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诺睁着乌黑如葡萄的眼睛,歪头瞅着这个不讲理的爹,又瞅了眼爹手里的机关鸟,高冷地点了下头。
隋衡早知道这小崽子精得很,虽然不会说话,但已经能听得懂人话,眼下印证了此事,不由大为稀今。
不愧是他生的,和他一样漂亮聪明。
同时,太子殿下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满足。
小患子走的路还没他吃的盐多,就算两副面孔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江诺伸出小手,要机关鸟。
隋衡信手拨弄了两下机关,让小患子听了两声鸟叫,然后不要脸的把东西揣进自己怀里,道∶“明日表现好,才能给你玩儿。”
为了尽可能培养一下父子感情,让明日的见面显得更温馨和谐一些,隋衡临时抱佛脚,当夜,没再让江诺跟着隋帝睡,而是抱回了自己帐中。
“你轻点。”
看着不着调的儿子把孙儿捞在臂间,隋帝一百个不放心。
“诺诺肌肤娇嫩,下次再抱他,你记得换身便服,穿那么重的甲,也不怕格着小家伙。”
“这是尿布,你收好,记得每隔一个时辰就给他换一次,半夜千万不能偷懒。”
“这是睡袍,睡觉前要给他换上……还有早上起来,一定要记好每件衣裳的顺序,别穿错了。”
隋帝唠唠叨叨地嘱咐了一大堆。
隋衡爽快应了,回了帐,把小崽子放到自己的大床上,然后从箱笼里刨出一件浅碧色的睡袍,开始给小崽子换。
为了迎接小患子回来,他帐中多添了两个火盆,暖烘烘的,没多大会儿,他就先出了汗。
“今夜你老实点,咱们日子都好过。”
隋衡把睡袍先放到一边,开始给小患子脱衣服。
幼儿的衣服设计精巧,很多都是暗扣,隋衡寻摸了半天,才找到第一颗扣子。江诺盘腿坐在床上,冰冷着小脸,一动不动,任由隋衡动作。
隋衡费了差不多一刻功夫,才终于把最外层的小夹袄脱掉。
他随手丢在一边,开始脱里面的一层,江诺转头,看了眼挂在床尾,摇摇欲坠的雪白小夹袄,眼神更冷了。
有了第一件的经验,后面顺利很多。隋衡脱一件扔一件,很快就把小患子脱光,只剩一件红色的绣着莲花鱼儿图案的小肚兜。
看着自己散落满床的小衣服,江诺瞳孔颤抖,已经快要憋出泪。
隋衡浑然不觉,拎起那件睡袍研究了起来,和成人睡袍不一样,这件婴儿睡袍,没有扣子,
只有两根系带,但两根系带并不是设计在腰的位置,而且不对称的缝在睡袍边角上。睡袍样式也奇奇怪怪,像两大片麻袋。
隋衡把睡袍给小患子裹到身上,研究半天,也没研究出来那系带到底该怎么系。隋衡抬头,正好撞上小患子委屈巴巴两只乌黑大眼睛。
“咳。”
隋衡清了清嗓子,难得有些尴尬,问∶“你会吗?”
小崽子震惊望着他,表情越发委屈。
隋衡一个威风凛源的三军统帅,是决计不可能让一个小患子看不起的,他故作高深的看了会儿,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握起两根系带,前后各绕了几圈,捆粽子一般,把睡袍严严实实捆到了小患子身上。
江诺活像一个绿油油的大号粽子,眼里含着泪,背对隋衡,躺在里侧。
隋衡给小家伙裹了被子,又把床上散落的小衣服收拢起来,和自己的衣服一道搭在衣架上,方也躺到外侧,慢悠悠阖上了眼。
都说养孩子麻烦。
也不过如此。
隋衡在心里自信的想。
等成婚之后,照顾小患子这种事,他包了。
深夜的隋军大营一片静谧,只闻整齐踢踏的士兵巡逻声和遥遥传来的更声,隋衡睡觉虽远不如江蕴规矩,可行军之时,即使睡梦中,他也会维持着高度警惕,几乎是不解衣甲,维持一个枕臂的姿势睡到天明。
那把狼头佩刀,就放在他的枕下。
触手可及。
一大一小安安静静躺着,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半夜时,躺在里面的绿油油的小团子睁开了眼睛。
江诺想尿了。
但不靠谱的爹,并没有给他穿尿布。
小团子歪头,瞳仁冰冷,打量着枕臂躺在外侧的隋衡,以及隋衡霸道卡着床沿的两条大长腿,盯了片刻悄无声息地慢慢爬起来。
隋衡把床卡得死死的,小团子坐起来后,爬到床尾,抱起隋衡一条大长腿,想挪开。
小家伙天生神力,倒真撼动了一些。
但隋衡更敏锐,隋衡立刻睁开了眼,眼睛轻眯,看着床尾正抱着自己一条腿的小东西,震惊片刻,以为小东西是又要不老实,趁他睡着溜到小床上去睡。
隋衡把小东西拎回来,重新塞回被子里,警告∶“老实躺着,再乱动,当心孤揍你。”
江诺立刻乖乖闭上眼。隋衡满意一笑,没工夫和一个小患子计较,宣示了自己当爹的威严后,就继续枕臂躺了下去。
过了足足一刻的功夫,里面小团子再次睁开了眼。
先是睁开一条缝,确定隋衡两眼闭着,呼吸均匀,已经睡着后,才睁开两只眼睛,再一次,慢慢地爬了起来。
小家伙聪明得很,有了第一次经验,这次,动作更轻。
爬起来之后,也没有再试图往床下跑,而是直接站到隋衡身边,歪着脑袋打量便宜爹片刻,掀开睡袍,照着便宜爹落在床上的一大片袍摆,尿了下去。
次日,双方要在烽火台进行最后一次隆重会晤,敲定和谈细节,之后,隋衡就要班师回隋都。为示隆重,双方太子都亲临烽火台。
这次和谈还有一个重要议程,隋国归还江国的小皇孙。
虽说真相已经查明,是个误会,可把人家的小皇孙绑在隋营这么久,终究是隋国失礼。
小江诺要离开隋营,回到江国去,隋帝十分不舍,一大早,就带着宫人过来探望小家伙。
要不是因为路途遥远,且名不正言不顺,他真是想立刻把乖孙儿带回隋都去养。
小郡王隋璋也跟在后面,扭扭捏捏半天,从背后拿出一杆臂长的红缨枪,塞到江诺手里。
“这是本郡王送你的礼物。”
“你、你好好收着,可千万别弄坏了。”
宫人都知道,这是小郡王最宝贝的东西,小郡王肯送出去,可见对江国小皇孙的情谊。
隋帝见两个孙儿感情如此好,也欣慰不已。
江蕴早早就到了烽火台,和范周云怀一道,站在已经废弃的城墙上看景。不多时,范周便惊喜指着远处∶“殿下快看,小皇孙来了。”
隋衡亲自骑马带着江诺,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
大约是为了防止幼儿被风吹着,那马上,还拉风的撑着一个小帐篷。
帐篷雪白一片,顶上纱幔随风飘扬,十分拉风。
江诺人小鬼大,已经知道,今日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另一个爹爹了,所以一早起来,对隋衡格外配合。
隋衡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来到烽火台,翻身下马,把小崽子连人带斗篷一道从马上拎下来。到了议事厅,江蕴已经在门口等着。
看到隋衡手里的小帐篷,问∶“这是哪里弄的?”
隋衡道∶“孤亲自做的,不仅防风防沙,还防震,如何?”
江蕴觉得甚是稀罕,又问∶“小家伙呢?”
隋衡道∶“大约是睡着了,早上抱着孤的大腿,哭了一阵,怎么都不肯离开孤的营帐。孤就没见过这般黏人的小患子。”
江蕴更稀奇。
“你们睡在一处?”
他以为,以隋衡的性子,会直接把小家伙交给宫人或奶娘照料。
“自然。小患子认生,自打偷偷溜进孤的帐子里后,就只肯跟着孤睡,孤原本给他撑了张小床,可他不肯待,半夜里总是偷偷往孤的大床上跑。”
隋衡一面说,一面把帐篷放到地上,拉开帐篷门。
江诺乖乖盘腿坐在里面,眼珠乌溜溜,盯着隋衡。
隋衡用眼神示意,道∶“快出来,别不舍得离开孤了。”
小团子果然乖乖顺顺出来,钻出小帐篷,一声不吭地抱住了隋衡大腿。
隋衡心满意足,抬起头,正要和江蕴说话,腿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隋衡嘶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原本挂在他腿上的小东西已经呲溜滑下,一把推开他,转身往江蕴怀里奔去。
小东西力气大得惊人,像是憋了一路的劲儿,隋衡又猝不及防,倒真被推了个踉跄。
对面,小团子已经飞快跑到江蕴身边,紧紧抱住江蕴腿,泪眼汪汪,泪豆子吧嗒吧嗒,不停地往下流。
江蕴奇怪,问∶“怎么了?”
小团子没吭声,扭头,冷冰冰看了隋衡一眼,然后继续蹭着江蕴衣袖,掉泪豆子。
隋衡脸瞬间一黑。
这个小东西,出发前答应得好好的,竟然敢临阵反悔,坑他!
“啾_”
“啾_”
小家伙哭了一会儿,可怜巴巴望着江蕴,口中突然发出两声含混不清的音节。
小家伙还不会说话,这显然是在模仿某种声音。
江蕴想到什么,抬头,不敢相信望向隋衡∶“你抢了小家伙的机关鸟?还用机关鸟威胁他?”
隋衡表情直接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