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咎的目光悠远似乎还在怀念当年宣誓时候的誓词,一腔热忱,献身医学事业,救死扶伤,坚守在与疾病对抗的第一线,这是无数医学生的执着和梦想,他曾经也是这样的医学生。
“在我们的时代,有一个誓言,叫希波克拉底誓言,里面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生命从受胎时起,即为至高无上的尊严,即使面临威胁,我的医学知识也不与人道相违。”
阎云舟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有欣赏,有敬佩,听到这样的誓言,宁咎从前种种的作为便都有了解释,他明白了他为什么甘愿冒着被怀疑的风险去做那些不被人看好的药,为什么甘愿堵上性命也要坚持给杳儿开刀,不过是健康所系,性命之托。
宁咎能够感受到拉着他的那双手在握紧他,他笑了一下:
“生命的尊严至高无上,无论什么时代的生命都同样可贵,换一个角度想,我的时代并不缺少我这样的医生,但如今的时代我能发挥的作用或许远比在我从前的时代要大的多,所以,留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阎云舟闭了一下眼睛,掩住了眼底种种情绪,他将人抱在了怀里,手臂用力到有些发抖:
“我为之前所有的作为向你道歉,对不起,宁玖,谢谢你,愿意留下来。”
这不是在对侯府那个嫁给他的二公子说的话,而是对着那个或许穿越了千年才来到他身边的灵魂说的话。
宁咎被他扣在了怀里,他能感受到阎云舟此刻心情的激荡,他也环抱住了这人劲瘦的腰身,微微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了他们从前的种种,阎云舟的怀疑,肯定和信任,都像是一幅画卷一样铺陈在了他的眼前,他的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
“你没什么好道歉的,外科手术颠覆了这个时代的医学认知,我所谓的手术在你们看来或许就是开膛破腹,是将生命视作儿戏。
更何况我在这里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从小养在庄子上的公子哥罢了,没有人有义务相信我所说的话,阎云舟,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尝试的机会和信任了,若非如此,你我都不会有今天。”
宁咎回忆着他穿过来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和阎云舟之间确实有过不愉快,有过矛盾,但是那终究都过去了,他用他的实力证明了他是对的,但是这同样离不开阎云舟给他的支持和信任,他明白,任何事都要有过程,他恼恨阎云舟的怀疑,却也同样看到了他对他的包容。
阎云舟第一次觉得眼睛有些发热,他侧头轻轻吻在了宁咎的发丝上:
“宁玖,你让我自惭形秽。”
一句话道尽了阎云舟此刻的心情,他何其有幸得与如此的灵魂相遇。
宁咎的眼睛也有些发酸,他忍住了眼眶中的酸涩,声音带上了笑意:
“王爷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我刚刚到这里的时候以为你只是一个快死了被皇帝忌惮的权臣,然后我看着你接二连三地被刺杀,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不肯放下手中的权利,可最后我才发现你不是不想放,而是不敢放,我发现你看似位极人臣,却是四面楚歌。
明明命不久矣,却还要为身边所有的人打算,一步一步,算着你死后的亲人,兵将,朝堂,北境和江山,从那一刻起你已经是在我心中无法企及的存在了,所以,我看不得你死。
我献身医学但是也救不了太多的人,但是你这么多年顶着朝堂的压力,皇帝的猜忌护卫北境,守着一片江山百姓的安宁,你若是自惭形秽,还教旁人怎么活呢?”
没有激荡的言语,宁咎的声音就是这样平平铺展,娓娓道来,道尽阎云舟所有的苦楚,无奈和悲凉。
一字一句的都说在阎云舟的心上,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筹谋,打算,他是北境的统帅,是王府的主人,他的身后似乎都是需要他来守护的人,从未有人站在这样的角度上看他,和他说上这样的话。
宁咎感觉到那人呼吸的不稳,抬起身,眼睛看向了他,忽然笑了一下:
“是不是很感动?觉得我是最懂你的人?”
狡黠的眼睛微微眨了一下,就像是得意的狐狸,将两人之间那不可言说的情绪冲淡了一些,倒是让气氛轻松了不少,阎云舟深出了一口气:
“嗯,是,非常感动,宁主任真是厉害。”
方才宁咎着重给阎云舟解释了他在医院中的职务,还特地给他讲了一下在他这个年纪能坐上副主任是多么的难得,阎云舟此刻便开口叫了他宁主任。
“宁主任”三个人落在了宁咎的耳朵里,恍如隔世,真是…他从未想过在这个时代他还能听到这声“宁主任”。
宁咎双手搂主了阎云舟的腰身,闭眼感受了一下这三个字,面上有些感慨,
“嗯,听着真是舒服。”
这三个字不仅仅是一个职位,那是对他寒窗苦读二十几年,实验室中无数个日日夜夜,手术台上一台接一台手术的肯定。
这一刻阎云舟似乎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你所有的努力,付出都没有白费,让你即便跨过千年,依旧在发光。”
没有什么比对一个人价值的肯定更开心的了,宁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说出来,真是明朗多了。”
这一刻他觉得连空气都是自由的,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阎云舟拉着他坐下,这才问了一句:
“为什么这个时候选择都说出来?”
他感觉宁咎此刻告诉他还是挺突然的,毕竟现在似乎并没有碰到什么事儿,也不是什么契机,似乎就是宁咎突然决定告诉他的。
宁咎也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他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原因有两个,一是,若是说了出来,我以后再做点儿什么你们无法理解的,也就方便多了,不用再绞尽脑汁地去想理由,想这个事儿出现在老道士给我的书上合不合理。”
毕竟,火药在这个世界确实是太过敏感,他很难解释他知道火药的事情。
“第二就是,我生病的那几天频繁做梦,梦境中我梦到了“宁咎”本身,我醒不过来的那段时间就是陷在梦境中,他和我说他已经死了,但是我却能梦到他和他对话,那样清晰,再加上双命格之事,让我不得不小心对待,我怕,我怕有一天醒过来这个身体里已经不是我了,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其实才是宁咎选择这个时候和阎云舟坦白一切的真正原因,他对阎云舟确实是情不知所起,或许是知道他处境时候的感慨,或许是对于他本身的崇拜,或许是他每一次救自己的瞬间,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阎云舟动了不一样的心思,但是他确定他的心意。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会在这里过完下半生,还是在某一个契机便回到了属于他的时空,所以,他要让阎云舟知道,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如果真的有一天命运捉弄,他也不希望阎云舟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宁咎的话在阎云舟的心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双命格,他想起了昨天青羊道人的话,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命格,因为一个人只有一个生辰八字,但是宁咎却有两个命格,若说那个天煞孤星是“宁咎”本身,那那个象征着生机的命格就是宁玖。
他纵使不信那些命理之说,但是眼前的一切由不得他不信,阎云舟骤然想到了那个被带到了宫中的玄威道人:
“你昨天问我玄威被带进宫的时候是不是你生病的那几天,是不是有什么猜测?”
阎云舟的声音发紧,他怕宁咎所说的真的会变成真的,怕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宁玖便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
宁咎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其实从我到这里之后,我从来都没有梦到过原来的“宁咎”,第一次做那样的梦,就是在我染上痢疾前两天的时候,但是每一次在梦中我都看不清“宁咎”的脸,直到我发高烧醒不过来的那一天。
那天我陷在梦中,那梦中是一片走不出的林子,最后我听到了你叫我的声音,寻着你的声音最后才走了出来,但是那天梦中的“宁咎”和我说,他听到了宁文鸿的声音在叫他,他的意识就是被宁文鸿唤醒的。”
宁咎继续说: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你唤我时候用的血,所以这件事儿或许不是个巧合,我不懂那些玄门之术,但是梦中的我和“宁咎”同时听到了呼唤的声音,而梦外,你确实是再叫我,那唤“宁咎”的人是不是想要让他占据这个身体呢?玄威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阎云舟的脸色都白了下来,他没有一次如此庆幸他那天听了老大夫的话,用血唤宁咎,若是当时他没有听他的话,是不是在那一次他就失去宁咎了,他站起身,声音都有些抖:
“暗玄,去将青羊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宁咎和王爷都是领域强者,惺惺相惜,能看到彼此身上最闪光的地方,双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