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时行有些茫然:“殿下此言为何?”
李显见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这里,便轻咳一声说道:“这一次乔迁宴多亏了侯府上的美食美酒,自然是要谢你的。”
李显很坦然,这一次乔迁宴上的东西价值不菲,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他们家能够拿得出来的。
他也不避讳这些,甚至还有卖惨的想法。
他显然跟李旦不太一样,李旦是无论如何都要维持皇室尊严,不能让人看轻自己,也不能让别人以为武曌对他不满。
但李显就不一样了,他毫不避讳这些,甚至还带着一点刻意卖惨的意思。
反正他被流放那么多年,说过得好也没人信,还不如表现的惨一点,其他人是怜悯也好可惜也罢,只要打动他们能站在自己这边就可以了。
显然,刚回来时候觉得只要能够安安稳稳活下去就好的李显经过这两天的信息轰炸,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骆时行听后脸都要绿了,这些东西……不是他送过来的啊。
但周围这么多人,他也不好太不给面子,更何况李旦还在李显身边冲着骆时行疯狂用眼色。
骆时行心知肯定跟他有关系,只是含糊说道:“毕竟是邻居,有句话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嘛。”
李显笑的十分开心,拉着骆时行的手说道:“无咎与我家大郎年纪相差不大,大郎被我教的生性腼腆了一些,以后还请无咎多多照顾。”
骆时行:……
亲,你的长子李重润比我小六岁呢,三岁一代沟,我们俩都俩代沟了!
李显这么说他也只能含糊应了,好在李显还要跟别人说话,只是在他这里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一点而已。
过不多时他走了之后,骆时行一把拉住李旦:“怎么回事?”
李旦叹气:“是我假借你的名义给三郎送的。”
骆时行有些不解:“你自己送就行了,干嘛还假借我的名义?”
李旦低声说道:“这些年来,我在洛阳而三郎在庐陵,他生活不易,我只是担心他心里会不舒服。”
为什么会不舒服呢?当然是因为他被废了就要流放,弟弟虽然是退位,但还好好地在洛阳维持着高水平的生活。
虽然在骆时行看来李旦跟李显两个人也没谁的日子更不好过,李显是担心他妈突然想起他还活着,而李旦则是需要面对暗流涌动之下的刀光剑影。
但显然李旦还是顾忌李显心情的,骆时行也不好说他什么,只是叹气:“行吧,但就这一会哦,反正我也快走了。”
李旦有些吃惊:“走?怎么这么突然?”
骆时行说道:“也不突然,本来早就想走的,结果被兵部那边给耽误了。”
不过李旦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说法,因为之前没有任何风声传出,如果骆时行要走的话,至少要提前知会他们一声。
很可能对方是临时决定的,至于这个临时决定……李旦看了一眼李显,他怀疑跟他三哥有关。
结合刚刚骆时行说的话,可以很清楚明显的感觉到骆时行对李显的态度十分敷衍,并且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现在又要匆忙走,仿佛李显是什么灾星一样。
要知道骆时行无论对谁都很少有这样的态度,他一向爱憎分明,不喜欢的压根就不搭理,现在这个情况……李旦觉得他回去需要想一想。
这一场宴会也算是宾主尽欢,最后骆时行跟程敬微两个人甚至还得帮忙送宾客。
李显也是真的不客气,骆时行说远亲不如近邻,他就真的让骆时行承担了一部分属于主人的职责。
骆时行皱了皱眉,跟程敬微对视了一眼,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不太对。
他已经表现出了一定的疏离,李显还这么热情就真的很奇怪。
他身边现在也围着一批烧热灶的人啊。
这件事情有点麻烦,骆时行干脆就让王安同喊了一些人过来,直接说道:“近两日听说有游侠儿来洛阳,天色已晚,诸位前辈归家不易,我便让人护送一番吧。”
骆时行说完就在心里对金吾卫说了声对不起,他这样显然是质疑金吾卫的能力。
可他又不想真的听从李显的话帮忙送客,干脆就以自己担心为由,让人护送回去,直接将这件事情给转化成了他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受人所托。
一旁的李显微微一笑:“还是无咎想得周到。”
骆时行最后是逃回自己家的,回去之后,还没等他开口程敬微就说道:“庐陵王这是在拉拢你,看来他对太子之位也不是没有想法。”
骆时行倒也理解:“毕竟他当过皇帝,论名正言顺来说,自然他排首位,这件事情咱们身为外臣就别多掺和了,明天就上疏给陛下,咱们赶紧走。”
早知道庐陵王会成为他的邻居,他说什么也得赶紧跑。
都怪武承嗣!
只是还没等骆时行的奏疏送上去,那边宫中禁卫就直接从庐陵王府将庐陵王一家带走,并且还敲响了陵定侯府的门。
当骆时行听说庐陵王妃及孺人巫蛊诅咒女皇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震惊的。
这不对吧?不该是皇嗣妃吗?怎么到了李显身上?
当然来人显然不是来抓他的,而是询问他一些事情。
骆时行一脸茫然:“这……我实在不知,这些时日我一直往来于兵部,宵禁之前才会回来,更何况我又如何敢窥伺庐陵王府?”
拜托,王府和侯府很大的好吗?侯府正院跟王府正院相隔的距离只有后世一个小区大了,人家的妻妾在家里做什么他怎么可能知道?
来人显然也早就调查了这些,他对骆时行倒是客气,只是说道:“这是例行公事,陵定侯莫怪。”
骆时行摇了摇头,本来想问问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是看不上李显,不想让对方当皇帝,但并不是不想让对方活下去啊。
但最后他还是没开口,女皇现在不知道什么想法,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女皇在庐陵王府安插了人手,是那些内线报告上去的。
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李显当皇帝的确是糊涂了一些,但他又不傻!
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眼看着两个哥哥没了,自己又被废被流放过,怎么可能不长记性呢?李旦都知道小心翼翼讨生活,他回来之后肯定会更低调一些。
骆时行想了许久,决定去打探一下情况。
程敬微听闻便问道:“你不是说不要管了?”
骆时行沉默了一下没回答上来,实际上他很担心是因为自己的蝴蝶导致了李显和韦氏因此而亡。
早知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顺其自然。
若真的跟他有关系,他岂不是背上了两条……不对,是好几条人命?
他张了张嘴,忽然发现他跟程敬微已经这么亲密,但很多事情还是不能说出口。
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他跟程敬微两个人是不是会一直有隔阂?他曾经说过彼此之间要坦诚相待,结果自己都没做到。
骆时行脑子有点乱,坐在那里想了半天之后说道:“这件事情……有点复杂,一时半会我说不清楚,得先搞明白目前的情况,回头……回头我才能跟你说。”
程敬微心念一动,总觉的小猞猁刚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若有所思说道:“我倒也不是想要拦你,但巫蛊之祸牵连者众,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反而还要凑上前去,我只是担心你……”
骆时行勉强笑了笑:“谁要凑上去,我只是想要知道事情经过罢了,万一庐陵王是被人诬告……这个诬告的方式可太高明了,他能诬告庐陵王,而我跟庐陵王是邻居,想牵连我也很容易。”
程敬微点头,还没说什么,就接到了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女皇召见。
程敬微面色一变,这个时候召见骆时行,肯定是跟庐陵王有关系。
他转头看向骆时行,发现对方的情绪反而镇定了下来。
骆时行对他笑了笑说道:“放心,没事的。”
既然是小黄门过来召他进宫,就意味着女皇并没有怀疑他,可能只是了解一些事情而已,要不然上门的就该是大理寺了。
程敬微沉默地送骆时行出去,看着骆时行上马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就有些暴躁:这种重重顾忌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原本在交州影响不到他们什么,程敬微心底的戾气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看着在自己努力下百姓们都安居乐业,他自己也不想破坏这一份宁静。
可事到如今,一个破太子之位已经将小猞猁牵连进去好几次了,再这样下去,程敬微真的想再反一次,省的小猞猁天天提心吊胆的担心跟这个走的近惹恼了那个,或者是站错了队导致出现别的问题。
骆时行不知道程敬微的暴躁想法,在入宫之后就一次性见到了如今皇室所有成员。
李显自然也在其中,他进去的时候众人都看向他,骆时行心里咯噔一声,他居然从武氏兄弟脸上都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这两个人不像是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所以这是发生了什么?
骆时行行礼之后,武曌坐在上首并没有开口,只是她身边的心腹宦官站出来问道:“陵定侯,你是如何得知韦团儿会诬告的?”
骆时行转头看向李旦:我把你当队友,你居然卖我?