里世界的光明未来……”
他说着说着,见楚彻无奈的表情,便道:“这是于天竹明天的发言稿。”
“内部怎么改造?”
许知奚:“我还没来得及了解太详细。楚先生……哦就是外面的那个你,他管内部改造计划叫做记忆融合,目的是从根本解决康一迈提出的照镜子矛盾,算是将实验田计划进阶。”
实验田计划毕竟是虚拟空间的先行实验,目的是实验能否人为创造一个虚拟的世界,人类通过意识上传在这里生活。
之前由于技术的不稳定,实验田计划的第一阶段只是选取部分志愿者,并对其记忆进行编辑,让他们以一张白纸的形态在里世界重新开启人生。
这样做的弊端是他们的人生被分成两半,一半是在外世界的真实记忆,一半是在里世界的虚假记忆,两边无法融合。
一叶方舟这样做自然有他们的考量,里世界并不算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它仍然需要依靠外世界的资源维持运转,所以内部一旦出现过大的波动,很可能会造成整个空间的不稳定,就像楚彻炸毁益明集团所引发的后果。
但虚拟空间计划需要的是完完整整的意识上传,不能有虚假的成分,因此实验田计划的第二阶段就是尝试将每个人被分割为两半的记忆进行融合。
在里世界成型的不久,团队就进行过一次这样的实验,只不过那次出现了严重的失误,实验被紧急叫停。
如今他们决定重启第二阶段的实验,进行记忆融合,只不过比起上一次的外部被动干预,这一次则是从内部开始主动推进。
这是程序员楚先生告知他的部分内容,但是许知奚并不知道推进是如何进行的,只知道他们这一次尝试需要里世界的同步配合。
“大概就是这样。”许知奚说,“不过这算是需要你接下来工作,我今天来不是聊工作的,就是想和你见一面,专业的事情会有专业的人员联系你。”
“我们没办法经常见面,你这里的一天在我那里大概是一个小时七八分钟。”许知奚看着他,“我们约定个时间,我每周都会过来和你见面。”
“好。”楚彻说,“你那里可以看到我,对吗?”
许知奚愣了一下,点点头:“对,如果我想的话就可以看到你,只不过我大部分只能看到相关数据,数据解析形成的画面是一帧一帧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会错过很多内容,我没办法看的特别清楚。”
“这就够了。”楚彻说。
许知奚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需要我能看到你吗?”
楚彻那双冷静的眸子盯着他,很缓慢地点点头。
许知奚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悸动,又问:“这样会让你感到安心吗?”
他很坦率地再次点头。
许知奚没再追问。
他很少会感受到被需要,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楚彻带来的,无论是在生活里还是在床事上,许知奚总能清晰感觉出楚彻对他的需要。
这是许知奚从未与人提起过的怪癖,也是他沉沦于这段关系的原因。
面对楚彻这样的人,许知奚倒常常觉得自己是占上风的,正如楚彻喜欢看他被自己的口令、指示与情绪改变所引导一样,许知奚也喜欢看楚彻被他的服从、抗拒与情绪表达所左右。
他们的欲求异途同归,本质都是对被需要的渴望而已。
楚彻第一次向他袒露出这样的渴望,这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许知奚的精神需求。
寄生市动荡后,他能显而易见地发现身边的世界在流动起来,变得汹涌、丰富,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被牵动着拉近、纠缠、贴合。
在镜域里从自己的19岁走了一遭后,这样的感触更加深刻。
他突然有一种跳过成为情侣这一步,直接从炮友直入灵魂的飞跃。
有点有趣。
“好了,我该走了。”许知奚从沙发上爬起来,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随后穿上拖鞋,向门口走去。
站到门前地毯上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楚彻没有急着离开,正在吃碟子里剩下的几块蛋糕方块。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许知奚福至心灵。
楚彻果然开口了:“你在和那位住在一起?”
许知奚闻言倒吸半口气,略略有点心虚:“这个情况有点复杂,你可以把我们看做是合租客。”
原本是不用住一起的,外世界的二位虽然正在同居,但许教授也有自己的房产,只不过这两天许知奚公布了自己的复制体身份,于天竹和楚先生都担心他的安全,没敢放他自己住。
“离他远点。”楚彻平静地说。
死水无波的四个字都快酸得人牙掉了,但许知奚还是礼貌性地询问了一下:“你又吃醋了?”
楚彻对于这个“又”没有异议,他咽下奶油蛋糕,问:“你喜欢那样的?”
更外向、更好打交道,能跟上许知奚的脑回路讲玩笑话的楚彻,听起来好像更对许知奚的胃口一些?
许知奚没有立刻回答,他品味着“喜欢”两个字,慢慢弯起眼睛,语调上扬:“嗯?”
楚彻看着他,用纸巾擦着手,等到最后一根手指也被擦拭干净,才说:“一周一次。”
“一周一次。”许知奚绽开狡黠的笑容,颇有些得意地挥挥手,“走了哦。”
像只诡计得逞的小猫。
楚彻不自觉勾唇笑了一下。
两人都不是会患得患失的人,但他们似乎都还蛮乐于看对方咬牙切齿地吃醋的。
这更像是某种情趣,酸溜溜里并没有猜忌与自我怀疑。这是诞生于如此荒谬又难得的特定情形下,只有另一个自己才配获得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