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边以秋在关键时候坐牢这事,大家看法不一。有人认为那个时候玖安血雨腥风,监狱反而最安全,他是故意露了点把柄给警方,让九爷没有后顾之忧;也有人认为九爷真把他当成亲儿子,铁了心要把玖安传给他,所以变着方儿地保护他;当然,还有一部分人认为边以秋曾经帮九爷办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太多,进了监狱恐怕没那么容易出来,九爷是要放弃这颗棋子,让他顶罪,好把自己摘出来。
说什么的都有,但真相究竟如何,边以秋是为什么进去又是怎么出来的,除了九爷,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不说,也没人敢问。九爷去世前夕,他突然从桐山监狱出来,站到众人面前,拿的是九爷的亲笔遗嘱,九爷名下所有股权以及玖安集团总裁的位置,都被他收入了囊中。
质疑的声音不是没有,但都被他极其“和蔼可亲”地打压下去了,打压的方式是他一贯干净利落简单粗暴的风格——
“姚叔,听说你前两个月刚添了个孙子,改天我亲自上门道贺。”
“小王八羔子,就凭你也敢威胁我,老子跟着九爷杀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儿泥巴……唔!”
边以秋看了眼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姚叔,举着还冒着硝烟的枪管在自己剃成板寸的头皮上十分随意地蹭了蹭,挠了几下痒痒,才抱歉地对着众人呲牙笑道:“不好意思,走火了。”
说完这话,扬手把枪丢给身后的左诚,特有诚意地表示这样的“事故”绝对不会再发生。
刚刚“走火”的枪口都敢直接顶着自己的脑袋,哪还有人敢保证那枪里的子弹不会莫名其妙飞到自己身上?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金钱固然重要,那也得有命花,于是质疑的声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了下去。
而事后边以秋还一本正经地跟左诚说:“这枪你给看看出了什么毛病,怎么能随便走火呢?吓到老人家多不好。”
左诚:“……”
不管怎么说,边以秋接管玖安以来,那帮还留在原位没有挪窝的老家伙对他还是相当客气的,他当然知道他们心底不可能服气,但这几位跟着九爷的时间确实不短,只要别整幺蛾子,他自然不会动他们,无非多花点钱替他们养老送终而已,看在九爷的面子上,他这个做晚辈的是怎么都会做到位的。
而有了姚叔的前车之鉴,这几位也确实收敛了不少,至少表面对边以秋都是笑脸相迎一团和气,边老大“叔叔伯伯”的叫得也情真意切,外人看着倒是一派河清海晏歌舞升平。
然而防住了老的,没防住小的,周明的事还真有点让他始料未及。
八年的兄弟感情不是假的,边老大很受伤。
他自认对他不薄,最赚钱的进出口生意交到他手里,除了年底集团财务部例行查账,他从未问过钱的事。下头的人有点什么小动作无可厚非,只要不踩他的底线,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周明不仅踩过了线,还想要他的命。
边以秋走进办公室,叶蓁和人事部主管梁予早已经等在那里,办公桌上放着一枚U盘,他打开电脑插进USB接口,弘源近几年的明细账目很快跃入他的眼帘。他没耐心也懒得看这些数据,直接拉到最后,叶蓁十分敬业地将这段时间盘查的结果做了汇总说明,比预计的损失还要大得多。
除了这两年周明在公海赌博划出去的款子,周家在好几个城市置的宅子也基本都是巧立名目走的公账。另外还有个叫做“明辉”贸易的“客户”,每个月都与弘源有几十笔备注为“往来”的银行转账,但码头上的仓库里,却没有关于明辉的货物进出记录。而“明辉”最大的股东,叫曹志辉。
周明的老婆,正好姓曹。
一笔烂账。
边以秋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看向坐在对面的叶蓁和梁予:“说吧。”
“我要说的已经写在刚才你看的报告里了。”叶蓁首先开口,“之前因为咱们对周明太过信任,他每年的报表也做得相当漂亮,没往深了查,实际上很多明细往来都对不上,现在窟窿太大,目前压在手里的订单还有十多个亿,流动资金全部断了,要么弘源关门大吉,按比例赔偿客户损失,要么由总部出面借款周转,不过三年之内弘源不可能还得上,你考虑一下。”
边以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把目光转向梁予,示意他接着说。
梁予扶了扶眼镜,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不管弘源是否需要破产清算,现在都缺一个主持日常工作的负责人。我这里有几个人选,三代以内出生背景工作履历包括有几个前任都已经查得清清楚楚,老大你先看看有没有顺眼的。”
边以秋睨了一眼递到面前的文件夹,没有伸手:“我看老孟挺顺眼的,让他去弘源。”
“什么?你让孟见屿去弘源?”率先叫起来的是叶蓁,“你是不是被周明气得神志不清了?”
“这很难理解吗?他不是很喜欢替弘源擦屁股,让他去擦个够。”
这句话一出,叶蓁立刻被怼了个哑口无言。梁予把文件夹收回来,默默地摸了摸鼻子,不发表意见。
如果孟见屿在现场,一定会跪在地上抱着边以秋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老大,我冤枉啊!”
孟见屿虽然被叫做“老孟”,实际上比边以秋大不了两岁,是边以秋掌权之后第一批换上来的心腹之一。美国哈佛大学高材生,曾经在华尔街开过自己的投资咨询公司,因为年轻气盛得罪了某个很有势力的客户,差点折进去半条命,被那位客户雇杀手追了大半个地球,狼狈逃窜的时候正好遇到边老大,然后便是所有八点档电视剧的英雄救美桥段——虽然老孟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能称得上美。
后来孟见屿就死心塌地跟着边以秋加入了玖安,被他安排进锐意做了个不大不小的主管,其主要目的是为了监视姚叔。姚叔被边老大“走火误伤”以后,他便被提上来做了锐意的总经理。
老孟这人虽然长得毫无美感,但做事还挺靠谱,对边以秋也绝对是忠心耿耿没有二话的,锐意金融在他手里做得风生水起,半年的利润已经超过去年全年。这个时候让他去弘源,简直就是变相的“罢黜”,也难怪叶蓁这么惊讶。
但说起来他也不算冤,边以秋说他喜欢给弘源擦屁股,也确实没说错。周明为了应付集团年底查账,找锐意拆借资金暗度陈仓的事要没他点头也干不成。他与周明的交情源自于边以秋和周明的交情,既然是边老大看重的人,都是兄弟,人家既然求到他面前,他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周明跟他说的是自己在外面的一项投资出了点问题,从公司借了点钱过去,要几个月时间才能回笼,但这事让老大知道总归不太好,让他帮忙先把查账的事掩盖过去,等资金回来就还给他。
子公司负责人在外头有点投资是很正常的事,孟见屿自己也跟朋友合开了好几家餐厅,周明要的数目虽然有点大,但对锐意来说也不算什么,于是也没多问就把钱给他了。他哪里会想到周明不是去投资,而是去赌博,这钱基本上就是有去无回,等到约定还款的时间周明还不出来钱,他才知道这事儿要遭,可惜已经晚了。边以秋把他大骂了一顿不说,还勒令叶蓁扣了他半年的工资,现在还要将他下放到弘源去补窟窿,他要是在场,真能抱着边以秋的大腿哭。
不过玖安所有人都知道边以秋看着好说话,实际上肚子里一团漆黑,明明对着你笑得满面春风阳光灿烂,下一刻就能整出点坏水儿让你爽到极点,所以叶蓁不出声求情,梁予就更不敢开口了。
最后,边以秋一锤定音,弘源是玖安第一大主营产业,不可能因为一个周明就关门大吉。集团可以借钱给弘源渡过现在的难关,但要按照锐意的贷款标准收取利息。如果孟见屿能在两年之内让弘源起死回生扭亏为盈,到时候他想回锐意还是留在弘源都可以自由选择。
叶蓁问:“他要是做不到呢?”
边以秋反问:“那我要他何用?”
叶蓁:“……”
梁予又问:“那锐意谁来负责?”
边以秋想了想:“就那个谁,名字很奇怪,我每次都念错的那个。”
“……”梁予无言以对了半秒钟,“锐意的副总于犇,跟奔跑的奔一个音。”
“啊对,就于奔,你让他改个名儿吧,每次开会都念错我作为你们的老大很丢脸啊。”
“没关系,我们习惯了。”叶蓁和梁予异口同声,连一旁的左诚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边老大突然觉得有点生无可恋。
从公司出来,左诚问他去哪里,他惦记着下午在梧叶山那两个漂亮小帅哥,莫名其妙说了两个字:“饿了。”
左诚黑人问号脸:“不是刚吃了回来?”
边老大邪恶地笑了笑,目光往他下三路一扫,左诚立刻明白了这饿的意思,开着车风驰电掣往名人去,心里不住嘀咕,看来早上的小甜饼果然满足不了吃惯大鱼大肉的边老大啊。
在俱乐部浪了一晚上,边以秋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突发奇想要吃粤香园的早茶。左诚看了看时间,说离早茶结束还有半小时。
边老大破天荒没有赖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用十分钟的高效率洗漱完毕,拉开房门刚要踏出去,外头某个服务生的手指就敲到了他脑袋上。
边以秋:“……”
左诚:“……”
服务生吓得差点当场跪下:“秋秋秋秋秋哥,我是要敲门,不是要敲你。”
边以秋黑着一张脸:“门铃是用来当摆设的?”
左诚面无表情提醒他:“你嫌门铃太吵,上个月让人给卸了。”
边以秋思考了一下,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于是问服务生:“有什么事?”
“楼楼楼楼下有有有有……”
“好好说话。”
“楼下有辆跑车堵住了大门口!”服务生鼓足勇气一口气把话说完。
“找人挪开,挪不开就砸了。”边以秋说完绕过他朝电梯口走。
服务生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开车过来的人说,那是您的车……”
“我的车?”边以秋站定脚步,看了看左诚,突然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