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满梧桐树叶的幽径小路上,昏黄温暖的路灯下,两个恋人依依不舍地接着吻。
晚风习习,繁星满天,空气里弥漫着让人舒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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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初升,蒋忆像往常一样,走进一个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一个鸡蛋捂在胸前朝学校走去。
可踏进校门后,他总感觉旁边经过的人都在看他,而且目光非常奇怪,甚至有人指指点点,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蒋忆一路非常疑惑,他走到学校布告栏不远处时,发现布告栏前围了不少人,有些看向他的人还指了指他,然后和旁边的人不知道窃窃私语些什么。
蒋忆走过去,离布告栏越来越近,直到近到可以看清布告栏上贴得满栏都是的照片,他双眼蓦然瞪大,照片上竟然是他和傅季寒在梧桐树下接吻的画面。
耳边的声音瞬间被放大数百倍,之前听不分明的议论声在此刻听得清清楚楚。
“他来了,就是他,就是他跟傅季寒接吻。”
“傅季寒怎么会看上他呢搞不懂。”
“这是男狐狸精吧,把寒哥勾引成智障了,喜欢一个考倒数第一的人。”
“他怎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啊,凭他也敢接近傅季寒。”
“他物理满分八成是抄的吧。”
……
蒋忆脑袋一轰,几乎是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撕掉了布告栏上所有的照片。
他气喘吁吁地靠在布告栏的杆子上,周围的议论声嘲讽声快要把他淹没了,而他现在连离开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快要垮下去。
手机叮咚叮咚连响了不知道多少声,蒋忆僵着脖子低下头,他翻开微信,龚喜发的消息赫然出现在眼前:
兄弟,学校论坛炸了,有人把你和傅季寒接吻的照片传论坛里了,你们俩真的假的啊?
蒋忆感觉一阵腿软,他蹲下身子,手指颤抖地滑开学校论坛,炸在眼前的第一条帖子就是:年级倒数第一蒋忆和年级正数第一傅季寒接吻照片曝光。
蒋忆胡乱点了进去。
他和傅季寒接吻的照片瞬间放大在眼前。
照片清晰度非常高,甚至能看到照片里两个人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下面的评论像一把把刀直往蒋忆胸口戳。
“这是什么啊?傅季寒竟然会喜欢蒋忆?”
“年级第一被学渣钓走了,什么鬼啊?”
“蒋忆也太不要脸了吧,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我的偶像被那个学渣玷污了呜呜呜呜呜……”
“蒋忆也太骚了吧,我去!”
……
蒋忆手里的手机“啪”地掉落在地。
整个人从头到脚像灌了铅,四肢僵硬得一瞬间没了知觉,呼吸变得粗重不已。
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他该怎么办?
他该如何去面对老师?
他又该如何面对同学?
他还有立足之地吗?
通往7班教学楼的那条路瞬间变得模糊不清......那条路的尽头仿佛有许多头野兽在等着他。
蒋忆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周围的人也跟着纷纷往后挪。
胸口的包子和鸡蛋散落在地,有一个包子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滚到了路中间。
这要是放在平时,蒋忆绝对会揪住那个踢他包子的人狠狠揍一顿。
可是现在,他的内心是惶恐的,心虚的,马上就要崩溃了一样,做不出任何反应。
“叮铃铃……”早读铃声响了。
周围的人慢慢散去,刺耳的声音也在渐渐消失。
蒋忆本能地站了起来,他是不是要去上早读了。
脑子还没做出反应,人已经站起来了。
他看着那条熟悉的路。
不,他不想去。
他不想面对这一切。
他不是没有选择,他还有一个选择,他可以选择逃开。
对,逃开。
想到这,蒋忆浑身瞬间恢复了力气,他转身朝着校门口如同百米冲刺一样跑去。
跑过了富康路,又跑过了蔷薇花巷,一路上他脑子里只想一件事,他要离开这儿,离开一中,离开宿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跌跌撞撞跑进小区居民楼,他等不及电梯,直接爬上了楼梯,可是他跑得太猛了,摔了一跤,膝盖砍在坚硬的台阶上,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多疼,拖着一条腿继续往楼上爬,他只想快点快点再快点。
钥匙插了许多次终于对准了锁孔,蒋忆打开门,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身份证,想都没想直往火车站奔。
他边跑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刚上车他就给周菊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妈,我要退学。”妈字刚说出口,蒋忆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一上午的隐忍,终于在这一刻忍不住爆发了。
他好累,好怕,这一刻,他只想像小时候一样躲进母亲的臂弯。
电话那头传来周菊急到带着哭腔的声音:“宝贝,怎么了?你别哭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蒋忆哽咽了几秒后,吞下一口苦涩,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尽量语气正常道:“妈,别问了,我已经过去东城了。”
周菊却泣不成声:“好好好好好,这破学咱不上了,妈妈给你退了,宝贝,你路上小心点,妈妈在火车站出站口等你。”
蒋忆挂了电话,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快点。”仿佛后面有人在追他一样。
一阵折腾后,蒋忆恍恍惚惚坐上了去往东城的火车。
随着火车开动,蒋忆的心情也渐渐得以平复。
没事了。
他已经离开一中了。
宿城站台越离越远,那个是非之地也随之远去。
蒋忆深吸了一口气。
他安全了。
是的,他安全了。
半个小时后,脑袋昏昏沉沉的蒋忆被一个推着小推车在过道卖零食的人吆喝清醒了,他打开手机一看,九点半了。
手机屏幕铺满了消息提醒。
但他一条都不想看。也不敢看。
可当看到“雪下的雪”这个昵称时,他的心口仿佛被撞了一下。
蒋忆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半晌后,他点开傅季寒的微信对话框,不久前傅季寒发的消息弹了出来。
【雪下的雪:你在哪儿?】
手机旁边,蒋忆拇指和食指用力摩擦着,直至磨到通红发疼,他开始敲字。
【蒋忆:分手吧,我们到此为止。】
消息发出去后,他立刻点开通讯录,删除了傅季寒的微信号,然后点了关机。
一系列的操作后,蒋忆的手都是抖的,但是他内心又好像彻底放松了下来,好像这样,他就真的和早上发生的事断得干干净净了。
调完学校监控的傅季寒看见蒋忆发来的消息,一条腿软到差点跪了下去,他双手杵着办公室的桌子站了起来,在一旁和他一起调监控的龚喜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傅季寒眼睛有点发红,喉头剧烈滚动,他没有说话,打了一通微信视频没有打出去,他径直往办公室门外走。
龚喜以为他是要去找钱雷了,刚才调到监控看见钱雷一大早在学校布告栏贴照片。
而傅季寒似乎并不是去找钱雷,而是往二楼郁淮办公室走。
傅季寒找到郁淮,语气急促:“老师,我要跟你解释下我跟蒋忆的事……”
郁淮站了起来,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打断道:“刚刚蒋忆妈妈打电话过来,已经帮蒋忆申请退学了,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你们到底是不是……”
“什么?退学?”傅季寒手指一僵,脸色跟着苍白了几分。
门口龚喜的脸色也随之暗了下去。
郁淮说:“你们俩难道真的……”
“是!”傅季寒情绪明显有些失控,说话分贝都比平时高出许多,办公室里有好几个老师,门口也围了好些学生,都被他这一嗓子吓到了。
傅季寒说:“我喜欢蒋忆,非常非常喜欢,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蒋忆他不喜欢我,是我一直死皮赖脸追着蒋忆不放,你们要骂就骂我!”
傅季寒声音很沉,却字字铿锵有力。
郁淮从来没见过傅季寒如此情绪激动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傅季寒转身跑出了办公室,和龚喜擦身而过,龚喜迅速跟了上去。
傅季寒找到钱雷所在的九班,讲台上老师还在上课,傅季寒扫视了教室一圈没看见钱雷,他伸手抓了靠后门口的一个男生出来,冷声问:“钱雷在哪儿?”
男生靠着墙愣了一秒说:“钱、钱雷今天没来上课。”
“他家在哪儿?”
男生结结巴巴报了一个小区楼号地址。
傅季寒放开男生,朝着楼梯口快步走去。
傅季寒腿很长,步子很大,龚喜要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既然傅季寒是去找钱雷,那他肯定要一起去,他也想去找教训一顿那个狗操玩意儿。
傅季寒走得很快,手里还在打电话,龚喜赶紧趁间隙在手机上叫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不一会儿就给龚喜打电话了,说车已经停在校门口了。
他刚想叫住前面的傅季寒让他一起乘坐他打的车,却见傅季寒忽然起步朝门口一辆川崎H2摩托车跑了过去,摩托车边站了一个人,伸手递给傅季寒一个头盔和一件黑色皮衣,然后自己骑上了另一辆宝马HP4摩托车,龚喜这才发现后面有五个骑着宝马HP4的高个男人正蓄势待发。
傅季寒几乎是跨上车的瞬间就套上了衣服,动作及其利索地戴上了头盔,随着引擎轰鸣声响起,川崎几乎是飞了出去,后面五个男人也拧开油门飞速跟了上去。
场面实在壮观,龚喜忍不住擦了擦眼睛,这还是平时他看见的那个学霸吗?
龚喜来不及处理自己的疑问,迅速上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钱雷家小区地址,跟了上去。
傅季寒他们骑车实在是太快了,等龚喜到钱雷所在小区的时候,傅季寒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一条长腿支在地面,仿佛在等人。
这时从小区门口驶出来一辆黑色轿车,副驾上坐的正是钱雷。
黑色轿车出来后并没有停,而是转了个弯,加速向前驶去。
傅季寒迅速发动引擎跟了上去。
龚喜指了指前面的车说:“师傅,跟上那辆黑色奔驰。”
不久后奔驰驶上了高速,傅季寒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驾驶证,和跟着他的五个人接连冲上了高速。
经过隧道的时候,钱雷的车开得飞快,傅季寒同样也是飞快,机车轰鸣声不绝于耳,被风掸起来的衣摆抖得簌簌作响。
钱雷心惊胆战地看着车窗外已然追上来的傅季寒,后面还有五辆摩托车围追着紧咬不放。
熟悉的阵势让他想到了那天在胡同里打他的几个人,他这才知道,那天戴着白色面具堵他的人就是傅季寒。
刚刚傅季寒打他的电话,让他出来,他就知道肯定是早上贴照片的事惹怒了他。
可他只是想报复蒋忆,没成想惹到大爷了。
钱雷拍着堂哥的肩膀说:“再快点。”
前面的车开得风驰电掣,龚喜远远跟在后面,紧紧攥着手,手心里全是汗。
在出隧道口后一个拐弯的地方,傅季寒的车由于压弯时弧度过大,出现了意外......
龚喜眼睁睁看着傅季寒整个人从飞速的川崎上悬空甩了出去,摔到地面后接连滚出去几十米远,车子也跟着甩了出去,在地面擦出几道狰狞的划痕,路上汽笛声瞬间轰鸣如雷。
龚喜愣在车里,浑身僵硬,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说:“前面好像出事故了。”
龚喜拉着车门,声音都在发抖:“放我下去,出事故的是我朋友。”
司机说:“高速路段,不能下车。”
龚喜揪住司机的衣领子吼:“我朋友快死了,我要去救他!放我下去!”
一听救人,司机赶忙打开了车门。
龚喜冲出车外,当他从百米远冲到傅季寒身边的时候,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瞬间傻眼了。
傅季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头盔下面,有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里面白色的衬衫。
五个跟随他的男人叫了救护车后,分散拦在高速路上,不让后面的行驶车辆靠近半分。
不久急救声、警鸣声由远及近传来,龚喜愣愣地看着傅季寒被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抬上了救护车,脸被头盔盖着,看不清摸样,手指还在往下滴着血。
龚喜双腿一软,跪在了救护车后面。
救护车开走后,龚喜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警察在他旁边说话,他却一句都没听见,最后被警察带进了派出所。
他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给蒋忆打电话。
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终于在拨出去第五个的时候打通了。
龚喜哭泣着说:“蒋忆,傅季寒出车祸了,满身是血,可能已经死了……”
刚走出火车门的蒋忆,脚步停了下来,脸色一瞬间苍白到毫无血色,手机从手上掉了下来。
随着清脆的“砰”的一声响,手机屏幕碎掉了,他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地方也碎了。
眼睛慢慢失焦,眼前拖着行李箱的行人越晃越厉害,直至眼前一片漆黑。
蒋忆倒在了火车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