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沈迪几乎每周都过来听课,顾北陆也不赶他了。
俞夕很满意,不知不觉已经写了十几张欠条。
每次补课,顾北陆在客厅给俞夕讲题,沈迪都被单独安排在小书房做卷子。
周末补课一补就是一整天。顾北陆是个严格的老师,从早到晚,除了吃饭,其他时间不给歇一下。
晚饭后,俞夕看着顾北陆在草稿纸上演示,又不放心地往书房望了一眼。
顾北陆用笔敲了他的头两下。
“别分心。知道怎么算了吗?”
俞夕摸摸头上被敲过的地方,还是很关心沈迪。
“怎么不让他出来一起听课?”
顾北陆握着笔,一下一下敲着桌上的笔记本,看着俞夕说:“他听不懂。他基础差太多,要从最简单的学起。”
俞夕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每个人进度不同,只有负责任的老师才会给不同学生量身定制学习方案。
但沈迪做题速度太慢,俞夕一小时能做完的题,他花了两小时。
等他拿着做完的卷子从书房里出来,外边两人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俞夕身上盖着小毯子,手里抱着小鲨鱼的抱枕,侧躺在顾北陆腿上。
而顾北陆靠在沙发背上,左手抵着扶手,手边是一本外文书,右手环着俞夕的肩。
客厅的灯已经被调暗,洒下柔和的光晕,将周围渲染得一片温馨。就连顾北陆那张冷漠又硬朗的脸,都沾上了点平易近人的暖意。
沈迪搓了搓鼻子,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竟然觉得眼前的场景莫名和谐,又莫名奇怪。
和谐的是,他已经习惯了这两人每天黏着彼此。
奇怪的是,他脑子里想起了林芸说过的话。
林芸对他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太熟悉了,他们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感情?”
本来他是不在意林芸嗑cp的,毕竟林芸也说了cp粉基本都是圈地自萌,全靠脑补。
但他现在意识到,这两人都快上高中了,又不是一年级小孩。就算是真正的亲兄弟,也不会亲密到这种程度吧。
他思考着,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被这声惊扰到,俞夕翻了个身,毛毯掉了一半,露出了笔直的大长腿。顾北陆立刻惊醒,第一时间扯了扯毯子给他盖上,又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哄人入睡。
等了一会儿,他才俯下身去,静静地注视着熟睡中的人,眼神里尽是外人从没见过的柔软。
从头到尾,他就没注意到沈迪站在边上。
沈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又轻声咳一声。
顾北陆抬起脸时,已然换了一副神情。
沈迪尴尬地把卷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说话也不敢大声:“我刚出来,卷子写完了,那个……。”
顾北陆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让他别把俞夕吵醒,然后轻手轻脚地挪了挪,让人平躺在沙发上,然后才到书房去给他改题。
沈迪上完两节课之后,俞夕期待地问顾北陆,他有没有希望考上实验高中。
顾北陆敲着电脑键盘,面无表情地说:“按照他现在这个进度,希望不大。”
俞夕眼中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
顾北陆又说:“所以要换一种方式。”
他去年闲着无聊的时候,写过一个辅助中考学生复习的小程序,就是一直没用过。
沈迪幸运地成为了第一名用户。顾北陆说,一周恶补一次是不够的,要求他每天跟着小程序学。
沈迪很努力,学得很认真,在一模时进步了50分,成了复习小程序的活招牌,后来全年级都用它来打卡复习。
中考结束时,沈迪为了感谢顾北陆,送了他一本速写本。
走廊上,顾北陆蹙着眉,目光落在沈迪递过来的本子上,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被挡着路他本来就不爽,何况挡他路的人还是沈迪。
“什么鬼东西?”
沈迪深吸了一口气,把愤怒忍回去,告诉自己要学会感恩,如果没有顾北陆他和林芸就要分手了。
“这是我和林芸的一点心意,对你表示感谢,谢谢你在过去几个月的帮助。”
顾北陆看都没看,转身就要走:“要谢就谢俞夕。”
要不是因为俞夕,他能忍受跟这四眼待着那么久?
前段时间见得太频繁,他现在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沈迪厚着脸皮拦着他,把速写本往他手里一塞:“我当然也会谢俞夕,但这个是给你的。你拿着,你会感谢我的。”
为了不给顾北陆再次反驳的机会,他几乎是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了现场。虽然作品是他们很珍贵的东西,万一被糟蹋了他们很心疼的。但他和林芸都认定,顾北陆肯定不会舍得丢掉这个礼物。
顾北陆有些嫌弃地翻开本子,视线扫过一页页的速写画面。
画的都是他们学校,有在操场的学生,有在教室里的学生,还有在上学放学时刻的校门口。
画得还行,但顾北陆一时没明白,沈迪为什么把作品集送给他。
他像是对他们的美术作业感兴趣的样子吗?真是浪费时间。
他一页一页快速翻过,怎么都想不通。就在他准备把本子合上时,突然在画面中瞥见两个有些眼熟身影。
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面对面站在走廊里,清瘦的男生双手背到身后,手里护着一本书,高大的男生像是伸手去抢,把面前人环在了怀里。
线条干净有力的画面上,清爽的校服被风吹起,被逼到墙角的人还微微仰起头,露出流畅的下颌线。
顾北陆目光凝滞了好一会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他继续往后翻,还有一个帮另一个拎书包的,一个喂另一个吃蛋糕的……
还有一幅,报道日的人山人海中,两人之间分明隔了一排排的人,却能精准地捕捉到对方的视线。
他们只看着对方笑,笑得旁若无人。
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眼神,他看了九年,心里暖了九年。
俞夕看他的目光,总是干净的,清澈的。他从没见过那么灵动的眼神。
后来是信任的,依赖的。
他每每享受这种依赖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就是能让他感到安心。
指骨分明的手指在速写本的纸张上轻轻划过,抚摸过清秀的脸庞。
那是他捧在手里,放在心上那么多年的人。
但跟世界上所有的当局者一样,时至今日,隔着画面他才猛然清楚意识到,这副眼神带给他的不止有安心。
还有他没察觉到的其他感情。
画里的清秀美少年在望着他笑,校园的广播不合时宜地想起,但他只听见了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